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章 旧楼
夕阳无限好,只是太短暂。
对一个等黑夜来临的人来说,这已经足够漫长。
好在他是一个耐得住性子的人。他已经在这里蛰伏了两天三夜。
今夜将是第三夜。
那些杀手陶醉于排行榜上的吹捧,沉湎于悬赏金的丰厚,然而,却无人关注他们每次刺杀所承受的苦难。对他们来说,死亡,不过是最轻的代价。
他已经在紫竹轩练习了十年武艺。
他在那里杀掉了上千头野兽。
杀人!
是的,这些年,他练习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人!
他不再是初出茅庐,他早就扬名立万。
他曾在足以冻死野狗的苦寒极地杀过人。
也曾在足以将鸡蛋烤熟的热带杀过人。
他于沙漠取人性命,在森林手染鲜血,亦在海上夺命行凶。
他在比章台路繁华的青楼杀过人,也在几点碎银就可以过夜的窑子杀过人。
他杀过武功很高的。
也杀过根本不会武功的。
他杀过比菩萨还善良的。
也杀过比恶魔还邪恶的。
——这些,由不得他。
他只是一个杀人的机器,阁主要杀谁,谁就活不了。
阁主是谁,他没见过。也许是个人,也许只是一个代号,也许什么都不是。
但是枫林阁没有人挑战过阁主的权威。一次都没有过。
今晚他必须杀人,那个人必须死。
至于理由,需要理由吗?
他现在已经是很贵很成熟的杀手,他杀过多少人已经忘了,他不会去记住那些被杀的人,因为都差不多,有的难杀,有的好杀,但最后都是一样的——死。
他喜欢难杀的,因为越难杀越贵,同时也越刺激。
靠着杀人,他现在已经是枫林榜上最贵最富有的后起之秀。
今晚他要杀掉的人叫莫兜兜。
如此可爱的名字却是厉害人物——风尚镖局的总镖头。莫兜兜在京南一带家喻户晓,他保的镖就没有出过一次差错。他的武功高强,体魄健硕,在世人眼里是不可战胜的。
但是这样一个品德兼优的人,顾凡今夜就要杀了他——要是,今夜他回来的话。
几乎无人在家门口时还能保持警惕,所以顾凡就等在他的家门口。
月很大很圆,顾凡才惊觉今夜是中秋。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岸上灯火通明,来往渔民络绎不绝。有的满载而归,有的败兴而来,有唱着轻快调子的,有唱着让人愁断肠曲子的。
“客官,吃点什么?”
顾凡的肚子此时已经饿得咕咕直叫。渡口也来了几家摆地摊的,月光下酒旗飘飘。
“两斤牛肉,一斤白酒。”
顾凡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当然也时常怀念起城市的夜街,在霓虹灯光里吃着烤串喝着啤酒的滋味。而如今,他已经莫名其妙来到这样的世界,糊里糊涂地在此生活了十几年。除了偶尔感怀,也似乎了无牵挂,反正他的记忆就想不起一件有始有终的事,如此简单生活,一了百了。
“两斤牛肉一斤白酒嘞。”
店家像是唱歌一样重复一遍。
行人似乎匆匆,四家摊位,一个顾客也没有留下。
月亮静静地孤独着,顾凡三杯下肚,也有些迷惘起来。
“花间一壶酒,对影成三人。”
一个白衣飘飘的公子下得船来,正是刚刚在船上歌唱愁肠的人。
那公子自行于顾凡的对座坐下。眉宇间,气度沉稳,引得顾凡略生好感。
“兄台,可否赏一口酒吃?”
“随便。”
“谢兄台。”白衣公子笑着一鞠,对店家道,“再来三斤牛肉,三斤酒。”
“我可没钱。”
顾凡把空瘪的腰包往桌上一扔,说了一句。
“兄台尽管放肆地吃。”白衣公子笑道。
“我从不喝别人的酒。”
“我请的兄台会喝的。”
顾凡这才抬起头来,问道:“哦?”
“因为我是一个将死之人。”白衣公子还是不松不紧,淡淡地说道。
“怎么,你得癌症了?”顾凡没好气地说道。
“在下正是莫兜兜。”
就在这一瞬间,顾凡已经动了,但是已然迟了,因为莫兜兜已经向他攻来——两支筷子,向着他的眼睛。他看到了滚烫的烈火!烈火中似乎是一只奔跑的狼!
