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锋芒露威英势起
“我怎么敢,没您沙姐当年盘活,大家早饿死了。那您确实穿不了不是。”侯起是三人中最散漫嚣张的那个,对这姑娘倒也瞧不出多少尊敬,只是满不在乎地笑着:“嫁了人还这么血腥啊?”
而那身黑衣裳啊,到了光明之中,也得换掉。
侯起模样并不想放权,嗤笑:“这么天真嘛,怕他们吞了你的骨头啊,沙老大!”
李珣笑眯眯:“你打死我好了。我死也不会离开l市的,死了也不会!”
候起最痞子气,笑道:“沙姐,是您教的,不能还手,还手了就没前程了。”
又走了不知多久,仿佛与之前的世界明暗相隔,在冰凉而带着晨露的空气中,她缓缓地放下了发带,两条长长的柔软的辫子垂了下来。
张洋抿唇一笑:“告诉你了,我吃什么,老大?”
姑娘微微一笑,张洋飞快火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闭上了嘴。
姑娘静默一会儿,笑道:“听到这句话真恶心啊。有时候我还蛮想请家法。”
李珣扶了扶圆眼镜,淡淡开口:“我没打算做好人。郑与斌说我是垃圾,我承认我是垃圾。”
张洋微微躬身,豆沙不自在地问道:“所以,你那个秘制的酱料究竟是放了什么?我做了几瓮,仍是觉得不得法。”
姑娘了悟地一捶手,朝着张洋颔首微笑,示意他可以离去了。
张猴子从人群站出来,果真是当天在祖五步村带头的大汉,有些脸红地开口:“可惜当时老大已经料理好他们了,我也就绑绑绳子,没帮上啥忙。”
姑娘想了想,又说:“今天重启堂会,除了说清楚你们的去路,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请各位哥哥帮忙。”
候起嘴角带着讥讽:“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你让我放?放了我被人砍死,你救不救啊,沙姐?有了姑爷,连脑子这种东西都不肯要啦?”
姑娘凝目看他,温声开口:“怕你不信,我还会再请的。”
一时事毕,众人都散了,姑娘招了招手,张洋诧异,走到主位前,姑娘轻声道:“附耳过来。”
为了一瓮酱而烦恼的老大……好可爱!!!
张洋表情变得严肃了:“我们从没干过坏事!”
“把你手上的十三条街渐渐放了去,本不必还要开着内衣铺盯着,l市即使我们不露头,如今也没人敢在候老大手中翻出风浪,不是吗?”黑大褂的姑娘语气恳切温和,却又掏出手帕擦汗。
“我就知道。前两天你找人送信,让张猴子带人去祖五步村我就猜到了。”张洋叹笑。女大不中留。
李珣看二人情绪紧张,打着圆场:“老大如今瘦了,脱胎换骨似的,还是这么怕热。”
候起翻了白眼,朝天举起双手,三呼万岁:“为了永久的姑爷!!!”
郑与斌认为三人是垃圾败类,处处想置其于死地。
姑娘一愣,琢磨着,走出了仓库,张洋远远地,看着她,在阳光明确而细致的光线中,笑着开口:“是捣碎的糖蒜啊,笨老大。”
李珣是帮派中的智囊团,他看张洋怂了,想了想,笑着开了口:“老大,这不是听您去年说的话。该走海路走海路,该走陆路走陆路,各归各的路,我们没啥本事,混社会的,能干啥,有谁要,炸个油条也多亏刑警队那群小崽子给活路。”
李珣嗤笑:“为了姑爷?”
众人议事到晨光熹微之时,把边际之事、摩擦之事以及日后营生的转换都慢慢叙了清楚,姑娘思路清晰,语气缓慢沉静,大家听得都欢喜,也如吃了定心丸子。没有沙老大,绝无今日的威英帮。皆因她为人温和,平素行事宽容,颇讲规则,而关键时候却心狠手辣的缘故。
然而众人眼睛瞬间亮了。
姑娘汗如雨下,手帕摁着额角,斯文道:“罢了,从今日起,堂会每月都开,你们也还在,我自然不走。诸如之前街坊乡众暗地里托到我们威英,求我们的那些事,大家一一料理清楚,既然承诺了就不要轻忽才好。你们需知,挣得几分尊敬和名声比什么都可贵。今日手下处处放生,来年得到一丝一厘果报也算你们的福分。等再过些日子,把你们个个安全送走,活读书,或有真正的买卖营生,这些摊子我再……”
张洋李珣候起口中的老大才是他们真正的老大,这是威英帮明而不宣的秘密。
李珣噗嗤笑了,无所谓地开口:“你揍我还少吗?你要威英帮转到地下,要嫁人,哪一次我反对,你没揍我?”
姑娘被他堵了一句,依旧微笑:“三位哥哥,你们这样,平白败坏我的名声,教那些没头没脸的看我笑话,我是不肯的。我让你们去读书去,去读大学,去北京,没让你们留在这里卖东西。郑与斌那个畜生前两天把你削了一顿,踹了炸油条的热锅,你为什么不还手?”
她却也不肯再往下说了,心中自有较量。
老大这是妥协了。
他们三个安静地分布在距离她不远的三条街上,买菜时总能碰上,她不搭理他们,他们叫卖时,对着她也不曾少一分的殷勤,多一分的温柔。从前案发时,他们三个被扣到了刑警队第二大队。中队长正是年纪轻轻的郑与斌。张洋李珣候起几乎被揭了一层皮,自此结了仇。
姑娘嗓音很轻,但在寂静中显得冰冷:“但你跟我不是好人!”
“张洋卖臭豆腐,李珣炸油条,候起倒内衣,这就是你们说的绝对没问题的好买卖?”三人面前一把梨木圈椅,椅子上坐着一个在黑暗中一身黑色大褂的女人,头发用黑布牢牢包在头顶,语气不咸不淡,甚至还有些温和。
姑娘一时诧异。
姑娘温和道:“譬如我怕热,这是如何都不会变的,无论是从前的200斤还是现在的100斤。我与各位兄弟的感情自然如何也都不变,你们护着我,我怎么不肯领情。只是你们也看到了,条子确实撵得紧,你们倒也肯卖我面子,不做那些事了,只是还须得注意……”
站了满仓库的小喽啰们都捏了一把汗。他们身着统一的衣服,正面黑,背面红,袄子半新不旧,但都干干净净,一群小螃蟹各自安静、鸦雀无声、饱含同情地看着三人。
姑娘眉毛疏淡,也依旧在笑,但是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候老大从来便不听话,卖着内衣尚且嘲弄我,这会儿倒也不必听我的,找个连嫩面生的,要他折去手脚,哪怕暗地里料理了算什么大事呢?”
一号首脑张洋胆子大点,回了一句:“还不是兄弟们苦,手头没啥钱,臭豆腐是南边传来的,听说挣钱跟天上撒的一样咧。我也读书,那天您是瞧见了的,一本高中数学都翻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