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传闻中的傅梨湘
唐局长就是去年的纪检书记唐富明,今年一位副局长退休,他补位,升了职,主抓刑侦。
冯琬警察世家出身,比宋唯大个两三岁,跟着宋父打下手时,宋唯还在读高中,她对这孩子十分熟悉,涂着蔻丹的红酥手转眼揉上了少年头,笑着看他脸红跳脚。
宋唯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正在皱着眉毛叠被子,无论如何,他总觉得自己的那个“豆腐块”不够完美。他并不在意这些人怎么去想自己,事实上,良好的教养没办法让他口出恶言去回击。当然,他也不在意这样没有任何意义和质量的攻击,每年期末排位的红榜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就算宋唯不靠父亲,依旧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本地某媒体采访公安部,做“特殊刑事”相关题材报道时,某工作人员手边资料无意泄露出来“傅梨湘,一十九设第三指挥部,公大”十一字,他的名字因此被公大人津津乐道。各种小道消息疯传着,“傅梨湘”破过的案件,拾起的蛛丝马迹,其导师证实过的细琐幽微,众人崇其为神,大概是这个名字这辈子最光辉灿烂的时候,也是此生最悲惨的开端。默默无闻的第三指挥部因此受到沉重的打击,“傅梨湘”的初恋女友岑珠被犯罪分子所报复,残忍杀害、分尸。
宋唯呸:“宁是谁师兄,我不认我不认!瞎嘚瑟锤子,跟谁没得过一样。”
他曾在图书馆得到署名“傅梨湘”的神秘人的指示,一步步破了三年前的悬案,解了傅梨湘初恋女友岑珠死亡之谜。
宋唯面无表情地扯着嘴唇,心中想着嘲笑吧嘲笑吧,嘴上却不饶她:“你肯来这穷乡僻壤,也一定是为他。担心我,还不如担心自己嫁不出去这件事。”
宋唯十八岁听说“傅梨湘”,二十岁才记住他的名字。
师姐冯琬和他一样,一直在找傅梨湘,还曾说过非他不嫁的话,沪上那些警官为了她打架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听见这句话,大家都该干嘛干嘛去了。毕竟这种警界top榜上的神,他们还够不上,不过也能看出,这美人心气太高,实在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
“傅梨湘”十九岁成立第三指挥部(the third headquarters of special criminal cases),二十二岁失踪。
宋唯颇嫌弃地看着小山:“你不要总靠你老子行不行?”
宋唯初初去公大读书,每天贴补的粮票都会大方地散给家中贫寒的同学,他知道背地有很多人、包括中队长都瞧他不顺眼,只说他是有关系的“萝卜”,落进了这个坑,凭什么轮着他来做这个“散财童子”,还不是因无能而心虚,只好收买人心罢了?况且还有“傅梨湘”学长三人,提前超拔进入公安部工作,无论如何,大家都是混日子罢了,费尽心机,再也没有那样好的机缘。
眼前这个一身制服依旧穿出美丽韵味的警花这既是他爹的亲传徒弟,也是他同校的师姐,国内赫赫有名的女法医冯琬。
宋唯说完,自己先哈哈笑了起来。实在不堪。
“啖羊季啊,发什么骚……”小山嘀咕。这些人虽然一直看他不起,嘲弄于他,但大家毕竟或曾同窗四年、或曾师兄师弟地上下处过,骂几句倒也没人真见怪。
“我是希望,你是什么?”
那个十九岁就被公安部选中,由刑侦学教授齐瑜精心培养了四年,和其他两名学生成立了第三指挥部的“怪胎”少年?
他上手攥着小山的警服衣领,试图把他单手拎起来,力气大且粗暴,宋唯脸色却瞬间变了,拍掉他的手:“你什么贱毛病,欺负我师兄?”
“你是屁。”
反倒大家嗔怪地瞪着二人:“去去去,二位裹什么乱,角落那俩桌子,对,对一块儿了,恁俩擦擦弄弄。唐小山恁爹!谁让你搬我凳子了!还有我的小花花!我的闭月羞花的小花花!你管我形容词!”
唐小山笑嘻嘻,也不恼。相中的只管拿走。他脸皮厚,风水雨打,屹立不倒。
他临行之前,曾和师姐商量过如何抓傅梨湘。
傅神很快就会出现了。
同时,也知道了,失踪的傅梨湘究竟落在何处。
冯琬笑他:“是谁豪言壮语,临行前,跟我说不出一年,一定抓到他?”
