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章 说书先生
“那场战役打了七天七夜,是空前绝后的激烈”
每天有人从这里出去,有人又从远道而来。这里满街都是牛羊肉,就是没有蔬菜水果,哪怕是青草都没有。
然而骆驼不吃肉,它吃着青菜,在一群人羡慕的目光里吃着蔬菜。
周围人群蜂蛹,但他们看的不是骆驼吃菜,而是听书的。
说书先生是一个白头发白胡须的糟老头,两只眼睛已经落空得被掉下来的皮肤藏着,此时的他正骑在骆驼上,不急不缓地说着故事。
武林人不喜欢忠义,不喜欢鬼故事,就喜欢江湖轶事。
今天他讲的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斗。或杜撰,或实事。
讲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听得丝丝入扣。
“七天七夜,他们不撒尿吗?”
一个小孩稚气的提问引得哄堂大笑。
说书先生没有理睬他,继续讲述故事——
那是一场许多人都不知道的战斗,但异常的扣人心弦,而且,这场决斗就发生在刚刚过去不久。
就在这场战役的结果传到梅林小筑时,阿飞就让顾凡出道了。
这是一场关于梦与石的对决,没有人能描述那一场仗的经过,没有人能想象。众人只知道结果——梦碎一地,石头,还是那个石头,坚硬的石头。
“话说,人间还有其他版本,若想知晓,明日午时,在此不见不散。”
说书先生饮一口酒,骑着骆驼吧嗒吧嗒地走了。
在茫茫的雪山之中,冷雪再次见着顾凡的时候,脸又红彤彤的了。
顾凡见着她,心里的喜悦不言而喻,柔声道:“你,你还好吧?”
雪像冰刀一样飘,这个山,就是冰山。茫茫的,是永恒的茫茫,看不见远方,看不见村庄,也看不见春天。
就在他要绝望的时候,她来了,她来了,就是希望,比春天来了都要重要!
顾凡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月,陪伴他的是孤寂,是呼啸的北风。
冷雪还是有些娇羞,白了他一眼,就没有说话,顾凡问道:“你怎么来了?”
顾凡像做梦一样,直到他感到了她身上的体温,和处子特有的清香。所有的苦楚都抛向九霄云外。
她没有说话,但是她主动抱住了他,这比说任何话都重要,都要让顾凡感动。
良久,冷雪才道:“有个老伯伯说,我爹并没有死,就葬在这座雪山之中。”
顾凡一怔,问道:“说书先生?”
冷雪道:“是呀,你怎么知道啊?”
原来那天,顾凡被段捕头放走后,在南归的路上就遇见了说书先生。
“顾凡娃娃,我认得你。”
枯瘦的老人坐在骆驼上,一边喝酒一边对着顾凡笑,只是他的脸上似乎没有眼睛,笑起来也不见得面善,只有说话时才显得格外慈祥。
顾凡一怔,随即想起什么来,道:“老伯伯,你是?”
老人道:“我在梅林小筑见过你。”
“哦,说书先生!”
顾凡想起在梅林小筑跟师父下棋的说书先生。
老人道:“事情办得咋样?”
顾凡道:“不太顺利。”
老人似乎是闭着眼睛,道:“往北,有座冰山,寻得一人,也许你需要。”
说书先生走了,顾凡追在后面,问道:“那是什么人?”
老人神秘兮兮地道:“自个儿寻去吧。”
说书先生走后,顾凡就不辞辛劳来到了这里。
“我已经在这里寻找了许多天了,没有踪迹。”
顾凡这样说的时候,一丝忧愁才闪过他的脸。
冷雪道:“那老伯伯也是这样对我说的。”
顾凡牵着冷雪的手,走得山洞来,山洞里火光暖暖的,跟外面的冰天雪地相比,这已经算是是皇宫殿堂了。这是顾凡这几天来的杰作。洞是天然的,床铺和火炉却是他铺的。
冷雪柔声道:“顾凡哥哥,你信老伯伯吗?”
顾凡道:“我信。”
回答他的不是顾凡,是洞口的萧暮雨。
萧暮雨的身后是一众东瀛人,都是胡子一撇,有往左的,也有往右的。武士刀在手,每个人都没有特色,看起来又特别有特色,甚至在茫茫人海之中,你一眼就会想起:哦,东瀛人。
顾凡一惊,道:“萧舵主!”
萧暮雨回道:“是。”
顾凡提着竹剑,挡在冷雪身前,萧暮雨身材魁梧,当他歪着腰进得山洞时,遮住了外面的光,像关上的一扇门一样。
萧暮雨道:“用不着惊慌,我们也是受说书先生指点,来找石先生的。”
顾凡问道:“石先生?”
