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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 章 枫林小院的疯人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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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哥哥不是好人,我不喜欢,你会夺回家产的,我支持你。”

    一个瘦弱的老人歪着一张嘴,把嘴贴在顾凡的耳边,用一副神秘兮兮地眼神说道。说完吹了吹他仅有的两撮头发,大概也是因为物以稀为贵吧,这稀稀疏疏的头发就留得很长。都到了他的嘴边。

    顾凡因“裸奔”在网络上迅速走红,都有传媒公司来找他草拟代言合同,正在谈合同,被突如其来的派出所民警抓到了枫林园——一个充满古典的小镇,古典的建筑,古典的人迹罕至,古典的无电、无网、无信号,古典的老、旧、破、烂。

    这里来往无白丁,但是每天早中晚,都有一辆电三轮会如约而至——送餐。

    因为这是一个疯人院!

    顾凡就是这个医院的病人。因为民警是带着医院的证明来“请”他的。有诊断,有医生署名签字,有医院和公安局盖的章——证据确凿,他必须是病人。

    “欢迎回来,热烈欢迎!”

    顾凡刚刚下车,温文尔雅的院长就组织拉了一条横幅,题字曰:一切为了你的健康。人群夹道欢迎,背上胸前都贴了广告语:枫林小院,你的精神健康之家!下面一行小字曰:住枫林小院,宾至如归,我们以五星级酒店的规格争取赢得你的五星好评,枫林小院,不虚此行,不枉此生!

    树上挂起了灯笼,地上铺起了地毯,这气氛,不知道的还以为过年了。最可气的是,顾凡的窗户上还贴了好几个“囍”,感觉是要当上姑爷了。

    “每个来枫林小院的病人都是我们枫林小院的媳妇儿,我们要疼爱他,要是有一天病愈出院,就是离婚夫妻了。”

    邹副院长的脸很圆,脖子的肉很多,眼睛很小,头顶上的发很稀,鼻子很塌,架不住一副近视眼镜不停地往下掉。不过,他却得意他的这套谬论,几乎年年岁岁都重复重复再重复,标点、语气都一丝不变。

    “得亏你回来了,我们才有肉吃。”

    那个瘦子歪嘴男是第一个私自跟顾凡说话的人,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在木桶里夹出一块厚厚的五花肉,不知是嘴馋还是脑梗,他歪下来的嘴角一直不停地淌着口水。猪油都染在了他两撮长长的头发上。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你多吃点。”

    顾凡冲他一笑,如实说道。

    “你这几年去哪儿了?”忽然瘦子一本正经地问道。

    顾凡正要说什么,他却轻轻咳嗽了一声走开了。

    “方硕,嘀咕什么呢?”一个肥肥胖胖的保安,拿着一根警棍,张着一张缺了两颗门牙的嘴狠狠地说道,大有狐假虎威之意。

    叫方硕的老头嬉皮笑脸地走开,嘴里还大声说道:“报告阿sir,没说什么。”说着举起一只拿着筷子的手给胖子保安敬礼。

    那保安会心一笑,开心地还了一礼。

    “少拍马屁,咱们高大威猛能说会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马队长是你能拍得了的马屁。”

    一个光头小伙一把推开了方硕,一包烟就塞进了马队长的衣兜,然后掏出揉得空瘪的烟,散了一支给马队长,一支自己叼了。

    “你小子懂事。”

    马队长右手持棍,左手夹烟,笑嘻嘻地指着光头小子称赞起来。

    方硕不甘示弱,一肘掀开光头,骂道:“你说马队长是马屁?我打死你个臭小子,没规没矩,我打不死你。”

    两人扭打在一起,马队长抽着烟,哈哈大笑。

    两人打得头破血流,马队长吐出一口烟,哈哈大笑。

    光头揪住了方硕的头发就往健身的圆柱上摩擦,马队长还是哈哈大笑,甚至拍起手来,“老方,打他啊!”

    “打他是吗?”

    一个有些黝黑的青年一脚踢在马队长肉肉的腹部,那肚子荡起波纹,就像平静的湖面扔进一颗石头。马队长被踢翻在地上。

    顾凡抓起马队长的衣领,轻松地举起他二百斤的身躯,轻松地抛向空中,然后轻松地接住,轻松地放在一边,就像抛一个篮球一般轻松惬意。

    “我是精神病人,即使现在打死你,我也不会判刑的。”顾凡盯着马队长,此时跑来了十几个保安,团团围众人,他们不像是来助阵马队长的,倒像是来看热闹的,因为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一个大快人心的表情,显然是在为顾凡疯狂点赞。

    马队长已经吓得面如土灰,包里的烟也掉了一地。

    “兄弟们抽烟!”