但是,莫兜兜却没有要了他的双眼,在离他眼睛半尺的距离骤然停下。他已经能感到筷子戳到眼皮的痛感。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顾凡说着,一剑刺向莫兜兜,莫兜兜在剑到咽喉前一刻闪电般退开,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外力借助,但他就像有人在背后拖着一样潇洒无比,顾凡的剑走了空。
此时,四个摊主都扔下头巾,抄起家伙就向顾凡围攻来。有的拿着锅铲,有的拿着菜刀,总之没有一样是拿得上台面的兵器。
兵器不在好坏,全在用兵器人的武艺。
顾凡算是明白了,这些人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冷冷一笑,“风尚镖局四大镖师都来了?真给面子。”
“只可惜,阁下是徒有虚名啊。”
一个一身横肉的壮汉鼻涕一擦,没好气地道。他的脸坑坑洼洼的,皮肤被烈日晒得像个古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显得格外的威武雄壮。手里握了一柄冒着寒霜的菜刀。
顾凡不以为意,笑了笑,左瞧右看,然后坏笑道:“左大侠,你这个好像哪里没对。”
壮汉正是风尚镖局的第一护镖师左擎苍,听顾凡如此说,没好气地问道:“如何不对?”
顾凡笑了笑,道:“你这鼻屎”
左擎苍白眼一翻,一手指塞到宽广的鼻孔里一掏,掏出头黑尾白的一大截鼻屎,在自己的袖口上一擦,又继续掏起来。老板娘打扮的胡三娘嫌弃地瞧着左擎苍,嘴里不禁“咦”了一句。
“怎么,想吃啊?拿去。”
左擎苍举着一块黏糊糊的白色鼻涕,对胡三娘说道。胡三娘的脸已经被气绿了,举起手里的抹布就向左擎苍打去。
“打是情骂是爱。”
左擎苍的左脸颊被抹布打着,紫一块青一块的,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嬉皮笑脸地说着就往一个小船跃去。
“你混账!”
胡二娘也跟着跳上小船,两人开始对打起来。
经此小波折,那些人也都开始拿左擎苍开涮起来,缺一颗门牙的断三刀叫得最起劲:“左镖头,还没驯服呢?”
众人闹得正欢,忽然,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沉声道:“大敌当前,岂能儿戏?”
他的嗓子就如同是被撕裂了一样,不仅他说着困难,别人听着也相当难受。
正是四大镖师排行老四的侯振南。此人武学修为一般,但是上进心极强,做事滴水不漏,做人嘛就过于严肃了一些。在风尚镖局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不过总镖头莫兜兜对他却很信任。
一般来说,这种人往往都很自私。侯振南就是这样的人,他认为他应该才是四大镖师之首,对谁都客客气气,对谁都不服,这就是他。
顾凡望向侯振南时,就看到了他藏在怀里的梅花镖,因为就在这个时候,梅花镖就向他飞散而来。
避无可避,因为不仅密集,还很快。
顾凡随手拾起一根藤条,迎着镖奔去,在众人的惊叹里一跃而起,就像撑杆跳高那样。这招式他练过无数次,要是参加奥运,他有信心夺得金牌,现在只能先逃过此劫再说。顾凡奇妙的招式又引得众人一惊,因为他在半空中向林宽俯冲而去。
“保护总镖头!”
侯振南的飞镖落空,此时面上挂不住,嘴里吼叫道,仿佛这群人是他的属下。
左擎苍和胡二娘见情况有变,停止了嬉闹,齐齐向着顾凡飞奔而来。
顾凡瞧准了莫兜兜的胸膛,从腰间取下一根绿油油的竹剑就刺去,那姿势美如惊鸿。
莫兜兜成为最年轻的风尚镖局总镖头绝非靠花拳绣腿,亲有关系,在十五岁他接任总镖头时已经在一众师姐弟里脱颖而出,所以,这绝对是块难咬的骨头。顾凡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这般深不可测。
顾凡的剑总是差他分毫,就在这毫厘之间,他却往往全身而退。
“看来今晚你没那么顺利。”
莫兜兜笑了笑,夜风吹起他的长发,大概翩翩公子该如是。
顾凡冷哼一声,继续持剑攻击。
桥,这是一架吊桥,桥下江河湍急,惊涛拍岸,吊桥在狂风狂浪中剧烈晃动着,这险峻恐怖如斯,若一个不慎掉入江流之中,定将万劫不复。
顾凡和莫兜兜就站在桥上,月光很浓,流水很急。
四大镖师在一旁焦急万分,但也无计可施。因为那吊桥只容得下两人。
两人随着桥摇晃着,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稳,就如他们自己也是桥的一部分。
“你为何不用枫林阁的独门暗器?”莫兜兜突然问道。
“我说我忘带了,你信吗?”
