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百步之外的事情
宋唯从抽屉中拿出一卷纱布和碘酒、剪刀等物，准备在浴室简单地处理一下手上的头部。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被别人囚禁、审判的一日。
在奎因醒来之前，她回到了十二层的家中。
唯有如此循序渐进地令那些与点点不熟悉的孩子失踪，再到豆沙失踪，奎因才会认为这是和她固若金汤的犯罪王国没有任何交集的偶发拐骗事件，而不是警方刻意设计之事。
“我知道。”司徒握着水杯，情绪低沉。
“没有关系的啊。跟着老师走，我带你去一个非常好玩的地方，那里还有小静，她在等着你。你还记得的吧，她是你的学妹，在幼儿园时，你们经常玩在一起的。”已经成为阿润的豆沙轻轻笑了，抚摸着孩子的小脑袋。
一直都是以这样的形象出现。
宋唯突然想起侯起所说之语，他曾告诫自己，离阿润远一些。至少不能令奎因看到，阿润和第三指挥部的联系。
“当然！”孩子眼睛很亮，那是信赖她的光芒。
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侯起。事实上，阿润从来没有打算告诉他自己已经得手的事情。
“也即是说作为意大利在外经商的魁首，她已经成功‘让’自己成为享有外交特权和豁免权的外国人。即使她在中国犯下重罪，也只能回意大利受审，中国的警方压根奈何不了她。包括……拥有特事特办权力的第三指挥部。”盖云说得更明白一些，不过这并不是为了告诉司徒，而是自己先厘清思路。
他知道自己冷静的样子显得很可怕。
当然，这之前的一切都确实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但是，那些千丝万缕的隐形的线已经慢慢触碰到她身体的每一个器官，豆沙的失踪，才是真正的诱饵。
啊，是豆沙老师！
“什么？”司徒一时没听懂。
“嗤。”司徒斐转身：“如果你指的是之前那次和奎因集团交易的证据，我可是早就丢给第三指挥部那些家伙了。”
直到门铃响起。
孩子牵着她的手，有些迟疑：“老师的头发变短了。妈妈/爸爸还在那里。”
警方难以以正常手段令犯人绳之於法，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啊。还是奎因这样连国际刑警都咬牙切齿想要铲除的犯罪集团金字塔上之人。
之后，她把这些孩子带到郊外的公寓中。
“真的没有吗？”盖云笑着探向厨房，看着低头专心撕开咖啡颗粒纸袋的司徒。
“包括德叔、德婶、阿黛、点点、冯娣本人在内的所有人，名字中的首字母都是d的夫人的家人们，你们好啊。”
之后，阿润又在送豆沙去张洋、李珣店面之时，故意落下豆沙每夜睡觉时必需的被褥，借张洋带豆沙回来之机，把豆沙带走，制造出自己女儿也失踪的假象。
“你是说杀人的证据？”司徒呷了一口咖啡，垂下双目，许久，才抬起头，戏谑地笑道：“我怎么会有。”
连张洋、李珣都不知道她的计划，所有人都被她欺瞒。
宋唯打算清洗、包扎过伤口，就把阿润送到警局。
他因为知道阿润对奎因的仇恨，推理到幼童失踪案件也许和她有莫大关联。
阿润取出衣服摆在床上，天气虽然有些寒冷，她依旧选了那件衣服。
假说在幼儿园整理到孩子的旧物，希望交还。
“对，我在幼儿园整理到小诺的旧物，啊，是的，几张他和小朋友们出游的照片，还有……唔，一只小恐龙，我记得他好像之前遗失了，是她过世的外祖父送给她的吧，这次大扫除找到了，真是万幸啊。”她假冒幼儿园学校的工作人员，打电话那些孩子的父母，约在锦城大厦附近见面。