那些传闻,传说傅梨湘贫穷、传说他疯狂喜欢拜占庭帝国时期文化、传说他出没于德思楼附近、传说他爱着一个姑娘的故事,也许,匆匆而逝,都是假的。
“不,你是。你不仅是屁,你吃了屁还会变蚂蚁。”
奇怪的是,从去年到今年,每次找到犯罪嫌疑人的都是这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虽然是集体侦破的案件,但是宋唯的能力依旧让人不可小觑。
小山吊儿郎当靠坐在木椅上,觉得这会儿宋唯两米八,用仰望星空的姿势仰望他,带着爱呼唤地球:“好孩子,不枉费为兄天天带你玩小钢珠。”
他们的任务是利用世界最先进的刑侦方式去全国各地侦查悬案、滞案,每起案件无一例外,不被破获。而第三指挥部最重要的目标则是,侦破反馈时,与我国本土数据做对比,因很多时候,手段非常,指挥部众人的真实姓名、身份受到保护,隐藏在全校芸芸众生中,做个角落的冷静窥伺者,等待每一次时机和指令。
这次少年被调上来,也是由唐局长亲自指定。小山是个陪衬。
因为今年接连发生命案,刑警队警力严重缺乏,局里经过会议讨论,把各乡镇派出所的年轻人抽调到了刑警各大队,以做充实。宋唯带着小山也来了,他走的时候倒也有几分舍不得众人,毕竟曾在一个屋檐下闻着袜子臭,看着猪打滚,也在今年年中一起齐心协力破了那样一起让人震惊的大案,合作的默契远超过这些陌生的、看起来眼睛长到了头顶上的小子们。
宋唯鼓得像包子的脸瞬间泄了气:“我没找到他。”
郑与斌啧啧:“大学四年,没给你揍改?”
宋唯总觉得,小山是沾自己的光被唐局长趁机提拔到了刑警队。
郑与斌在对面掐着嗓子咳了半天,俩人才没好气地互啐了口,一齐傲气地瞪着来人。小山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才是屁。”
宋唯恨毒了傅梨湘,想要跟他一较高下,一直追踪他的踪迹,有几次差点从茫茫人海中揪出这位神秘的从未露过真容的师兄,结果傅梨湘初恋女友被人离奇害死,傅神黯然退学,之后就再无踪迹了。师姐冯琬则暗恋傅梨湘出了名儿,痴迷到了学校人尽皆知的地步。这难姐难弟,“痴情”的一对人儿,当年在公安大学是个挺有风致的笑话。
小山正在不远处晾晒桌椅,遥遥地望过来一眼。
真是巧了,他也经常得国家奖学金。
国家奖学金获得者全校通常只有一人。一年有二百二十块钱,一笔巨款。
姑娘眨眨眼,看着宋唯,笑着开口:“我们的那个secret……”
当宋唯上洗手间拧抹布,凑巧见到那个传说中美艳不可方物的女法医时,怪叫一声。
“我是……长得特别英俊为人特别仗义破案速度特别快的的唐润发,你也可以叫我孔雀王子唐国强。”
见不得光,也说不得话。
宋唯无差别无情地啐他:“去,都是宁这窝囊玩意儿,害我到哪儿都受累。”
“师姐?”少年吓了一大跳。
其实,在公大这样只能照进阳光的地方,横壑阴沟,甚至颤抖和快乐的失律的喘息都不能被允许,更何况旁的东西?傅梨湘是什么?傅梨湘算什么?
岑珠日记的最后一句这样写道:“他一定会回到山中围藏之城、渎山玉海之都,我一定会考研成功,功及名就。我们一定会在一起。”
宋唯一愣。他说:“传闻给公大广播站送报纸的老李头曾遇到过傅梨湘,说他身高八尺有余,脸黑如锅底,脚大如蒲扇,佝偻背,嗓音却如妙歌酥梨……”
郑与斌嗤笑:“我也是你师兄,小师弟。我还是你最优秀的那个师兄,跟这坨烂狗屎住同一层楼,拿了四年国家奖学金的那种。”
宋唯是在傅梨湘的传奇中渡过自己悲催的大学生活的。他也曾破几起盗窃抢劫小案,也曾随着父亲师姐破过几起不难不易的杀人大案,在同学中颇有盛名,但是大家一说起宋唯,多半调侃地称他为“小梨湘”。这是什么鬼艺名?跟“小桃红”“小柳花”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冯琬笑:“你有没想过,他可能不是咱们想的那个样子?”
小山细长白皙的手指头捏了一块饼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一屁股坐在了阴暗潮湿的角落,桌上油漆都掉了个斑驳,两本笔记本带着霉味,看来他和宋唯借调到刑警队确实是无人重视。他却笑了:“是啊,他派我来保护你。没有师兄,你死都不知怎么死的。毕竟,你才是希望。”
不过是个影子,不过是个哑巴。
烂狗屎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