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章 消失的苏山
“别杀我,别杀我!”
抽屉里藏着不是狼,是一个人。不,是趴着一个人。
顾凡听到有人说话的同时,也闻到了尿骚味。大声呵斥道:“你谁啊?”这让他吓得着实不轻。
这是顾凡才看到这个人——蓬头垢面,用乞丐形容他是对乞丐的亵渎,他简直太惨了!
除了惨,剩下来可以不被同情的也就只有不太高的个子和虚胖的体型。
这声音顾凡似曾相识,但是,就凭这张脸他就打消了可能认识这个人的念头。可以用一个面目全非来形容这张脸,脸上都青筋肌肉就像一件被刺捅破的假羽绒服一样,棉花处处漏着,先前棉花是白的可能还体面一些,现在是棉花也变得黝黑起来,这就很肮脏了;当然,与顾凡身上的那件比也过之而无不及。
“是你”
那人露出三根牙齿。
因为多的他也露不出来,他嘴里就只剩下了三根牙齿。
顾凡一怔,救命啊,他真是认不出这是谁了。以防认不出熟人的尴尬,他先入为主,问道:“你是?”
那人也是一怔,忽然说道:“哦,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就这几句话顾凡就认出了这个人——苏山。
那个不可一世的苏山。
顾凡说道:“苏山?你怎么在这儿?发生来了什么?”
那人摇摇头,道:“你认错人了。”
顾凡这才反应过来,道:“老同学,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告诉我你都经历了什么?”
那人呼地跪在顾凡身前,拼命地在自己本来就残破不堪的脸上扇起耳光,完整皮肤的脸本来就肘襟见肘,现在是一块也没落下,他倒是不疼惜自己,痛哭道:“顾凡,你大人大量,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顾凡这才看清楚,他脸上的疮疤原来是鞭印,现在似乎已经成了死肉,耳光扇上也不见浮肿。
顾凡一把抓起苏山的手,问道:“你怎么啦?”
苏山挣扎着,嘴里反复念道:“他们不是人,他们不是人!”
“他们是谁?”
苏山根本不管顾凡,还是念道:“他们不是人,他们不是人。”
顾凡这才发现,灯光是从墙壁上的洞口里照进来的。
透过窗口,能够看到长长的走廊,走廊上一摊一摊混浊的积水,一滴一滴地水滴落下来,有节律地发出响声,在昏暗的灯光下荡起一圈一圈的波纹扩散开去。走廊的尽头是一个锁起来的栅栏。
正当这时,栅栏的门打开了。两个人托着一个人走进来,在水摊上碾过去。顾凡这才发觉那些滴下来的不是水,是血。
随着走廊里人的走动声,苏山不自主地抖动起来,那可怜的三根牙齿也在口里打起架来。他的裤裆再一次被打湿,两只眼睛哀求地望着顾凡。
“有人来了。”顾凡转过身说道。
“他们不是人,是恶魔,是恶魔!”
那两人把拖来的人扔进一间屋子,像把垃圾扔进垃圾箱没区别。顾凡这时才知道原来这个房间是有门的,只不过只能在外面打开。
两人走进来,走廊里是两排脚步声从远到近,彼此杂乱又各自规律。
脚步声近了。
苏山吓得瞳孔都在放大——“救我!”
现在他的指望只有顾凡。
“咕吱”一声房门被打开,照进一束昏暗的光,照在苏山一张丑陋无比的脸上,就像照在一堆烂肉上一样。
“吃饭时间到了,苏山。”
两个紫衣人走了进来,他们的脸上都戴着一个带有“都”字样的铁罩,分不清谁是谁。其中一个对苏山呵斥道。
另一个闻声伸手去拉苏山。
苏山拼命往外逃,嘴里狂呼:“救命,救命!”
他的跟腱已经被挑断,一使劲,“啪”的一声摔倒在门槛上。
被两人拖住后脚跟,两百多斤的胖子就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回来了,然后又拖着往外走去。
忽然,昏暗的灯光下人影一闪,从门背后窜出一个人,像一道闪电。
顾凡一脚踹晕了一个,一手扣住另一个人的咽喉,呵斥道:“别说话,否则要了你狗命。”
那人似乎生死堪谈,又似乎是一身反骨,平静地道:“你好,顾凡。”
顾凡心道:“他怎么知道我名字?他知道我会来此?”
