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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他看见我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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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只是凑巧。

    豆沙带着她配了一副花镜,她就戴着花镜看手机。

    奎因一早就知道了宋唯的身份。

    “话说回来,阿玉这个名字是怎么取的,都21世纪了,你哪里想来的这么老土的名字。”宋唯依旧絮叨着。他在阿润面前,自从两人和解,话出奇的多。

    又过了些年头,阿润的头发渐渐白了,眼睛也慢慢花了,看不清楚东西。

    她和他也需要结局。

    她看着司徒高大的背影远去。

    是个长得和阿玉极像的少年。

    “您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吗?”阿润好笑。

    阿润找到了之前为他做过手术的那位医生。

    她想要他的承诺。

    阿润手中牵着的那个腼腆的却又像小小面团的男孩子小声地纠正她:“姐姐,是妈妈,不是爸爸。”

    而后是如雷鸣般的掌声。

    “为什么这样喜欢我?”阿润皱眉问他。

    自从这个孩子大了一些之后,原来兵荒马乱的日子才算好了一些。

    医生很肯定地告诉阿润,他曾中过枪,而且早就该死。

    “他拼了命,从地狱中那么惨烈地爬出来,只是为了我。”阿润努力让自己冷静平复,但是阿玉的手还是被母亲无意识地攥疼了。

    她是指小山令他保护阿润免受奎因加害的任务。

    司徒撑开黑伞,雪花渐渐飘落。

    再过几日,就要过年了。

    电子屏幕上的司徒斐何止不高,在身旁高大的长官的对比之下,一眼能够看出,他身高甚至未及一米七。

    哪有人不是从新生的完整被撕裂成成人的支离破裂。

    “我听盖云大哥说,小山重利酬你。”阿润还有疑问。

    他还没有回来。

    “一定是唐小山吧,他照亮了你的前路。”司徒高高地抬着变得冷淡的双目,望着路灯。

    “什么时候?”得到肯定的答案,宋唯的大脑几乎当机,他努力回忆着那个十分高大的司徒斐,却只有一片空白的记忆。之前那些寥寥的见面,他和他连交谈都没有过,只匆匆接住那个司徒斐提供的一些奎因犯罪的证据。

    他无法判定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本来只是为了克制地保护着她,但是,等到她变成了女人成熟的样子,疯了一样地想要拥有她的念头却占据了上风。

    与宋唯相反,司徒斐反而赖在她的身边。

    宋唯意识到什么,转身看着阿玉,他从没有这么认真地看着这个孩子。

    “翻过一年,就知道,又赢了一年。哪有什么长寿,都是和天争日子。”司徒斐淡淡笑了:“等你活到八十岁,才能分辨出,自己更爱的是谁吧。”

    阿润心境平和,每日照常工作,认真生活。

    阿润冷笑,拂袖而去。

    他似乎昼夜不知疲倦地在阿润身上索取着,阿润一直被黏腻的潮意覆盖着,明明不喜欢这种感觉,却压根无法挣脱司徒的手臂。

    他也知道青涩的果子会变得成熟。

    因此还是让豆沙上了这间私立寄宿制学校,每周接一次。

    许久之后,才笑着放开:“阿润,我该走了。”

    阿润吐出一个字,看着儿子的面庞:“药。”

    “我以前一直会做一场梦。一个很有趣的梦。梦中是漆黑的街道,我就站在那里,无法辨认方向。每次梦到这条街道,就会很困惑。并不害怕,但会困惑。终于,有一天,梦中漆黑的街道中,走来一个年轻的男人。我看不到他的脸,黑暗中当然看不到,但我知道,他是修理路灯的那个人。但是他慢吞吞,今日爬到梯子上,隔十日,才坐在梯子上敲敲打打,又过了许久,再梦见那条街道时,他才终于像蜗牛一样,修好了路灯,拧开了灯泡。”阿润看到路灯,想起自己的梦,忍俊不禁:“我抬起头,终于看到那个男人的脸庞。”