    现在他想到的不是求饶,不是反抗,而是颤抖着双手捡起散落一地的烟,然后派给那十几个保安兄弟。

    那几个保安都接下了烟,毕竟抽烟的人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能拒绝别人第一次派的烟。

    马队颤抖着双手给每一个兄弟点上了烟,等他们都抽上了,才道:“给我打死这个神经病!”

    众兄弟瞧了一眼顾凡,出奇一致地吐一口口水灭了烟头丢在地上,然后叉着腰看着马队长。

    马队长见此情况,怒火中烧,大叫道:“你们这些废物都被解雇了,天黑之前给老子卷着铺盖滚蛋。”

    “马番皮马队长,你好大的官威啊。”

    一个长相英俊的保安把把帽冠往后一戴,翘着嘴角很不屑地对马番皮道。显然是个整顿职场的后生。

    马番皮气得支支吾吾起来,“臭小子,你说什么?把帽子给我戴正喽。”

    那小子走前两步,额头顶在马番皮脸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马番皮见狐假虎威那一套不再管用,吓得连连后退,“张小义同志,你干什么,干什么?我是你的队长。”

    “现在不是了。”

    张小义一把扯下帽子,马番皮见形势不对,拔腿就跑,张小义在后面追,马番皮在前面跑。枫林小院没有出路,两人就一圈一圈地绕,没两圈,马番皮就已经气喘吁吁地,指着张小义脚下,“你站哪儿,你别动。”

    张小义根本不听他的劝阻,一巴掌打在马番皮的帽子上,马番皮痛得直呼,“痛,别打了,帽子都打扁了。”

    精神病院的病人都笑得人仰马翻。方硕和光头青年也不在斗,两人都鼻青脸肿的,都笑得开心极了,至到相互望了一眼,才互相翻了一个白眼,走到相距较远的两个地方继续开心地笑起来。

    方硕走到顾凡身边,道:“你哥哥不是好人,我不喜欢,你会夺回家产的。”

    顾凡问道:“我哥?”

    方硕一惊,道:“糟了。”

    方硕道:“我已经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来就好。”方硕把嘴贴在顾凡的耳边,却大声地说道,“你知道吗,我的身上就有他的监听器。”

    “我靠,你非要这样说话吗?”顾凡一把推开方硕。

    方硕一脸奸笑,得意地跳起舞蹈来。顾凡又嫌弃地道:“神经病。”

    “你也是神经病。”方硕挑衅似地对顾凡道。

    顾凡这才想起,方硕真是个神经病,这里的人都是神经病,也许他也是一个神经病人。从他们那里他还了解到至少曾经他在这里住过,不过记忆里的枫林小镇是一个僻静的乡村,他还经营着一家民宿——枫林小馆。

    对,枫林小馆。他应该去看看枫林小馆的,那里有很多他的疑问。于是问道:“唉,你知道枫林小馆吗?”

    他的话语很柔和,在男人间的含蓄,这算是给方硕道歉了。

    “枫林小馆?不知道。”方硕气愤地道,略顿,似乎自己消化了情绪,才有些不情不愿地道:“枫林小馆,那是一个废弃的地方了。”

    当然,在男人间的含蓄这也就是原谅了顾凡了。

    顾凡一喜,道:“你带我去瞧一眼。”

    方硕上下打量了一遍顾凡,摇摇头道:“那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再说,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你想要什么好处?”

    顾凡后悔这样问他了,因为方硕兜着圈子,似乎在测量他的三围,让他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最后把手放在他的腰部,笑道:“好处嘛”一边拖着长音,一边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他,令顾凡一阵反胃。

    “逗你的啦,人家才不是娘娘腔啦。”方硕让在三步外,举起一个兰花指有些娇羞地说道。

    “我操。”

    顾凡已经无语了。

    “我知道枫林小馆,跟我走吧。”张小义说完,就自顾自走了起来。

    顾凡跟在张小义身后,方硕三步并做一步跟了上去,大叫道:“等等我。”

    忽然广播里响起,“马番皮、方硕、张小义、顾凡、丁大人,院长有请。请速到院长办公室。”