“我当然知道你。”
那人又说了一句让顾凡惊掉大牙的话。
“你知道我?”顾凡问道。
那人一声冷笑,没有说话,那个晕在地上的人爬起身来,骂道:“那个沙雕踢我?”
顾凡又一脚踢在他面上,道:“是我这个沙雕踢你。有问题?”
当然没问题了,因为那人又被他“当”的一声踢晕在地。因为说是脸,其实那就是一块铁面罩,顾凡踢在他的铁罩面具上,足尖也有些发麻,好在那人被震晕了去。
站着的紫衣人看着倒下去的紫衣人,轻蔑地道:“蠢货。”
“这里是什么地方?”顾凡问道。
“帝都。”那人不假思索地道。
“帝都是哪里?”
“帝都就是帝都。”
那紫衣人的话里似乎带着一口寒冰,说出来的话能够穿透人体的寒。
顾凡的手像冰冻在哪里,放任紫衣人闲庭信步般走去,一泡尿泚在倒下的紫衣人身上,紫衣人醒了,大骂道:“马大哈,你特么地”
前一个紫衣人呵斥道:“行了,你已经够丢人了。”说着转过身对地上的苏山道,“苏山,该吃饭了。”
苏山看了一眼顾凡,顾凡呆在那里,久久纹丝不动,苏山绝望地低下头去,道:“是。”
“你迟疑了三秒。”
“是。”顾凡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乖得不能再乖。
两个紫衣人夹住苏山,把他托在走廊之中。
“顾凡,你想不想吃一点?”
叫马大哈的紫衣人转过身来,奸笑着。
顾凡这才从惊愕中醒过来,忽然轻松一笑,道:“正好饿了。”
“别”
苏山本来想说什么,但被马大哈的眼神给塞了回去。
顾凡脚步轻盈,放荡不羁地走在三人身后,左瞧瞧,西摸摸。
马大哈道:“看来你挺喜欢这里?”
顾凡点点头,应道:“还不错,还不错。”
“那干脆在这里住下了。”
“那估计会闷死。”
“闷吗?”
“我喜欢自由的风。”
“没关系,有我兄弟二人陪你玩,比自由的风更自由。”
“那是什么?”
“疯。”
说着,两个紫衣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顾凡也哈哈大笑起来,那两紫衣人见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停止了笑。
就在这时候,顾凡就发觉了这里的人确实很疯。
因为他看到了他们的疯。
那是一个一个的铁笼,铁笼的前面是一个槽,槽里还有残羹。
若不是有十几个“人”还在那里进食,顾凡都以为这是一个养殖场。
那些人的脸也如同苏山,甚至更加的皮开肉绽。他们正在那槽里狼吞虎咽,仿佛那就是山珍海味。而每个铁笼的旁边都站着一个穿紫衣戴铁罩的人,手里也都是一根血红血红的鞭子,有的鲜血直流。那些进食没有狼吞虎咽的都被一鞭一鞭鞭笞在身上。
“进去。”
马大哈一鞭抽在苏山的身上。苏山只能乖乖地爬进那个黑色的囚笼。
“忘了什么?”
马大哈呵斥道。
“谢谢!”
苏山僵硬地说道。
“不够好,真诚一点。”马大哈嘿嘿一笑,很温柔地道。
苏山似乎犹豫了一秒,就这一秒,鞭子就落在他的脑门。
“谢谢,马队长。”
苏山只能很快地说出一句温顺的话,就在鞭子落下身上的当儿。
“嗯。”马队长满意地点头,“进去吃饭喽。”
“是。”
苏山像一条圈养的狗一样爬了进去,又像老母猪吃饭一样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马队长显然对此很满意,骄傲地抬起铁罩包裹的头颅。对先前跟他一起来的紫衣人道:“你,过来。”
那紫衣人接过了皮鞭,二话没说一鞭又抽在苏山的额头。
苏山没有反抗,加快吃起来,一边吃一边道:“好吃,好吃!”
其余那些正在吃臊水的都似乎争先表现,都称赞:“好吃,好吃!”
马队长很满意,又抬起他高傲的头颅。
一个紫衣人跑来道:“白楼的吃完了。”
马队长道:“舔干净了?”