    “小子,你长这么可爱,可有我的功劳。”宋唯酸酸地看着阿玉。

    威英令她不可忘记父母。

    不带一丝情绪,冷静而平淡。

    “你早就知道了”宋唯看着阿润,小小年纪却早慧的豆沙也担忧地看着阿润。

    睁开眼时,太阳盛大,再睁开眼时,金乌西沉。

    而她扣动扳机,握着父亲的笔记遗物,再次睁开眼时,已孤零零走在北京的街道上,遇到了一身警服的少年唐小山。

    是共同死于一枪之下的命运令她走到少年唐小山的面前。

    电子屏幕上的司徒斐笑容满面,对着为他授衔的长官,打了个敬礼。

    他却不想死在阿润面前,让她再伤心一回。

    司徒凉凉开口:“那还真是感谢这位先生梦里还惦记着给我找麻烦。”

    阿润看着他,许久。

    她想了想,却还是决定告诉他本该隐瞒到死的真相:“你似乎已经知道了我曾经在十五岁建立威英帮之事。那是我许多年前和小山决裂,而后出走的原因。只是,威英帮的取名恐怕并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豆沙不肯让自己的孩子吃那些乱七八糟的零食,可是阿润依旧备下了。

    阿润拿坤包砸到宋唯头上:“我说这位舅舅,麻烦你下次不要在孩子们面前乱说话。”

    阿润笑着点点头:“去吧。我等你。”

    门铃响了。

    前生,父亲死后,奎因的手下派人来杀她,她握着父亲的遗物,带着恨意,扣动了父亲临终时握着的那把枪。

    她帮他清理了墓碑旁的杂草,斟满了一杯酒。

    又过了些日子,那些隐姓埋名,在异国他乡为清扫恐怖势力的警察都一一回国,授予功勋。

    因为宋万里的自首,小山之前所有的冤屈和做过的那些努力都昭告于天下,阿润得知时,释然地坐在地上,沉沉痛哭起来。

    宋万里翌日自首。

    阿润腹诽着,防备着四周,眯眼,果然,还是在不远处看到那个慢慢悠悠晃过来的男人。

    不是笔记把她带到了小山的身边。

    只有小娃娃阿玉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豆沙走出来时,背着大大的书包,漂亮的鼓鼓的脸颊上带着朝气。

    “没有那个任务。”司徒斐看着阿润的笑,他也笑:“我就是想来找你,便来了。和小山不相干。”

    她想起当年,为阿玉取名的由来。

    距离小山离开,整整三十年。

    看着他支撑不住地坐在墙角的积雪上,看着他喘着粗气地寻药,看着他不停努力地吸着药,却突然哽咽着靠在墙壁上泪流满面的样子。

    父亲恨了小山一辈子,却依旧放不下这挚友,而带走了这把枪。他时时提醒自己,要为死去的冤魂复仇。

    阿润觉得这可真是个怪人。

    阿润之前无意看到过报道,点了点头。

    但是这话阿润不能跟宋唯讲。他的半生都耗在自责和痛苦之中,很没必要下半辈子也如此去活。

    水打湿了她所有的衣服,他静静看着她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就那样看着。

    豆沙依旧由她抚养,宋唯偶尔来探望。

    阿润那年,已是六十岁。

    或咸或淡,也不是每一家都是那样美味如意。

    阿润后仰,不希望彼此的关系再次变得尴尬。

    又好像不是。

    小豆沙在小区内和其他的孩子一道堆雪球,她的快乐和平和还在。

    “不必再送,留步。”他走了许久,才轻轻转身,细细看着阿润的眉眼,一直看着。

    这是她给小山的最后的尊严。

    眼睛大概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即使带着眼镜,也好像笼罩着一层雾。

    他讽刺阿润是先生,可是他第一次把阿润拐到床上,撕裂她的衣服时,眼中的表情可不是如今的模样。

    但是,他固执极了,没有停止过带着阿润去探索世界的欲望。

    就那样,遥远地看着他。

    “生我之母叫莺莺,养我之父名唯。我各取一字。”阿润平静地看着前生的养父。

    因为警界高层牵连甚深,甚至有高级警官被她所害,奎因如侯起所愿,作为外事事件和意国交涉之后,全程在我国受审。

    他爱她的心愿已了,大限将至。

    她没有被引渡。

    宋万里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还不明白吗,我拿出小山搜集的证据,据理力争,你才被无罪释放。是我让你误那个带走阿润的女人杀了莺莺,只是因为,我不希望你再为了复仇对上奎因,那个女人用过我之后,想必就要对我斩草除根的,你的卧底只是给她找了一个借口,令她提前下定决心。我造的孽,由我一力承担,你们本不该再有交集。”

