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哀莫大于心死
“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存,爰及苗裔!”列侯们击节赞叹,跟着楚歌的调子反复唱着这四句誓词,许多老列侯一边唱一遍泪流满面,唱到极致恨不得仰天长啸三声。
汝阴侯夏侯赐接着吟唱道:“高皇帝又与功臣剖符作誓,丹书铁券,金匮石室,藏之宗庙。”
望着年老的列侯们挥泪歌唱,曹时心里如百米海啸肆虐着心灵的堤坝,每家侯府都藏着天子颁发的丹书铁卷,所谓丹书铁券就是名份,犹如前世里公司老板和员工签下的合同,又好比夫妻之间的结婚证书,这就是每个文明最早出现的契约精神。
有了这份契约合同保护列侯的利益,大汉帝国的皇帝与功臣列侯们的联系就更加紧密,这是高皇帝对外压制诸侯王,对内压制吕后一族保证政权巩固团结的重要举措,也是确保汉文帝顺利登基称帝,汉景帝削藩失败平乱成功的根底。
梁邹侯武婴齐冷笑一声:“看如今天子如何对我们,小过免侯,大罪腰斩,儒生博士口诛笔伐几近污蔑,若我等有不平之意动辄用鹰犬爪牙威吓之,列侯上无进取的方向,下无守成的机会,只有醉生梦死骄奢淫逸以求天子不用刑杀,能多活一年是一年。”
年纪轻轻的阳陵侯傅偃为此愤愤不平:“代地父子刻薄寡恩,待吾等如犬马羊狗,何其薄也!”
“慎言,慎言呐!”缪侯郦坚每次听到年轻的列侯口出不逊脸色都被吓的发白。
节氏侯董罢军怒言道:“缪侯!汝父兄为汉家名下天下敬仰,况公(郦寄)不过是动念迎娶王皇后之母平原君臧儿为夫人,天子就动雷霆之怒免况公之爵,请问这是动用的哪条汉律?天子以喜好凌驾于汉律之上,视列侯如刍狗肆意而为,汝若无愤恨之心如何对得起父兄!”
缪侯郦坚差一岁即满五十的老人,被一个比他十几岁的小字辈说的满面羞惭,他父兄郦商、郦寄为汉家立下许多功劳,只因为郦寄打算迎娶王皇后的寡母就激怒天子,既不经过廷尉审讯就就废爵免侯,真是让天下功臣名将心寒齿冷。
安阳侯周左车恨恨而言:“代地父子欺侮我等太甚也!想来先公有灵定然后悔当年不该立此子为帝也!若立齐王之裔,我等又何须如此狼狈不堪。”
“代地父子定策削藩,尤其那代王虚伪狡狯以贾谊为爪牙污蔑我等,定策削藩不得就假手晁错培养其子续行其策,我等反对不及差点将高祖基业毁掉,如今兵行险招而成又开始对我等动手了。”
“用策不得用兵无能,若无我等列侯拼死而救,代地父子能坐稳天子宝座?”
列侯们不愿意直呼其名,就用代地父子来代指汉文帝与汉景帝,代王是汉文帝称帝前的名号,晁错是汉景帝为太子时的太子家令,晁错用的削藩策早在汉文帝在位初期,就由贾谊献于汉文帝,汉文帝不敢用削藩策而改为培养太子刘启学习削藩,恰好借着太子刘启杀害吴王刘濞时的不公正判罚,积累诸侯王与天子之间的矛盾为削藩埋下不得不发的隐患。
汉文帝玩的一手帝王心术,简直比几百年后某位李二殿下还要顺溜,上至文武百官下至百姓黎民无不称颂汉文帝是千古仁君,但是在列侯的眼里这个仁君就是个破坏高皇帝白马盟誓,残害功臣贤良背弃誓约的伪君子。
曹时摇摇头,虽然对天子的手段感到不可思议,但是他还是不信开创文景之治的贤帝是这样的人,他觉得一定是哪里出错让列侯们对天子的认识产生偏差,或许自己有办法弥合天子与列侯的僵持关系,他的身份也可以为之凭借。
“诸位君侯明鉴,季父为汉臣有功无过,今日无端受人诬陷谋反,请看在同为列侯的面子上,救一救他吧!”周复顿首拜下泪流满面,汉家以孝治天下,周亚夫虽然只是周复的二叔,但是对他的照顾却堪比亲父,季父要冤死在大狱里焉能不急。
曲逆侯陈何摇摇头说道:“汝就不用白费心机了,天子的意志鉴定如铁,就算我等列侯长跪未央宫廊下也挽不回来。”
“那我就戳破这个谎言让天子难堪!”周复瞪大双眼眼中腾腾的火焰冒起来。
贳侯傅遗瞥了一眼:“奉劝你不要这么做,若让天子难堪下不来台,难说他会不会恼羞成怒会要了你们周家老小的性命。”
“周复,你还不住口!”周坚扯住侄子周复拉到一旁,朝着几位列侯作揖表示歉意,很显然周家上下也估计到这种可能性,列侯与天子撕破脸不会有好下场,死的一定是列侯,而天子付出的只是颜面受损,说不定让儒生多划几笔,他们周家就成为史书中的著名野心家,从此以后受到万世唾骂。
柏至侯许昌对周家人作揖道:“虽然某知道条侯有天下的冤屈,但是还请周家子弟面对现实,忍了吧!认了吧!”