“炫影就是把你当做一个工具而已。”
“你知道炫影?”
“阿基。我还知道许多你不知道又感兴趣的事情。”
“比如?”
“比如三轮车。”
莫兜兜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如是说道。
这轻描淡写一句话于顾凡而言如晴天霹雳。迫切地问:“三轮车?电动三轮车?”
“什么电动三轮?你在说什么?”莫兜兜似乎听不懂,不解地问道。
顾凡手一挥,道:“算了,就是三轮车吧,你见过?”
“听说过,府上就有一个神奇玩物,我想你该有兴趣。”
当两人说说笑笑着从吊桥上走下来时,众人都吃了一惊,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都松了一口气。
风尚镖局总部在半山腰,处处可见挂了“风”字的彩旗。
“这上面为什么不是‘莫’字?”顾凡有些好奇地问道。
莫兜兜对这个我行我素的人倒是有几分兴趣,想了想,道:“为什么是‘莫’字呢?”
“你姓莫嘛,电视剧不都是这样演的吗,姓什么”顾凡这才发现自己口误,连忙住了嘴。
同样是汉文,这却让莫兜兜有些云里雾里,看向众人时,众人也都一样表情,便忐忑地问道:“顾兄,这个店什么局是何物啊?”
顾凡一阵尴尬,抓耳挠腮起来,心里开始盘算怎样才圆过去,反正这些年他的都在给人解释和胡扯中过来的。
“就是说,一个帮派,一个组织队伍里最厉害的人物的姓不应该写在彩旗上吗?你这么牛批,你的姓应该在这上面啊。”
顾凡滔滔不绝地说着,莫兜兜双眼瞪大,虽然他的每一个字他都认真听了,但是越听越糊涂。半天才挤出四个字来:“在下不解。”
“我靠!”
顾凡有些抓狂,心道:“妈的,这些古人真特么难沟通。”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大厅。说不上宏伟,但别具一格。整个园林为江南风格,本来很淡雅,假若你仔细看,就会发现了雕花之间隐藏的狼头,这种淡雅就烟消云散。
“这狼头很是凶猛啊。”顾凡摸了摸图案上的狼头。
莫兜兜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有些黯然神伤起来,“顾兄好眼力。”
“这有什么讲究吗?”顾凡问道。
“嗯?”在顾凡面前,莫兜兜就像个傻子,短短时间内,这个懵逼的表情不下十次了。
“嗯也就是说这个有什么故事什么典故吗?”
顾凡也看出来这个书生的疑问,想了想,于是解释道,自己对自己这个说法还挺满意。
果然,莫兜兜算是听懂了,沉吟半晌才道:“顾兄可曾听说过狼族?”
“嗯,我读书时候看过霍比特人。”
“读书时候看?莫非顾兄能一心二用?还有,霍比特人是?”
顾凡想揍他一顿的心都有了,心里飘过一百句操蛋,但看他那副虔诚模样,怒火就发不出来,没好气地说道:“在下没听说过狼人。”
“非也,是狼族。”
“好吧,随便啦,无所谓。”顾凡手一挥,说着竟唱起来:“无所谓,谁会爱上谁,无所谓”
莫兜兜就像看一个精神病人一样看着顾凡,嘴张得巨大,连一只秋天的苍蝇半死不活地飞到嘴角也没有察觉。
“好吧,狼族。”
顾凡拗不过这人的较真,于是顺从地说道,也算是一种妥协了。
“在下就是狼族后裔。”
莫兜兜表情难掩的忧郁,幽幽地道。他的眼力似乎在顾凡的身上找同病相怜的点,喝了一碗酒,有些晕醺起来,继续说道,“顾兄,你有没有想过重振玄武人的辉煌?”
“玄武人的辉煌?那是个什么玩意儿”见莫兜兜满脸的失望,立即打住,改口道,“实话讲,在下到目前为止都不知道我从哪里来,将到哪里去。”
“在下也是这般的无奈。”
莫兜兜望着窗外,窗外月光狡黠,他的影子留在墙壁上,顾凡这才看清,那真是一个狼头。
“你真是狼人?”顾凡将信将疑,试探性地问道。
莫兜兜依然望着窗外,那里的月光狡黠。远处就是一望无际的森林,风吹过森林“莎啦啦”地响,这种听不明白的语言就像是远古的召唤。
莫兜兜的一声狼叫,引起了满山的狼叫。
顾凡一身起皮疙瘩,再望向林宽时,他一张俊美的脸露出了一对獠牙!