宋唯想起什么，转身，又望向佛龛。
因为对小山的感情太过深刻，所以在无法未得到警方的支持之时，她做出什么都不意外。可是站在司徒的立场，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他没办法劝阻和评价，况且如果不让她做这些事的话，阿润下半辈子怕是再难睡上一个囫囵的好觉。
在圣诞夜窥伺奎因和司徒的交易之前，在更早以前，当她发现那个秘密时，就已经下定决心筹备这件事情。
这些事，一件件、一桩桩，社会新闻和警方悬赏铺天盖地地报道着、张贴着，那家人自然不会注意不到。从德叔在电梯中提醒她多起孩童失踪之事时，到阿润故意打电话分别告知德婶和点点，豆沙也卷入失踪案中时，她知道德叔、德婶、点点，甚至包括……奎因也已经渐渐走进自己的陷阱之中。
这是……什么地方。
“只能一搏。”电梯间到达了十二层，阿润走了出去。
宋唯知道，身为第三指挥部部长，趁着阿润报复奎因之际，将她和她身后的奎因集团彻底铲除才是最当之举，可是，想起奎因那双温柔含情的双目，他几乎分不清正邪善恶。
阿润没有死，只是暂时的窒息，他刚刚已经触过她的鼻息。
豆沙也笑，她伸出手。
司徒沉默地看了盖云一眼，他起身走到了厨房，想要冲泡一杯速溶咖啡。
阿润似乎亦是洞悉了此事，才会如此胆大。
司徒自从回国，从未主动找过他，包括那次在医院之内。这是第一次，且迟迟不离去，盖云推测他是何意，主动提及冯娣，探他反应。
况且，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把甥女找回，告慰莺莺亡魂。
“我说，你真的没有嘛？证据那种东西。”盖云眯眼，明明带着笑，却是试探的意味。
侯起以第三指挥部的名义寄出信函，亲自解释，并拜托他们保密，家长们这彻底才安下心来，在之后地方警方的审讯中，对阿润曾经打来电话之事，守口如瓶。
从没有过。
他也清楚奎因的那个秘密，那正是白帝在许多年前不肯让她外出的原因。
六七岁的已经脱离了幼儿时期，逐渐升到了小学的孩子们，激动地离开了父母的视线，跑了出去。
窗外是一片黑暗。被余晖晒过的屋顶在源源不断地蒸腾着热气。
对于孩子的家长，她打电话告知他们，孩子在她手里，如果他们做到对警方保密，十天之后，她会安全地把孩子们送还回家。
“确定可行吗？”侯起用刑警的身份审视着阿润，并且问题尖锐。
什么样的东西，会藏在非警方人士手中，而且是只有她有的东西。
“这一点，已经有人做到了。”司徒闭上了双目。
因为这件重要的又血腥的捕杀任务，孩子们只是引起舆论和铺引未来的道具。
“那么，老实说，做到这一步之后，事情才真的到了棘手之处。”盖云微微一笑。
他们仰头，看着豆沙，笑了笑。
1999年12月24日，第二个孩子失踪的那天。
他们多喜欢豆沙老师啊，带着他们长大的那个非常有亲和力的保育老师，经常吹着铁哨子让他们注意安全的豆沙老师，是记忆中温暖的象征，像一座稳固的城堡。
侯起看着她的目光冷静高傲，阿润找不到从前的痕迹。但是她也没有打算去和侯起攀什么交情。他是警，她是贼，从前眼睛中的情和义变成了现在琢磨不透的迷雾。
“你知道的吧，冯娣，唔，你们习惯叫奎因夫人。对，那位夫人现在是意国在中国的重要商业代表，她和阿瑟使馆夫人刻意交好，因此得以签针引线，走入上流社会。还有一点，早在白帝未死之前，夫妇二人已经加入意国籍。意大利著名商人代表，这是她回国之前，拿到的免死金牌。”盖云望向司徒。
可惜，阿润不信任何人。