    院长是一个地中海大叔,应该是近期才发胖的,身上的中山装不太旧,但是很不合身,以至于纽结都打不上,只能当做开衫衣穿着。一个金丝老花镜戴在鼻梁上,院长的鼻梁不高,以至于那个眼镜就跟他作对一样往下掉,院长也是不厌其烦地推着。

    院长卑微地站着,因为校长的位置上坐着一个衣冠楚楚的少年,约莫二十五六模样。头发梳得铮亮,一双比头发还铮亮的皮鞋交叉着翘在桌案上。

    院长低着头,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乔院长,这就是你所谓欧美式的最先进的管理方法?你真的给我看了一出好戏。”

    那个青年对着乔振山就是劈头盖脸的臭骂,两人的年龄来看,年轻人可以做乔院长的儿子都嫌年轻了,但是一点也不耽误现在他就像训孙子一样训乔院长。

    “这季度的资金没了,等做好了再说。”

    年轻人站起身来,众人这才发觉墙角两位持枪的保镖,因为在这之前,他们就静得像是墙壁上的两个装潢。

    “顾少你慢走!”

    乔院长的脸鞠得跟地面几乎平行。

    等顾少走后,脸色突然凝重地看着马番皮。马番皮紧张地舔着舌头,头上的帽子也是被张小义个撕得稀碎,那样子哪像个保安,像也是一个刚刚挨揍的保安。乔振山越看越气,拿起桌案上的笔狠狠地扔在马番皮的脚下,厉声呵斥道:“你做的好事。”

    “乔院长,是是他们闹事。”

    马番皮狡辩着,指张小义时,正与他如炬的目光相交,连忙缩回了手。

    “你看看,你那副样子。”

    乔振山气愤归气愤,但还是自己捡起了那只被扔坏的笔。然后对马番皮道下命令道,“能不能干,不能干就滚蛋,有的是人干。”

    马番皮做保安队长这么些年,别说这么明显的话语,比这个隐晦的暗语表情他都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见事有转机,开心得都要飞起来了,连忙点头道:“能干,能干。”

    乔振山有意无意地瞧了一眼张小义,“不听话的该开除的开除,该电疗的电疗。”然后背着手踱一圈,道,“制度不能摆设,仪器不能浪费是吧。”

    马番皮笑烂了一张嘴,一副小人得意模样,一脸坏笑地看着顾凡和张小义一众。

    就在这时候,乔振山的手机响起。

    “乔老头,在干嘛?”

    一个女孩甜美的声音响起。

    乔振山的脸上笑出了一朵花,见众人看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向他们比了一个“走”的手势。

    “乔院长,老宝贝。”

    方硕笑嘻嘻地道,还给乔振山抛了一个媚眼,那样子引得众人一顿狂笑。

    “啊!”

    阴暗的治疗室,灯光暗淡,一声嘶吼穿透长长的走廊,等待的长椅上一双腿在打着哆嗦,长椅下面流出一道黄色滚烫的小溪,在灯光下流向阶梯。一霎那间,整个楼道充满了尿骚味。

    “方硕。”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白人女医生叫了一声。方硕抖得更凶了,被两个保安夹着夹肢窝脱了进去,他在地上长长的画了一个“一”字,他的裤腿已经湿透了。

    粉色的床上躺着一个黑乎乎地人,他的青筋暴跳,头发像是刚刚熄灭的火灾现场,一片狼藉中还冒着烟。床上是一个盘丝洞一样各种颜色的线路缠绕的机器。

    外籍的护士穿着粉色的衣服,脸蛋不可谓不美丽,身材不可谓不哇塞,这一点也没有减轻方硕的恐惧。

    顾凡已经没了知觉,若不认真辨认,没有人想起这就是顾凡。

    他已经成了一块炭了。

    方硕半闭着眼睛看了一眼,几乎要晕过去,这个“酷刑”他不是第一次体验,各种苦难他深刻不过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电流流过身体,天旋地转,黑了,世界一片漆黑。

    顾凡再次醒来是在一个破烂的木屋,地上铺着干枯的玉米杆,月光从破洞里照下来,静静地撒在他漆黑的身上,他闻到身上烧焦的味道夹杂着牛粪味,他感觉到脑袋下软乎乎的,一手抓去,才发现是一堆刚刚拉出来的牛粪。睁眼望去时,那牛正摇着尾巴在槽里吃着食,蚊子在他的身上飞来飞去。