萧暮雨道:“对,石先生。”
顾凡再确认一遍,道:“你说的可是侯子,石先生?”
萧暮雨道:“是。”
顾凡得到准确答复后,放下戒备,道:“你也知道,侯子不是石先生?”
萧暮雨道:“南宫白。”
顾凡问道:“为何不杀了他?”
萧暮雨道:“金钱帮他的实力雄厚,盘根节错,王夫人都是他的人。”
顾凡道:“请进吧。”
“好酒。”
萧暮雨喝完一碗酒,舒坦地烤着火。继续道:“辛兄弟和梦姑娘有什么发现?”
顾凡道:“没有。”
萧暮雨道:“奇怪,说书先生不会欺骗人的。”
于在墙上开始上下探望起来,这里敲敲,那里打打。
突然“轰”的一声,山洞的墙壁上塌出一道门来,众人一惊,几个东瀛人冲将进来,萧暮雨大喝一声:“出去。”
几个东瀛人就乖乖地逃了出去。
冰山间竟然有道路,三人举着火把,萧暮雨最前面,顾凡拉着冷雪的手,在狭小的石洞里穿去,洞中一片漆黑,小径曲折坎坷,时不时飞出几只蝙蝠,吓得三人心惊胆战。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仿佛若有光了,萧暮雨兴奋地道:“前面有光!”
顾凡和冷雪都心里一松,期待起外面的世界。
冷雪更是欢喜,心道:“那边可能真有父亲的线索。”
“萧暮雨。”
山道的另一侧,却是别有洞天,山石奇形怪状,如剑锋般凸起,山上青松苍翠,蓝天一片,几朵云像游客一样地飘飞。
这里没有雪,没有冰川,只有青山,青石,还有一个人。
一个骑着一匹骆驼的人,说书先生!
萧暮雨一惊,道:‘怎么是你?’
“对,就是我。”
萧暮雨一个闪身,来到一块山石上,清风拂过青松,对于一个长期在雪地的人,这一切就像一顿鲜美的海鲜,吃个舒服,吃了个饱。
但现在萧暮雨已经惊出一身冷汗,紧紧握住一根铁锁链,像握住自己的命一样。四处望去时,发现他为了取得顾凡的信任,把几个东瀛人留在了另一侧山峰。
说书老人还是眼睛张不开的样子,厉声道:“萧暮雨,我对你不薄啊。”
“侯子,我萧暮雨糊涂。”
萧暮雨伤心欲绝,跪下就痛哭流涕起来。
说书先生道:“我跟你的恩怨,今天该做个了结了。”
萧暮雨道:“侯子,属下糊涂,听信奸人谗言,属下糊涂。”
“东瀛人”
就在说书先生愣神的刹那间,铁锁快如闪电,直向说书先生的咽喉部袭来,“着”的一声,候子避无可避,左肩就插进了一条长长的铁链。于此同时,顾凡也动了,一道绿光冲向萧暮雨。
萧暮雨看见了满天的飞花,如极光一样的发着光。
“天女散花”!
众人都想到了这个词语,冷雪施展轻功,如一个舞者,优雅无比。
萧暮雨见状,只得舍弃了说书先生,长链直勾勾向冷雪袭来,顾凡心中一惊,斜刺、回旋刺、直刺、再直刺已经刺出了十几剑,铁链断成数十节,“铮铮”掉下山崖。
萧暮雨避无可避,仅有的一截铁链勾在悬崖上,整个人悬在空中。
崖下是深不见底的深谷。
“住手。”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一个白发苍苍,眉毛苍苍,胡须也苍苍的白色道袍老人跃过青松,款款落在一小青石上面;手里拿着一根黑黑的烟杆,烟斗里的旱烟烧得旺盛,整个山谷都充斥着烟味。
“沙老三,你好啊。”
说书先生从脸上取下一块面具,露出一张坚硬的脸庞来,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
“侯子。”
沙三爷恭恭敬敬地给候子一躬。
说书先生道:“也有你的份?”
沙三爷道:“沙某秉公办事而已。”
说书先生不慌不忙地从骆驼身上取下一把刀,道:“如此甚好。”
沙三爷道:“这些年,候子谋权夺利,游荡在女人温柔乡里,功夫早落下了吧?”
