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魔
一想到师尊就在偏院里不知道在做什么，付明衍就在床上辗转反侧，燥得根本睡不着觉。
烙了一个时辰烧饼，付明衍躺不住，起身走到院子里吹风，随手折下一根树枝，就着夜风在院中比划起来。
他妄想着有朝一日能跟师尊比肩，可以与师尊联手除妖，帮上师尊一二。可以保护师尊，面对危险的时候，把师尊护在身后，再不让他一个人面对一切。
可时间渐长，年龄渐长，他还是一无所成，不像大师兄精于炼体，二师兄通晓炼丹药人之术。
以前还可以借着年幼无知，跟在师尊屁股后面拉扯着师尊的衣角撒娇，而如今，他只恨时间过得太慢，自己与师尊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再也没有理由还要师尊一味地宠着他。
付明衍将手中树枝当做短刺，挥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狠，他的灵力贯穿枝叶，忽地燃烧起来。
木枝化作焦炭，在付明衍手中被烈焰裹挟着伸长，竟真的成了一柄通体漆黑的短刺，可这强盛的灵力并不愿为付明衍所控，兀自牵引着他的手挥舞起来。
它越是挣，付明衍越是不肯松手，执拗地与这股蛮横的灵力争夺主导权，仿佛只要制服这股邪力，他就能站在师尊的身边。
“衍儿，你要走火入魔了。”
江封白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顿时将付明衍的意识从混沌中拉回，他执刃的手一松，短刺掉在地上，灭尽火焰变回一块平平无奇的黑炭。
他抬头，江封白就立在不远处，一袭白衣在夜色中乍眼得很，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许是平日里衣裳一层套着一层，他竟未曾发觉，师尊的身形如此消瘦，如雪中的花枝，只需轻轻一折，便能折断似的。
付明衍努力平复气息，淡淡唤上一声：“师尊。”
“你可还记得，我带你回来的第一日，与你讲过什么？”
江封白迈步走向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师尊说我根骨与常人不同，这条路或许比旁人走得辛苦，须得多磨，不得急躁，不得贪图捷径。可是师尊，我每日刻苦修炼，却还是无法控制我的力量，今日入宁剑山修行也是，若不是灵力强行炸开那妖兽，我也不会闹得那么狼狈。”
付明衍不明白，他到底怎么样修炼，才算是师尊口中的多磨。
江封白走到他身前，低头看着迷茫的付明衍，冷声道：“手伸出来。”
付明衍以为又要挨打了，朝着江封白怯怯伸出手，认命一样闭上双眼。
江封白抓住他的指尖，将他的手向前一拽，疼痛从手心传来，却与付明衍想象中的不一样。
他缓缓睁开眼，江封白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小刀，正在替他挑破手心中被烈焰烫出的水泡。
江封白下手不算轻柔，这也是他对付明衍的一种惩罚。
待水泡挑破，江封白将手覆在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上，用自己余下不多的灵力帮他愈合伤口。
疗伤术永远比伤害类的法术更耗费灵力，很快，江封白的背上便渗出一层薄汗，但他神色如常，并未被付明衍察觉出什么不对。
皮肉缓慢愈合，细细痒痒的感受自手心绽开，付明衍看着自己手心，心中生出说不出口的愧疚。
到底是又让师尊给他收拾烂摊子了。
没等他开口道歉，一只金燕闯入长枫台，它歪着头看了看站在院中的两个人，随后绕着江封白飞了一圈。
江封白伸出手，指尖一点金燕的额头，金燕便顿时化作一封信纸，在二人面前展开。
“妖神封印松动，弟子无法自行封印，烦请师尊亲来。”
金光并未持续太久，很快消散在空中，江封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
这个时间节点，确实是有这么一档子事。
他瞥了一眼身旁欲言又止的付明衍，开口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明日诗离陪我动身，你留在门中，我会让湛阳看管你。若是再有走火入魔之兆，那你我师徒之缘便算尽了，我会将你赶出门中。”
江封白将这话说得极重，付明衍怔愣在原地，哪怕师尊已然离开，他却依然久久未能回神。
刚刚师尊是说要赶他走吗……
付明衍咬着牙低头重新看向愈合如初的手心，猛地用力攥紧。
坚硬指甲嵌入皮肉中，留下几个深浅不一的痕迹。
妖神封印的事情江封白没有声张，他平日离山除妖已是常事，也不会有人怀疑。
他只跟沈湛阳交代了两句，将诗离叫了过来。
诗离来的时候，手上还满是鲜红的泥土，看不出刚刨了什么。
“你师兄来信，妖神封印松动，我欲带你去巩固封印，你愿意去吗？”
“啊？”诗离面露难色，他假意擦手，磨蹭着思考了一下，又偷偷观察了一圈二人的表情，故作轻松道，“当然，弟子愿随师尊一同。”
诗离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却不愿意，他刚制成的药还没来得及给人试试看。
两个老狐狸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那点小心思，江封白没有说话，反而是沈湛阳乐呵呵地开口：“你先回去吧，这人选我们二人再商议一下。”
“是。”
诗离恭恭敬敬应下，转身离开，一出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二人说话的声音。
“也不用非要带一个，我自己去也一样。”
“旁的都听你的，这事绝对不行，诗离不愿意去，正好你带上付明衍，若是真有需要灵力的地方，就让付明衍帮你。他的力量留在身上，他根本控制不住。”
江封白沉默不语。
沈湛阳关心他，自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他能够理解。
而江封白在冥冥之中，也有一种应该带上付明衍，不能留他一个人在灵泫门的想法。
这五年间发生的事情，他都经历过一遍，反正此行没有什么凶险，带上他或许也无妨。
“我们夜里出发，过几日诗离若是有下山游历的打算，就叫他不要去了，等我回来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