“我靠!”
顾凡什么风浪没见过,这始料未及的奇事,也吓得面色大变。
莫兜兜就跟发狂似地咆哮着,像狼一样蛰伏着,做着向他攻击的姿势。顾凡闪身打翻了满桌酒菜,抱起一坛酒就砸向莫兜兜的头,嘴里大骂道:“神经病啊。”
听见屋内异响,窗户里咆哮着涌进四个狼人,也都张着大大的嘴,露着一副锋利的獠牙,发出摄人心魄的狼叫。
“我草泥马!”顾凡有些后悔没有带枪来了。惊恐之下举起桌椅就往一个狼人头上砸去,嘴里大叫着以壮胆,“来啊,来!”
桌椅在那狼人的头上应声而碎,与顾凡对视一眼,凶恶的目光渐渐温顺了起来,那一对獠牙也渐渐地消失了,原来正是风尚镖局的左擎苍。
左擎苍在旁边的狼人耳边低语,渐渐地都平静了下来。原来正是胡二娘、断三刀、侯振南几人。
“参见主人。”
几人在莫兜兜的带领下举起双手拜起顾凡来。
顾凡惊魂未定,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双手合十拜起几人来,嘴里碎道:“主人?谁特么是你主人,劳资就普通老百姓一个,心脏受不了,求放过!求放过!”
“你逃不了的。”莫兜兜走到顾凡都身边,低下头来,继续道,“我等愿跟主人一同重回昔日的辉煌。”
“愿跟主人一起重振昔日辉煌。”
那群人跟宣誓一样齐声道。
顾凡见他一脸认真,心想:“特么的,干杀手还认了个仆人,劳资这个杀手也是稀里糊涂的,一点也不酷。”眼珠子打转,仔细打量了一番就有了主意——“看来,我若不检点好听的说,今日这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是不让我离开了,我暂且先答应了他们,然后溜之大吉,等找来猎枪才收拾他们。”
主意已定,于是清了清嗓子,故意问道:“如何重回?”
莫兜兜一时也语塞,可能没想到“主人”会这样轻易就松口了,也许自己也没认真想过具体细节。支支吾吾说不清所以然,左擎苍接茬道:“主人,我觉得,我等先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军队。踏平了其他部落。”
顾凡想都没想,就点头道:“好主意。”
左擎苍被褒奖,一脸的得意,扮起鬼脸向胡二娘炫耀起来。
胡二娘一脸嫌弃回应他。
侯振南忽然道:“可是,我们该如何建立起一支军队呢?属下有一个问题,玄武人、无影族、狼族、蝶族、狐族、蛇人、还是龙族,那都是遥远的传说,当下我们首要任务难道不应该是找齐七中部族下落,以拯救苍生吗?”
顾凡确定侯振南说完了,才点头道:“好主意。”
众人惊奇地抬起头看着他,左擎苍这才明白原来主人的夸奖是不假思索的“轮回”,心里不免有些失落。见到胡二娘嘲笑的眼神时,他才坚定地回击——他相信,他的意见一定是主人认真阅后深思熟虑的评论。
众人还想说些什么,顾凡突然想起来此的目的,惊吓得差点都忘了,于是问道:“莫兄,你说的神奇物件何在啊?”
被叫“莫兄”,莫兜兜有些受宠若惊,很不自在地道:“在下不敢,主人叫莫兜兜就成。”
顾凡嘿嘿一笑,一手搭在在莫兜兜肩上,道:“那就叫你兜兜兄如何?”
莫兜兜一怔,陪着笑道:“好,甚好。”
莫兜兜领着顾凡进入了一条小径。小径穿过古松林,向着山腰而去。沿途风景美不胜收,但是顾凡无心风光,满心在古怪物件上。
小径的尽头是崖壁,一个黑色的棺椁就贴在崖上,小径就在那里结束。莫兜兜打开棺椁直接钻了进去。顾凡犹豫片刻,还是钻了进去。
里面是一间神秘的仓库。仓库里放着许多古老玩物。杂乱地叠放着,其中不乏铧口、锄头、镰刀这些农具,也有刀、矛、盾、弓箭等;还有许多是顾凡不曾看见过的东西。最让顾凡诧异的是一部落在墙头的手机。
“不可动!”