说书先生就是石先生!至少,现在他就是。
石先生道:“沙老三,现在南宫白才是你的尊主了。不过,对付你了,足够了。”
沙三爷道:“石一刀,赫赫有名的石一刀,领教了。”
满天的烟味,候子只觉得额头上有火烧来,原来是沙三爷的烟枪到了,只听“啪”的一声,候子头昏眼花,差点刀也没握住,一个烟斗状的烙印就拓在他的额头上。
沙三爷冷笑一声,道:“果然废人一个了。”
正当沙三爷得意至极,辛、梦二人也联手向他攻来。眼前沙三爷顿感压力倍增,全身在一股无形的压力之下,难以招架起来。
萧暮雨也趁机爬了上来,东瀛人源源不断地涌来,局势瞬间向着沙三爷一众倾斜了去。
“罢了。”
侯子悲怆地大叫一声,带着辛、梦二人就撤。
骆驼在青山之间奔跑起来,快如彪马。撞到了一棵棵树苗,山林间传来“哒哒”的蹄声。
路上的牧民很多,有的赶着牛羊,有的骑着马,此时塞上已入冬,虽没有马鞍镇的满天飞雪,也已经寒冷无比了。
三人再一从白桦树林里找到一间木屋,木屋上集满了落叶,柴扉也在风里“咕吱咕吱”地摇曳着。
“有人家吗?”
冷雪此时披头散发,即使狼狈不堪,风吹在她黑黑长长的茂密的头发上,映得那容貌别有一番滋味,简直美妙极了。
久久无人应,三人就走进了那个柴扉。
顾凡道:“侯子,是你招萧暮雨他们来的?”
侯子道:“是。”
顾凡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侯子道:“我只是想知道,谁是金钱帮的叛徒。”
顾凡没有说话,继续听他说下去。
侯子继续道:“三个月前,也就是八月十五,是我和梦二爷的决斗。”
顾凡道:“我知道,听说是因为一个女人,醒娘。”
侯子道:“那是江湖传言。”
“那是因为什么?”
见他久久不再言语,冷雪追问道。
候子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冷雪,悠悠道:“真像她年轻时。”
候子道:“你娘和我是年少时的老相好,我跟梦家三兄弟也少时便相识。”
候子长吐一口气,继续道:“还是小时候好啊,没有纷争、没有权谋,只有整天无忧无虑的日子,我怀念那种日子。”
随即,他又自顾绕回话题,“梦二爷原来叫梦二娃,二爷是他拥有无尽的梦氏财富和权利以后的事情了,当梦二娃飞黄腾达的时候,我就失去了我的挚爱”
候子有些伤感,继续道:“我是在最落魄的时候认识的阿飞,也是那个时候我知道了金钱帮的瓦解,是阿飞让我接管了金钱帮。”
“我师父?”
顾凡惊讶地道。
“是的,起初我也是照着阿飞的意思,把金钱帮做成锄强扶弱的正义之帮,可随着权力的越来越大,就变了。”
顾凡问道:“变了?”
候子道:“是的,而且,帮里也出现了不同的势力,根本不由我。”
顾凡道:“你指的是东瀛人?”
候子道:“东瀛人还不足道,这股无形的势力让我寝食难安,终于在我和梦二爷的决战时爆发了。”
冷雪问道:“我爹他怎么了?”
侯子沉吟半晌,道:“他死了。”
冷雪失声痛哭,“你骗人!”
侯子道:“真的,是梦家的人杀了他!”
冷雪和顾凡异口同声问道:“梦家的人?”
候子道:“是的,梦家的人。”
顾凡道:“谁?南宫白?”
候子道:“不知道,那日我到雪宫时,才发现这是一个局。”
顾凡第一次听说雪宫,但冷雪的注意点不在这里,她很显然心系父亲,抢着道:“什么局?”
候子道:“梦家也出现了叛徒,联合我金钱帮,其实梦二爷早就死了,他们杀害了梦二爷爷,才以梦二爷的名义给我下的战书,等着我入埋伏。”
候子露出左臂,断掉的左臂;道:“我拼掉一手臂,才逃出重围,可惜,再也没有候一刀了。”
顾凡这才明白为何堂堂侯子,接不住烟枪一招半式了。
“故事真感人,候子真适合说书。”
在火红的落叶堆上,站着一个火红衣服的人,一个高大但又看不出高大的人,他看上去实在是太阴险了。
一把黑铁折扇在手里摇曳,即使是寒冷无比的天气,也给自己扇着风。
“叔。”
冷雪叫了一声。
来人正是南宫白,潇洒是潇洒,倜傥也倜傥,就是看着说不上的阴险,也许是嘴角那丝诡异的笑吧。
南宫白道:“顾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原来是三爷,没戴头盔在下都没认出来。”顾凡讥笑道。
南宫白笑了笑,没再理他,对候子道:“南宫先生别来无恙。”
屋外已经陆陆续续围满了人。
马蹄声声,落叶深深,火红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