阿润觉得自己快疯了。
“首先，要抓住她吧。”盖云丢下手上糕点，笑了起来：“连这一点，都很难做到。奎因的身边永远保镖重重，哪怕在独自生活的公寓，公寓楼外亦安排布放了一层又一层的保镖。这也是第三指挥部蛰伏在锦城大厦许久，却不敢行动的原因。”
她把点点带到了锦城大厦的顶层，那里只有一间天台。这亦是提前准备好的。
“所以即使抓到人，仍需要证据。奎因杀人的证据。”对于阿润的执拗，司徒觉得非常疲惫。
“怎么说？”司徒看着他。
死人还会做什么呢？
宋唯想起此事，觉得颇为怪异。
他眯着眼，看着已经被自己放回原位的唐小山的灵位。
“你好啊，夫人。”做着奎因夫人对面的阿润微微笑了：“不，还是一起问候好了。”
不是痛快得疯了，而是煎熬得快疯了。
当豆沙再次出现在点点面前，而点点因为担心，毅然决然跟着豆沙走到阿润的面前时，阿润知道自己终于成功了。
阿润声音柔和，家长们虽然已经记不得她究竟是哪位老师，但是阿润依旧成功地让他们捕捉到那些有关孩子的柔软的东西。
“你认为，扑杀奎因，最需要什么？”司徒看向盖云，他希望盖云给他一些启发，或者印证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豆沙成功勾起了孩子们幼时的回忆。
他说，阿润手中握有奎因杀人的证据。只有她有。
关于如何处置奎因，侯起含糊地说有证据，但是之后又避而不谈。
那张整洁的床上，空空如也。
她会保护他们的。
奎因努力回忆着，她只知道点点不断纠缠着自己要豆沙，她哀怨地看着自己，仿佛不想再爱自己的样子，令奎因觉得愤怒和背叛。
她没打算，把报仇的权利交给任何人。
她被粗糙的麻绳绑着，全身上下动弹不得。
她的家人，应该永远和她站在一起。
一定是醒来之后，趁机逃脱。
阿润消失了。
因为不太确认几个小时之后的情形，但是因为上一次相当顺利，所以只能暂且安心。
一直都是如此。
那个人衬衣的领口绑得严严实实，手中抱着一个盒子，一个古古怪怪的盒子，安静地审视着她，带着令她震怒的审判的悲悯目光。
侯起让她把奎因交给自己，之后的任何事情都不能再过问。
因为她和侯起出现了分歧。
宋唯思索着，走到安置阿润的卧室。
早在十二月初，电梯中偶遇的侯起和她达成一致的默契。
阿润一身黑衣站到那些孩子的面前时，趁着那些家长不注意，向他们招了招手。
奎因睁开双目时，她的对面坐着一个安静的人。
她认识那些可爱的孩子，也认识那些孩子的父母。
“不，不是这个东西。毒品交易这样的案件因为侦破时间过久，难保不会启动引渡。而且你的身份注定这样的证据稍显弱势。如果被讲这是警察的陷阱之类的话，那就麻烦了。更何况，因为你被十字弓伤过之后，由申老板全权处理那批货，他又是个贪婪的家伙，把货分销到了国外，怎么可能转做污点证人。所以，只有决定性的可以当机立断的证据，才可能使她真正伏法。”盖云分析之后，面色变得严肃：“你知道我说的什么。你真的没有吗？”
她专心致志地擦着小山的牌位，佛龛后面的小柜中，是小山的骨灰。
“您能帮助我的吧，警官？”阿润想了许久，觉得侯起是最佳人选。
“奎因被捕之后，你要如何处置呢？冯娣更改姓名，成为白帝夫人奎因之后，从未亲自杀过人，所以她从未留下过任何可供警方参详的犯罪证据。并且她已经脱离中国国籍，除非能证明奎因夫人正是之前犯下累累血案的冯娣，又或者，证明她曾在中国国境杀过人，那么外交保护自动启动，警方根本无法奈何她。”盖云知道这大概是最为难第三指挥部诸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