周复不甘心的闭上双眼,不觉中已是潸然泪下,他已经死心了,京城上下二十多万口人,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周亚夫说一句真话,朝堂上文武百官以官身不疼不痒的劝谏如同轻风。
“长乐宫那位呢?”曹时抬起头目光炯炯的望着列侯。
“没用的!”樊它广替列侯回答道:“不要以为列侯常入长乐宫求那个瞎老太太出面,窦家的太皇太后就真的站在我们列侯一边,那只是两边上演的一场戏,演给当今天子以及太子看的戏,太皇太后不愿意失权,必须在外朝找到可以用的人,我们列侯或多或少在朝中为臣,高皇帝定下常以列侯为丞相的制度,太皇太后不用我们还能用谁?”
曹时默然无语,汉家以孝治天下,但不代表天子就一定要听太后的话,窦太后为了制衡汉景帝需要借用列侯的力量,而列侯有求于窦太后为自己作主也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只要不涉及危急天家利益的请求都可以得到窦太后的支持,倘若触犯天家利益,以窦太后与汉景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必然会促使长乐未央联合起来对付列侯。
想到几年后那个残暴的野猪皇帝,曹时的心里忍不住打个寒颤,这会儿还是文景之治的太平盛世,过几年到野猪当皇帝的年景岂不是更差,难怪汉武朝任用的列侯丞相一个个唯唯诺诺,生怕做出点事就被夺侯杀头,即便如此一朝十三相也罕有善终之人。
列侯们见到曹时吓的打寒颤,脸色都给吓的煞白不禁失笑:“平阳侯心如赤子涉世未深,如此心性难怪天子会放心平阳侯尚公主,只可惜朝堂之上是难有用武之地的了。”
“你们都不懂,平阳侯这样的心性才是列侯里最好的,只有我等有建功立业之心才会落得这般地步,没有野心才能安享太平列侯。”曲逆侯陈何站起来大袖一抖,两手相击振动全身行了个振拜之礼转身告辞离去了。
但凡是人就会有同情心,列侯们实在不忍心看着周家人哀戚神情,于是也纷纷起身告辞而去。
曹时迟疑了下,看到周复迎着列侯送出府外,低下头沾着酒水在酒案上写下几个字,不理樊它广诧异的眼神起身告辞而去。
出了府外,列侯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曹时也没有和他们打招呼的意思,骑上马吩咐道:“日头还早的很,咱们先去东市西市转一圈,看看有什么新鲜物什买回府里,给公主弄点礼物。”
侯府众骑士高兴应喏,人人都说长安好,侯府的骑士们早就想去名传天下长安两市见见世面,几十彪骑策马在长安的大道上穿行,城中穿行也不敢把速度加快,只用轻策坐骑缓缓行进时而避让来往的马车行人。
樊它广犹豫好半天,开口问道:“君侯刚才在案上写的是……”
“啊?文师你说什么?我写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写啊!”曹时无辜的耸耸肩:“待会儿逛两市还要文师代为指路,这京师的地界我还是两眼一抹黑呢!”
ps:这种翻史料的东西很难写的,书友们看过了就给几张推荐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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