顾凡看了一眼莫兜兜,摇摇头,只得作罢,些许不情不愿。
落满灰尘的墙角另一边,也是一口黝黑黝黑的棺椁。这棺椁有些年岁了,阴森森地叫人胆寒。莫兜兜走过去,打开了那个棺椁。在顾凡的诧异里直接钻了进去。
棺椁盖板抬起时,顾凡注意到那些灰尘并没有落下来,好奇地走去拍了拍,惊奇地发现那些灰尘似乎如油漆一样涂在棺椁上的。
“主人,进来啊。”
莫兜兜打断了顾凡都思绪,顾凡也随着钻进了棺椁。
通过棺椁是一条长长的隧洞,里面漆黑一片,但能听得见溪水潺潺,也能听见一些飞禽扇着翅膀飞走。顾凡看不见路,只得凭感觉深一脚浅一脚走着。心里开始怨恨起莫兜兜来,“这个肚兜,特么就不能打个火吗?”
莫兜兜似乎明白他的心思,道:“这里面只能抹着走,不能点火。”
“为什么?”
“下面流着的溪水会燃烧。”
“溪水燃烧?骗人的吧?”
“这是一个组训,小的没敢违背。”
“会燃烧,难道是酒精,又或者是石油?那气味呢?”顾凡如是自问,只得默默地走在莫兜兜身后。
莫兜兜就像有夜眼一样行走自如,顾凡这才想起这是一头狼人,心里骂了一句:“这死畜牲。”
“到了。”
在漆黑之中,“咕吱”一声,莫兜兜打开了个什么,弱弱的光照进来,那隧道也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原来出口也是一个黝黑的棺椁,也是一个杂乱的仓库。
“我们绕回来了?”
顾凡有些迷茫,如是问道。
“不是,主人。我们来到了另外一个仓库。”莫兜兜道,“只是这个仓库和上一个仓库是一模一样的。这样的仓库有九九八十一个。”
顾凡扫视一周,这里的东西跟前面的一模一样,他很坚信这就是上一个仓库,于是说道:“狗屁的九九八十一,分明就是上一个仓库,我们又回到原点了。”
“刚开始,小的也是这般认为,但是后来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何不简单?”顾凡不以为意,他走到另一边的棺椁前,道:“若我预料不错,这必是山前的那个出口。”说着打开棺椁走了进去。
“不可!”
顾凡不听劝阻,不过里面依旧漆黑无比,溪水还是潺潺,飞禽依旧,显然不是山门前的出路。
“主人,我来引路。”莫兜兜从顾凡的身边挤过,他算是明白了,这路还不甚宽,只容得下一人行走。
“兜兜兜兄。”
“嗯。”
“你能看见溪水吗?”
“不能。”
“你不是狼族吗?没有夜眼?”
“主人,溪水在脚下的铁板之下。”
顾凡用力踩了踩,才发现脚下真是铁皮。有些失望,他本来是想让莫兜兜接一点拿出去研究的,看来此方法是行不通了。
“那飞禽呢?”
“什么飞禽?”
“扇着翅膀的飞禽啊。”
“主人,那是地下传来的。”
顾凡细听,果然如此,好像是溪水流过什么阻碍物时响起的,那节律跟脉率相差无几。
经过一番跋涉,终于又到了下一个仓库。摆设物件跟之前的一模一样。
顾凡还是不死心,不过也渐渐担忧起来,若是一直走不出去该如何是好?
抬眼望向莫兜兜,问道:“有笔墨没?”
莫兜兜一愣,道:“没。”
顾凡反应过来,也是,谁会随身揣带笔墨纸砚呢,又不是圆珠笔签字笔。于是在墙角寻找起来。
顾凡这才突然想起一件奇异的事情来——这仓库是个密闭的空间,没有窗,没有门,全靠一个关闭的棺椁链接,但是,这光线从何而来?电灯泡?
可是屋里没有电灯泡。
他在屋里寻来找去,后来终于发现了端倪——这里的光源就来自这些物具,每一个物具,也包括墙壁、地板、棺椁、每粒尘埃,也包括他和莫兜兜。
这个屋子杂物堆积,满地尘埃,但是他摸不出一丝脏东西在手上。
顾凡找一个石头刻几个字做标记的打算落空,只得去拿铧口——拿不动,拿锄头——拿不动。因为它们只是雕刻在地面上的画,顾凡抓了空。
顾凡脱下裤子,在莫兜兜的惊叹里向地面撒了一泡尿。
地板就像一张吸水纸,瞬间把他的尿液吸得干干净净,甚至尿骚味都来不及散发开了。
顾凡一惊,等反应过来时就开始绝望了。
他在莫兜兜的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来,莫兜兜吓得哆嗦起来,“主人有龙阳癖好?”