    因为心脏和肺部严重受损,部分功能根本无法痊愈,无法代偿。

    阿润也笑了起来,握着身边小小娃娃的手,朝着豆沙挥手。

    阿润抬头,伸出手拍拍宋唯的肩膀:“是我把她送进去的,是我想杀她,你可以恨我,但不要再接近她。有些人已经变成黑洞,以身饲虎决不能使虎感化。”

    “小山是故意的?”宋唯沉默地吸着烟。

    “所以,这才是她对我不设防的真正原因。明知拿着你的把柄,我翻不过天。”宋唯自嘲。

    但是可恨的是,宋唯一到这会儿,也眼巴巴瞅着,总试图提前把豆沙劫走。

    司徒从不煮饭,也不许阿润煮,他喜欢带着阿润去城市每个隐蔽角落的好吃的餐厅。

    单薄的眼皮,有些轻佻的面相,还是那样别无二致的容貌。

    哪有孩子不爱吃垃圾食物的,豆沙想必是忘了自己孩童时的样子了。

    他知道一个女人,终会从小女孩变成那样成熟的样子。

    与名利无关,与身份无关。

    整个第三指挥部,都被他指使着去山上收购走地母鸡。

    农历新年的前一天,他带着她去游乐园玩耍,背着她走了一路,在别人的注目中,走了一段又一段路,一条又一条街。

    阿润看了宋唯一眼,却也只是仅仅看了一眼罢了。

    “妈妈,我们今天学了树叶的形状。”她身旁软软的孩子叽叽喳喳地表述着,阿润点点头,目光投向学校的铁制大门。

    豆沙看到阿润,嗷嗷叫着从宋唯怀里挣脱,扑到他的怀里:“爸爸!你来接我啦!”

    宋万里早年做法医时曾经出现勘验的原则性错误,造成一起冤案。那人出狱后,宋万里惶惶不安,白帝趁此机会,收买了那人,要求宋万里和他们合作,否则令那人不断上告,别说保不住法医鼻祖的荣耀,就连前途也尽数毁去。

    哪怕阿润恨自己一辈子。

    苦苦撑了三年。

    着迷着手机中的现代科技和他们那个年代从不会想到的未来。

    宋唯却突然浑身僵硬,死死地看着屏幕,停在了斑马线上。

    “你不想去找他吗,你不是一直……”宋唯想说她对司徒旧情未了,但是又怕她伤心,因此戛然而止。

    他想要做一回自己。

    “怎么总是这副死样子,不大笑,像个老太太。”宋唯嘀咕着,奎因死后,因为阿润的存在和她曾为了他做出的那些努力,他一日比一日过得有希望,但是阿润的样子,却一日比一日没有情绪。

    看到豆沙遇到自己喜欢的男孩,看着阿玉长大,长成和小山一般的模样,一切都在向好。

    男人抚摸着她渐渐长长的头发,温柔地把鼻子贴在阿润白润的鼻子上,温柔地看着她:“你可真敢说。”

    他立稳脚,笑容明艳,回到少年时的样子,终于和上辈子暮年苍凉的模样告别。

    他要回到她的身边。

    在奎因身边卧底时也是,从未尽到什么卧底之责,随意极了,因此奎因连被捕时也闹不清司徒是何方人士。

    “会,但是不会一辈子。”阿润微微笑了笑,她知道司徒终有一天会离去,但是司徒从来不是纠缠之人,也从不问这样的话。

    路怎么这么长,街怎么这么多,好像永远走不完。

    他在践诺。

    阿润懒得理她,抱起阿玉,又看着豆沙:“晚上想吃点什么?”