紫衣人道:“非常之干净,槽都被舔走了一层。”
马队长侧脸看着他,似乎很满意,笑道:“是吗?贪吃,不爱护公物,抽他两鞭,以示惩戒。”
紫衣人道:“是。”
拖拖踏踏两个多时辰,终于进食完了。接下来是饭后运动。
他们的饭后运动也是极度奇葩——脱光了跑步。而地面是满地的刺和树枝。
每人一条跑道,也是一人跟一个,也是一手一根皮鞭。
只要叫唤一声,皮鞭就及时地落在头顶上。
那些人拖着一只被挑去了跟腱的腿艰难地跑着。那些刺穿过足底,血染满了一条条长长的跑道。
“这里最廉价的就是自尊了。”
马队长手背在身后,跟顾凡肩并肩走着。得意洋洋地昂着头颅。
“若我猜得没错,你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马队长似乎愣了一秒,道:“确实如此。”
“据说作恶多端,就能逃逃离枫林小镇,没想到却在这里遭此折磨。”顾凡感叹道。
“你得到的是面粉的话,你付出的肯定是糠,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筛出一点点。这就是生活,你可以选择平平淡淡,也可以轰轰烈烈。”紫衣人倒是说得很励志。
顾凡觉得自己在跟一个妓女谈论贞洁的重要性,于是转移话题,道:“如此说来,这些人都是枫林小镇来的?”
“不全是。”
“既然都是恶魔了还有自尊?”顾凡有些不悦地道。
“恶魔?”马队长轻蔑地道,“他们距离恶魔还差得远呢,顶多就是一个失去了人性的坏人。”
顾凡点点头,对这个“失去人性坏人”他很赞同。因为刚刚被提及的白楼他就知道,一个把全家老小杀害的赌鬼,居然到了这里。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这里说一个人坏其实是一种褒奖,就跟我们说一个人聪明是一样的。
顾凡疑虑良久,忽然问道:“我来此也是你们精心安排的吧?”
马队长哈哈一笑,道:“当然。”见顾凡沉默,于领着他往走廊走,道,“走,我带你去见个人。”
顾凡无言,只是跟着他的步伐走去。
走过山洞的长廊,终于有风吹来,有风就说明有空气对流,就有出口。
还没走到出口,马队长就带着顾凡走进了一个山门。
顾凡听到了河水的声音,向下望去时就见到了湍流的江河。山崖之间乌云弥漫,两人正在一条栈道上行走,栈道在缭绕的云雾间穿梭。
对岸又是一个山门。
马队长在黝黑的铁门上忽快忽慢地敲打了十几下,那门便打开了。
没有开门的人,它是自己打开的,也是自己关上的。
里面别有一番天地:古楼街市,小乔流水,长亭绿柳,应有尽有,一切都似乎是反复地清洗过,一尘不染,顾凡衣衫褴褛,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抬眼望去,天空更是繁星点点,天空挂的圆盘不知是月还是日,似乎很近,但一点也不灼热。繁星也是点点闪耀。
虽绚丽无比,但顾凡一眼就知道这东西是人工的。
这里住着现代人?
顾凡的第一想法是:这里住着现代人。
“这边请。”
马队长把顾凡引到一个渡口。
“客官,上哪儿?”
渡口等着两个船夫,一个瘦弱但娇嫩无比的船夫问道。
马队长带着顾凡上了另一条船。那个船夫一脸横肉,眼睛像甲亢病人一样凸起,一看就像一个十恶的坏人。嘴里还说道:“这个小伙子看着顺眼一些。”
说是小伙子,但那船夫看年纪大概五十上下。
顾凡默不作声,船家不耐烦地道:“去哪儿?”
“崇明塔。”
听到崇明塔,顾凡的心被电击了一样不禁地颤栗起来,问道:“崇明塔?”
那船夫横了一眼顾凡,又很不耐烦地道:“到底去不去?”
看他这服务态度,顾凡真想一步跨到对面坐了。他这一辈子经历过很多奇闻异事,就是没有见过这样明明竞争者就在一旁还如此消极怠慢的人。
但是马队长却笑道:“去,去。去的。”
小船在江水上开始游荡起来,慢慢悠悠向远方而去。
远处的山还是山,田野还是田野,屋舍还是屋舍。
山中的山它还是山吗?
顾凡现在都忘了进来时候的山了,因为这里又是一个新天地。
几个老人在江边钓着鱼,开心地跟旁边的人分享着他的大鱼。所谓分享也仅仅是给你看一眼,最大的目的还是博取羡慕目光。
近了,远处孤灯照亮了整个大江。那是一座灯塔。
闪电在它的头上劈着。
那就是崇明塔?
“是的,这就是崇明塔。”
马队长似乎又读懂了顾凡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