顾凡白了他一眼,大声道:“去你的,操!”
他把白布丢在地板上做记号,没多久,那白布“嘶”的一声也被地板吸走了,莫兜兜这时候也“呀”的一声惊呼。
“我终于明白了它为什么那么干净了。”
就在顾凡说话的当儿,地面上显出一块黑色的东西来,就在白布消失的地方,形状也一模一样。顾凡伸手去拿时,他也成了刻在地面上的画了。
“我明白了,为什么地上有那么多似灰尘却不是灰尘的东西,凡是没有生命怔像的物体都会被它吸收,然后还原成画。”
莫兜兜呆呆地望着,他不明白顾凡所说,他也解释不明白这神奇的一幕。
顾凡打开棺椁,就催着莫兜兜上路。
来到第三个仓库,顾凡惊奇的发现,那个手帕的标记就在地上,于是开心地道:“我就说嘛,这特么是个原地循环的玩意。”
“确实如此。”莫兜兜也赞同他的观点。
可是,若这是个循环往复的东西,那出路显然是没有的。意味着他们出不去了。
顾凡有些惊慌了。
“走九九八十一回,我们就走出去了。”
莫兜兜这样说道。
“九九八十一回?我去他大爷的。”顾凡吼叫道。别无他法,只得继续走。
“出路在哪里?”顾凡问道。
莫兜兜支支吾吾地道:“这个这个不一定。”
“什么叫不一定?”顾凡咆哮道。
莫兜兜道:“我走过一次是在后山,左擎苍是前山,胡二娘是左边这个山周围每八十一米就一个棺椁,任何一个棺椁都可以是出路。但是八十一仓是一定的。”
“去他大爷的。”顾凡骂了一句,紧紧跟在莫兜兜身后。
果然,八十一仓后,两人在后山的半山腰走了出来,早已筋疲力竭。
山腰是峭壁,根本没有下山的路。此时旭阳东升,整个山谷都在秋天的金黄里静谧着,山上山下皆是一片火红火红的枫叶林,顾凡知道,那就是枫林小镇。
两人只得又重新走回去。
“兜兜兄,我有一个想法。”顾凡显然有些累了,停下来道。
莫兜兜的头已经钻进棺椁了,听顾凡如此说,又缩了回来,道:“主人,你说。”
“我再次站着做标记,你去走走看,我看能不能有交集。”
莫兜兜有些担忧,道:“可是”
顾凡挥挥手,道:“你去吧。”
“是。”
顾凡发现一个问题,这些仓库的图共用一个。那么,他也会不会被共用?
不巧,他并没有被共用,林宽来过他的仓库四次,第一次大概间隔了一百二十分钟,第二次隔了二百四十分钟
第一次莫兜兜从棺椁里出来的时候,顾凡大喜,急迫地问道:“怎么样?其它仓库有我吗?”
莫兜兜倒是被他吓了一跳,很显然,他并没有在其它仓库里被共用,不然莫兜兜也不会如此的诧异,这一点在莫兜兜的摇头里得到了答案。
第二次莫兜兜从棺椁里爬出来,没有和顾凡说一句话,就从另一个棺椁钻了进去。
顾凡第一次数数到一千二百次,第二次数数到二千四百次。背着手对着莫兜兜钻进去的棺椁道:“消极怠工。”
第三次莫兜兜是喘着气的,顾凡有些责备似地道:“兜兜哥,怎么,不行了?”
莫兜兜有些不解,问道:“何出此言?”
顾凡道:“你用时越来越多了,不要偷懒。”
莫兜兜委屈巴巴地道:“主人,小的走得和之前一样快啊,只是”
“只是什么?”
“似乎间隔的仓库越来越多。”
第四次出来时,没等顾凡出口,莫兜兜就担忧地说道:“奇哉怪也,明明已经走到第八十四个道了,应该出去了啊,莫非”
说着又一头扎进了棺椁之中。
从第四次莫兜兜离开到现在,顾凡已经数到了一万四千四百,想来是四个时辰过去了,但是没有他的踪影。
顾凡有些担忧起来,思虑再三,自己也走进了那个棺椁,说实在的在此待的久了,他也有些昏头转向,想来大概是脑部缺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