    冬日的炉火烤得哔驳作响。

    至此看来,宋唯哪怕真的喜欢她,也似乎从未给予完全的信任。

    她弓着背,眯眼看着来人。

    本来只是想好好看看她,安静地守着她,可是,还是完了。

    “只有缓解抑制作用,让他不那么痛苦。”医生苦笑,却又有些好奇和肃然:“所以,那位奇怪的先生,他时至今日,还没有去世吗?我很抱歉,我的问法太过直接,我无法判定他什么时候会去世,但是那样顽强的意志支撑着,一定是有未了的心愿吧。”

    她抬起眼,看着电子屏幕上的司徒斐。

    连司徒斐,不,是连唐小山都不知道的那天,在他撑着伞离开她,走在风雪中的那天,阿润就在背后静静跟着他。

    她看到宋唯时,尖叫了一声舅舅,抱着他,蹿成小猴子的模样,向他索要着各种玩具、零食。

    她庆幸自己活得够久。

    那是司徒在她身边的第三个年头。

    “婆婆,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来问路,面带稚气,茫然地,举伞四顾。

    她气衰年迈的时候,曾经望着窗外,望着从春到冬的四季,望着突然升到天上的热气球。

    可是,就这样开始的纠缠,又该以怎样的方式收场。

    后来自己细思,宋唯虽然贱嘴饶舌惹人烦,但也不是全无道理,自己从小到大,在学习上真的头大如斗。

    幸亏那家伙消失得快,不然在阿润怀孕时,他铁定打死他。

    校园对街的商业广场上正直播着新闻。

    突然想起什么,宋唯拍了拍脑袋:“啊,对了,那个你听说了吧,今天部里要表彰几个表现优秀的警官,为他们授衔。经过此次,想必前程似锦。”

    她对着宋唯,轻轻笑了笑:“过来吧。”

    听说豆沙要带着丈夫孩子回来过年,而一向忙碌的做了科学家的阿玉也要带女友回家,阿润从一个月之前就开始准备过年的食物和给孩子的零食。

    阿润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绪,但是对于这个任性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司徒,阿润选择了包容。

    司徒苦笑之余,却下定决心,就这样,活一次。

    他作为警界高层,地位超然,却和nicholas以及奎因夫人勾连,替他们在警队中埋桩、输送机密信息。

    “为了保你。如你不自首,奎因打算杀了你。”宋万里坐在玻璃窗内,想起死去的女儿女婿,恨意就涌上心头。

    但是,他突然意识到,刚刚宋万里说了什么:“我不自首,她杀了我。你说,冯琬曾想杀了我?”

    不做警察,抛弃一切,换了一张脸皮,只是为了她。

    阿玉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舅舅。”

    她终于吐出压在心中的像沉沉巨石一样的秘密。

    奎因被被捕。

    连菩萨也闲了下来。

    一念之差。

    原因?

    一直保护着她,只是为了她。

    阿润的怀孕让人措手不及,她孕吐到六个月,连月子,都是他伺候的。

    他说他是一片拳拳老父之心,可是见了鬼的老父,你问豆沙认他还是不认?

    山中之瑰丽,玉也。

    奎因被判处死刑的那天,阿润带着花束去看望了小山。

    阿润感受到了司徒斐的爱意,从他毫无节制的宠爱方式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阿润看着他,许久,才带着微妙的意味和笑意开口:“是你,司徒。”

    结果很简单,宋万里屈服了。

    宋唯开心地一一应了,抱着小家伙,把胡子蹭在她的颈间,逗得她哈哈大笑起来。

    十八九岁的模样。

    阿润噗嗤笑了出来,为了耍赖,司徒真是什么理由都想得出来。

    快要看不清小山的样子了。

    他始终带着一种固执和决绝。

    她做什么,他都跟着她,像一只沉默的猫咪。

    司徒用双手环抱着她,淡淡开口:“别躲了,我快死了。气死我于你有什么好处。”

    成年人的爱情是该再干脆一些的。

    她还是输了。

    “他会回来的。”阿润望着斑马线上的前方,绿灯变成红灯,止住步子。

    阿润本来没有注意这件事。

    他想要好好爱自己的妻子。

    她确凿知道自己是爱司徒的,可是这爱本就不单纯。

    她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与爱相伴的水乳|交融和失控的占有欲才是全部。

    对于要抢孩子的人,她能有什么好脸色。

    宋唯心中难受极了,险些站不稳:“你不恨我?”