    顾凡望着那轮孤独的月亮默默地流下眼泪——我真的是个神经病人吗?难道我这种人是神经病?那正常人是什么样的呢?他们一定是很善良很善良的吧。

    ——我是谁?我的爸爸妈妈是谁?这世界上为什么一个牵挂我的人都没有,别说别人牵挂我,连我牵挂的一个人都没有。

    “花间一壶酒,对影成三人。”

    但凡有有一口酒喝也好啊,一醉解千愁,一了百了。

    这个世界缝缝隙隙,凹凹凸凸,最是藏污纳垢,只有装聋作哑,才能糊涂成平平整整吧,这也许就是得道,不想,不管。

    “喝酒吗?”

    这世间的巧合大概就是有一个人知道你想要什么,而且还能马上就能提供给你。这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窗台上坐着一个美丽姑娘,一袭白裙搭着一件蓝色牛仔,微微卷曲的长发听话地披在肩上,在月光下,她就像一个月亮一样美丽。

    “我是死了吗?”顾凡闭起眼睛,以为出现了幻觉。

    “对啊,你死了。”女孩跳下窗台,笑嘻嘻地道,“你动了,死人是不能动的哟。”

    说着一手扶起了顾凡,嘴里笑个没完。

    顾凡闻到他身上的体香,也实际感觉到他搭在自己后背上的手的触觉,这才确认自己确实还活着。

    “你谁啊?”

    “救你的人。”

    女孩的眼睛就像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

    “酒呢?”

    顾凡伸出手问道,反正是将死之人,他也懒得虚情假意那一套,直接上手要起来。

    “没有。”

    女孩笑得合不拢嘴。

    “没有还问喝不喝酒?”

    “因为你一直叫着‘酒,酒’这样子。你是酒鬼啊?”

    女孩的笑容很甜。

    “我们认识?你为什么要救我?”

    顾凡问道。

    女孩终于不再笑,一丝忧郁闪过脸庞,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摇摇头,挤出一丝微笑道:“不认识。”然后像是确认又似否定地重复了一遍。

    “那为什么救我?”

    女孩想都没想,道:“受人所托。”

    “谁人之托?”

    “烦不烦啊,打破砂锅问到底吗?”女孩嘟起嘴,有些生气地道,“张小义。”

    “张小义?”顾凡也是一脸惊呼,然后喃喃自语,“一面之缘,又怎好意思欠下这般人情。”

    “哎呀,少废话了,难道你愿意跟这头老牛一起生活啊?”

    女孩拉起他的手往外走。

    那头牛一边咀嚼,一边发出哞哞的低鸣。

    月光狡黠,这个季节的枫林绿油油的。

    “你知道枫林小馆吗?”

    顾凡走在女孩身后,急切地问道。

    “枫林小馆?这不就是吗?”

    女孩先是一惊,然后指着牛棚说道。

    顾凡望去时,果然是记忆中的“枫林小院”,只是仅仅两年时光,它就如此破败不堪了,终究是岁月对它动了什么手脚他一概不知。

    “也罢。”

    女孩转过身看了一眼顾凡,还注意到了那个淡淡的,几乎都没有的影子,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她的脸上一个惊呼的表情都没有,似乎对此知情一样。

    “娅娅,你在做什么?”

    柴扉前,一个穿着一件中山服的老者挡了两人都去路。

    “乔老头,你让开。”

    顾凡终于听出这是刚刚给乔振山打电话的女孩的声音。

    “听话,赶紧回去,别让你妈妈操心。”

    乔振山央求似地说道。

    女孩正是他女儿乔娅,乔娅小姐的娇气上来了,全身都抗拒着,道:“不要,我要救凡哥哥走的。”

    乔振山一把拉过乔娅的手,呵斥道:“救什么救,你这是在害他。”

    乔娅一惊,看向乔振山,乔振山已经关了门,并对顾凡道:“你若不想再次被电击,就回去。”

    乔娅娇声道:“爸!”

    乔振山厉声道:“叫爸也没用,这事没商量。”

    乔娅对乔振山瞪大眼睛,双腮气鼓鼓地,最后重重地“哼”了一声,“真有你的,乔老头。”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乔振山看了一眼顾凡,他的眼神复杂,有关切,有恳求,有为难,还有一丝慈爱。

    顾凡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回头走去,乔振山欣慰地一笑,跟着乔娅走了,“我的小公主啊,你等等我。”

    两父女乘了一辆大奔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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