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走出盘石岭
石敦锄完薯草回家，看见黄石爷爷坐在院子里大青石头上。
“爷爷，您找我？”
“礅子，我等你老半天了，脚都站得酸痛。礅子，你真行！你考上九中鲲鹏班了，明天去报名。”
“真的？”
“这还有假？这是通知书。刚才你的班主任黄老师，带着九中一位老师送来了通知书。他们见你家铁将军把门，就找到我家，叫我把通知书转交给你。”
石敦看了一眼通知书，开心地说：“九中办事效率蛮高的，前天考的，今天就送来了通知书。”
“礅子，你吃饭了吗？”
“天气太热了，我五点多钟出门，一鼓作气把那块薯地锄完。”
“现在快十一点钟，你一定饿坏了吧？你跟我走，我已经给你做好了饭菜。你去城里上学，以后没有时间打理地里的庄稼，只能放任自流了。你妈妈刚才打电话来说，你把收回家的红豆、黄豆、绿豆、玉米等，放到我家，让我处理它们。以后你回家就住在我家，我们一起过日子。”
“也好，我妈妈一时半会儿不能回家，爷爷，我愿意跟您搭伙过日子。吃完饭，我把东西搬到你家来。”
石敦虽然饿极了，吃饭却心不在焉。
“礅子，我做的饭菜不好吃？”
“爷爷，我又不是第一次吃您做的饭菜，您不知道我很喜欢您做的饭菜吗？”
“那你是不是担心什么？你能从三四百考生中脱颖而出，说明你很优秀。我也知道，你有点瞧不起九中，想去一中读书。各有利弊，读九中免学杂费，可以减轻你妈妈的负担，去一中读书虽然名誉好，但你进不了实验班，恐怕得不到足够重视。别纠结了，是金子在什么地方都能大放异彩。”
“我不是嫌弃九中，只是心里没有底。前天我考得并不怎么样，题目太难了，特别是英语，很多单词不认识，考得一塌糊涂。考完后，我对自己特别失望，估计考不上。太出人意料，我竟然考上了。高兴之余，我有点自卑，我的排名一定靠后，担心以后赶不上班。”
“你觉得难，别人同样也觉得难。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我们石隘中学教学质量不太好，你可能和别人有差距。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只要你不断努力，用不着多久，你一定会脱颖而出，名列前茅。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爷爷，我一定会努力的，不会轻而易举被打倒。”
第二天石敦挑着行李走出门，把担子放在门前的青草上，去锁门。今天走出门，从此背井离乡，读高中，上大学，去外地工作，以后回家的日子肯定很少。想到这里，他又把门打开，把扁担取下来，换上一根木棍。木棍可以丢弃，扁担丢了有点可惜。
石敦走在一条没有铺上水泥的毛公路上，一路坑坑洼洼，七弯八拐。走出村子，便看到三座独立的山峦，山峦由黑色巨石层层叠加而成，远远看去仿佛像三堆黑漆漆的牛粪，光秃秃的，走近看石缝长了一些小草和小树。三座山峦后面有一片石林，怪石嶙峋，风景优美。很少有人光顾山峦的顶部，太危险了。石敦登顶山峦，却是家常便饭。山顶很平，足有几百平米。他一个人经常在山顶上舞枪弄棒，用飞石打飞翔的小鸟是最有趣的事。
路上遇到二狗嫂，她问：“礅子，你到哪里去打工？”
“我去九中读书。”
“九中啊！听说九中有点烂，恋爱成风，开房、卖淫的人不少，只怕你考大学没有希望了，但带个女朋友回家还是有希望的。”
石敦不理睬她，心中暗暗骂：乌鸦嘴，乱嚼舌根。
三公里的路程，石敦只需要半个小时。走出盘石岭，来到乡政府门口，见到的依旧是起伏不断的山峰。石隘乡是全县海拔最高的乡，村民零零星星分布在崇山峻岭旮旯里。乡政府所在地只有三多百户人家，街道长不过四百米。斜对面山坡上，依山而建的一排楼房就是石隘上中学。
石敦放下担子，等车。傍边小吃部走出一个中年妇女，满面春风问：“石敦，听说你考上九中实验班了？”
“老板娘，你的消息还蛮灵通的。”
石敦从五年级开始在这里读书，经常在小吃部吃东西，彼此熟悉的很。
“大名鼎鼎的石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刚才你的班主任还在这里夸你有出息呢。考进了九中实验班，就意味着以后就是大学本科生。提前恭喜你，前程似锦！”
“谢谢老板娘的吉言！我一定记住你的吉言，奋发图强，力争考上一所好大学。”
说完，就看见公交车从彭家湾开来。
石敦坐在公交车上，两眼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青山，有点心潮澎湃。车行大约二十分钟，两山遽然靠拢，山尾也可以说是山头，如刀切一般，石壁千仞，形成隘口，此处便是石隘乡的分界线。出了隘口，就是连绵的小山包，地势显得平缓而开阔。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高三刚填完高考志愿，高一鲲鹏班开始报名。
距离校门口二十多米那棵百年香樟树下，摆着一张课桌，桌背面贴上一张红纸，写着高一鲲鹏班报到处。
香樟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树下凉风习习。石凳上、瓷砖围栏上坐了不少人，有老师，有学生和家长，他们兴高采烈谈论今年的高考。
今年九中的高考成绩真不错，全校二本上线四十二人，可以说是一个翻身仗。实验班三十个人，二十八人上了本科线，其中十二人超过了重本线。
第一届鲲鹏班初见成效，原鲲鹏班的班主任擢升为教务主任。程明亮上届担任一个普通理科班的班主任，他们班破天荒考上了七个本科，让人刮目相看。他任教的班级高考成绩突出，口碑不错，学校把鲲鹏班的重任交给他。
程明亮担任鲲鹏班班主任，还兼任年级组长，令人羡慕也让人嫉妒。他从一个农村高中调到县城九中，仅仅三年便脱颖而出。他踌躇满志，信心百倍，暗暗下定决心，借此平台，将自己塑造成一代名师，一个教育专家。
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走下电动黄包车，牛仔裤配一件时髦的淡黄色蕾丝短袖高腰衣，长发被扎成两把，两肩各搭一把，清爽凉快。她把东西放在树下的石凳上，从容不迫走到报名桌前，拿起笔埋头填报名表，写字速度很快，龙飞凤舞，潇洒飘逸。
她填好表，抬起头，从秀发中拉出耳机，落落大方看着程明亮，等待吩咐。她五官清秀，鼻梁挺拔，唇红齿白，两道柳叶眉直插鬓发中，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着，暗藏着几分慧黠，几分玩世不恭。程明亮觉得她有些面熟，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只是回忆不起来。
“贺真真同学，你先去找寝室，整理好床铺，收拾好东西，晚上到教室上自习，教室就在一楼第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