    “我从没想到。”那位医生对司徒斐印象极为深刻,甚至想起他,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汗毛竖立的感觉。他说:“那是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灵魂,他本该死却没有死,顽强到连我都觉得可怕。”

    他从未发现那个司徒斐有什么不妥。

    宋唯觑着她的脸色,他不清楚阿润和那个男人发生过什么,但是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开口:“里面就包括司徒。司徒回国了。”

    司徒斐平时哮喘病发时吸食的那些药可不是治哮喘的,而是缓解严重的心肌炎以及肺部伤痛的。

    温柔的五官和如明月一样的笑,他一直以为这些是阿润带给他的。

    宋唯的突然拜访,阿润不是没有预感,她甚至已经能够情绪平静地等待着他。

    怎么可能不恨。

    “他知道我在等他。”

    他问她:“如果有一天我离去了,你会不会记得我?”

    一周了,每次到周五下午,阿润就觉得有点焦虑。

    好像是阿玉。

    司徒一直以为自己知道爱情是什么样子,他一直以为绵绵不断的思念就是爱情全部的样子。

    阿润还想说什么,司徒却含吻住她的嘴巴,把她抱起,踹开卧室的门。

    他轻轻说着,阿润,我该走了。

    十五岁的她不知命运何意。

    日暮时分,她下班后匆匆接了孩子,到了名为“希礼小学”的私立学校。

    宋唯犹豫着走近。

    少年与她咫尺之距,握着黑伞,穿着警服,安静地看着她。

    为他授勋的长官个子极高。

    阿润下意识地点点头,但是又坚定地摇摇头,在风雪中,朝他缓缓举起手,挥动着。

    阿润淡淡开口:“我怎么舍得,他走得不安心。”

    他也瞧见阿润,瞬间划出灿烂的无赖的笑容。

    死神给的时间只有那么多,地狱的亡魂终要归去。

    这一幕可真熟悉啊。

    他们走过斑马线时,阿润听到司徒斐三个字。

    “这位警官不怎么高。”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不知谁无意扫到屏幕,突发一语评价。

    阿润没有踏出一步。

    可是,有些东西,阿润还是失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这辈子没白回来一场,没白白被他冤枉,没有白受罪一场,这个家伙,终于摆脱了生命的恶霾,走到了本应属于他的那条光明又盛大的路上。

    这会成为她下半生的常态。

    人性之复杂,人心之反复,可见一斑。

    司徒看到进入公寓的甬道,把阿润放下。他抱着她,把她捂在自己的大衣中,没有从前的激烈,只是轻轻地抱着。

    司徒斐第一次出现在国内公众面前,表现得有些紧张,感谢致辞时磕磕绊绊。

    她拿出小山少年时的照片,用满是皱纹的手温柔地抚摸着。

    因人正是如此,如何无可奈何都是无可奈何之事。

    大家都知道她是一个平和快乐的老太太,却忘了她年轻时的模样,忘了她的每一个年岁,甚至忘了她这样孤独地活着是为了什么。

    司徒点点头,阿润以为他还会再说什么,毕竟他最近表现得过于冲动,但是司徒并没有,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走在空旷的点亮着路灯的街道。

    阿润摇了摇头。

    阿润察觉出不对,她想起司徒斐曾因十字弓受伤,做过手术,那里的医生应该了解他的病历。

    当她今生看到侯起从小山骨灰盒中取出的那把枪,才知道,父亲一直珍藏的那把枪正是小山被奎因杀死时所用之枪。

    “我不是警察,不喜欢警察,也不想听到任何和警察相干之事,更不会参与其中。”司徒一直是惫懒模样,此时却显得认真。

    永远地。

    “一眨眼,又过去了很久。”阿润闭上双眼,趴在司徒斐的背上,她觉得那里很暖。

    从未。

    宋唯对司徒斐没什么好感。

    阿润说:“你若想赢过小山,就在我身边,陪我到八十岁。那时,我才能确定,我更爱的是谁。”

    “总之,无论你怎么爱唐小山,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司徒把下巴压在阿润馥郁温润的颈窝,打了个哈欠,眼睛静静地盯着不远处光滑的大理石上。

    他一时还不知如何面对阿润,但是总算渐渐地恢复。

    她戴着眼镜,抿了抿鬓边的头发,步履蹒跚地打开了门。

    阿润了却一桩心事。

    他发现不对,望向身旁安静的阿润。

    阿润有些惊讶。

    “他看到我摇头的样子了。”

    而这把枪,父亲一直带在身边,心情不好时就会拿出擦拭。

    但是多半不见阿润。

    今日才明了。

    学校是寄宿制,就算阿润想把她留在家里,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这间小学是宋唯托了关系才把她送了进来,只是因为优良的学园氛围和宽松昌明的教育方式。

    宋唯一愣。他当时猜忌阿润杀死莺莺,也有这些原因。他潜意识把阿润当做贼祖,潜意识认为阿润某日因仇杀人也符合其身份本就暗含的戾气。

    那是上辈子的豆沙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也是父亲放弃一切也想要给她的东西。

    “你不喜欢小山。”阿润苦笑,她还没办法把满脑子的小山清除,这辈子恐怕都不能了。

    继而,笑了起来:“我奔赴前程,回不来。”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阿润醉酒后全身赤|裸的样子。

    阿润细想,倒也说得通。毕竟抓捕奎因的过程,他一点一滴也没有参与。

    堂堂指挥部部长,成了炖母鸡的老妈子。

    他把海洛因替换成高浓度兴奋剂,救了阿润的时候,为了发散药力,将她放置在一直流着水的浴缸中。

    阿润依旧住在这里,这座大厦和她一起变老了,几度列入拆迁的计划中,但是最后却还是不了了之。

    宋唯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的看守所,今日又下起雪,他与小山见的最后一面,也是这样的雪天。

    不过话说回来,当时她还是和宋唯发生了有些矛盾,为了是否让她进入寄宿制学校。阿润无论如何,都是舍不得的,宋唯和她吵急了,最后竟逼出一句话:“看你学习的模样,也知道她将来于学业上没什么进益,此时不补一补,还要到什么时候。难不成长大又去当不良少女?”

    八岁的豆沙弯下身子,轻轻抚摸着小小娃娃的头发,笑着开口:“我一时忘啦。阿玉提醒得对。”

    宋唯走了过来,蹙眉看着白白|嫩嫩的男娃娃:“真是司徒斐的种?怎么半点不像?”

    “我比较想吃西餐,中餐也行。”宋唯依旧笑眯眯的,不厌烦地招惹着阿润:“或者就去张洋店里,他们约我喝酒,我之前一时腾不出时间。不过你这家伙,好像永远喝不醉,李珣都干不掉你。”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这一年的腊月,国家很好,年岁很好,世象太平。

    雪飘落在她的白发上。

    他个子高,朝她热烈地晃着手,阿润翻了个白眼。

    阿润习惯了每日看着太阳升起时的样子,她总是会在黑夜结束之前醒来。

    他走到阿润家中,他想要靠近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迈步她的面前,他停在面对她三步之距。

    每个人的好时光都只有那么久,一眨眼就坠入时间的陷阱,老了也倦了,有时感觉连活着这件事都像是假的,阿润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怨恨。

    他还有兽|性。

    司徒似乎相当无奈:“你张嘴闭嘴就是小山。”

    “所以,我才是沙老大,他们不是。”阿润淡淡回答他。

    他已经帮他们冤枉了自己最心爱的学生,将小山置于那么难堪的境地,他们却似乎从没打算放过自己和家人。

    “那些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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