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画中绿蛙谁成精
小山点点头，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你想怎么干下去？”
都吃成啥了！披上鸟毛立马给你飞上天！套上猴皮立马给你砸香蕉！砸一头包也能装释迦牟尼！不带含糊的！没有他不会的！
豆沙目瞪口呆，小山顺口语说完，才发现自己说多了，抬头笑了：“就是那本上面画着一只小翠鸟的书。”
你们都被他骗了呀tot！！！
小山缓颊，无意开口：“你如果真的闲得发慌，把我前两天读的那本书找出来。我寻不着了，这次要带走，值班时读。”
小山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瞪着她：“闭嘴！”
“唐小山打小就可怜，谁都知道，可是邻居上上下下一心疼，他就益发地被惯出了毛病，得寸进尺，成了现今这个模样。你说他淘气吧，他挺淘气，可是恨人的不是淘气，他老爱整出点不着调的大事儿，从前有几回，我都心有余悸，打那儿起，凭什么时候我也不同他玩儿了。”
“书名叫《贞元六记》，第三十页第三行写着‘猿子哀啼，猿母亦啼，温初不以为意，直至母大恸，断肠，亡’，第五十八页第十三行有一句‘天地融合大概皆是如此，不必着力，似如山水淡抹，何必角砌绿蛙？’，又有第八十八页，通篇是插画，画中是老人捻着胡须垂钓，钓钩上有鱼饵，右下角写着‘姜太公实耶虚耶’，我都叠了起来。”
宋唯嗤笑：“有人喜欢耍着警察玩儿，我们也耍耍他们。马上不就到二十六了，咱们接着走下去。”
豆沙说的是实。小山从所里归家，如若是坐公交，总爱在城郊或者某村落提前下车，闭上眼睛，用双手摸回家。路上碰到的一草一木他都有所感知，至于玻璃碴尖石头和墙边缘的锐角，都是每次意外的“惊喜”，伤口的来源。
豆沙瘪着小嘴，不敢再吭声，小山挑过指尖刺，低头吃着面，她才渐渐开口：“哥哥为什么总爱闭上眼睛摸回家，你有这个毛病，爸爸懒得理，可是我作为你的妻子似乎隐约大概应该说你两句……”
天真的豆沙！
小山喝了一茶缸水，大眼睛像只灵活的墨色小金鱼，被水养得轻盈漂亮，他慢吞吞地开了口：“你说的这样的，我倒是认识一个……”
小李姐姐狐疑地看着豆沙，许久了，才开口：“你留神！他别是趁机想扔了你！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且又不喜欢你！他干得出来！”
宋唯笑了：“那就好，跟着我干，今年过年我让你戴上三等功的圆圆章。”
豆沙有点尴尬，小声道：“我就知道是你偷喝酒。你十几岁就瞒着爸爸呀，哥哥是坏孩子，老鼠才把东西埋厨房呢。”
豆沙温和地叹了口气：“小山，你这样很危险。”
豆沙纤细的手臂环着小山，泪汪汪地接着问：“哥哥，那你是想卖了我不要我了吗？”
她清了清嗓子，想发言两句，小山却低头闷声笑了起来，大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行了，可闭上嘴吧，还身为我的妻子，这种莫名其妙的骄傲来自哪里。”
老人很慈祥，和小山执手相看泪眼，小李姐姐正在给豆沙织袜子，瞥了一眼：“以形补形。”
天真的妈妈！
“哪一本？”豆沙鼓着嘴气呼呼地问，可是还是站起身来。
豆沙哽咽着说：“哥哥，你不要扔了我，我会乖乖的。”
小山趾高气昂地拿着书，打了个嗝，才离去。刚巧碰到邻居李家妈妈正在煮猪肉，慌忙叫住小山，把闷得软嫩滑爽的五香猪脑盛了一碗给他吃。
豆沙听完脸也白了白，表情带了点严肃，也带了点不怒自威的泠然和考量，但是一闪而过，小李姐姐显然没有捕捉到。
小山端起碗时，疼得“嘶”叫一声，险些把碗摔了，豆沙一看，就知道哥哥又是老毛病犯了。
小山说想啊，做梦都想。
豆沙转忧为喜，眼底的那点霾散去，盛了一大碗酥肉龙须面，弯着有些疏淡的眉毛，捧到了小山面前。
宋唯琢磨：“我也正犯愁。设个圈套，总得知会人家，不然出事儿了反倒不美。最好是认识的女警察或者体格好的、胖乎乎的，长得一般的，让人看着不想犯罪的，自己家人也成……”
小山点她额头，一点一点地：“扔了你还不如卖了你，可你是有肉吃还是长得美！整天就知道哭！干活去！去去去！没事儿瞎琢磨啥，让你当卧底你就觉得我要扔了你，这脑子怎么长得！”
她对豆沙说：“你不知道，这孩子打小吃猪脑出了名。他妈妈去得早，小山当时也小，想来是吓住了，整日很消沉，傻呆呆地也不肯说话，大家都觉得孩子怕是不好了，他姥姥天天跑几里地，去市场给他买鲫鱼和猪脑炖汤，硬生生吃回来了。嘿，亏得他也长得好，谁看着不喜欢，从那会儿起，邻居家煮了猪脑，都要给小山盛点，小家伙脸红扑扑的，一口小细牙，一口一口斯文地吃着，还要甜甜地喊我妈妈，我到现在都记得唷……”
豆沙从厨房的角落摸出一瓶酒，在他手上淋了淋，小山直心疼：“酒不要钱？这倒霉孩子，我藏了十年的老窖！”
小山说一句什么，她就点点头乖乖地说一声好，辫子甩一甩，什么都好，无条件的好。
小李姐姐睨她一眼：“他刚刚又出了什么巧儿？别是又让你给他琢磨什么羊肉包子雪花饼。小时候混口饭都艰难，如今当个警察成了爷，抖得不是他了。”
小山吃完了，放下筷子，大眼睛含笑看着她，说：“是。”
豆沙笑了笑，不反驳小李姐姐，却也不赞同。
“嗯，就，就我……我妹，对，我妹妹。”
宋唯没卖关子：“陈建伟的儿媳妇。生了天命之子的那个儿媳妇。”
小山摇头，清亮的眼中带着茫然。
小姑娘很气愤，这种不拿豆包当干粮的人被她暗暗鄙视，但是姑娘不说，姑娘鼓着腮帮子表示不满。
豆沙想了想，问小山：“是不是上面有焦油味道，被爸爸熏了三块烟渍的那本？还有一点点香油的气味，也许你吃饭时看书曾滴到上面过油？”
谁嫁给那个小王八蛋，都让小李姐姐有点劫后余生的感觉，一时只想到自己小时候说的那句“长大以后嫁给小山”是极为荒谬且可怕的话。
之后的几日，小山只回家了一趟，匆匆拿了换洗衣裳，叮嘱了豆沙等消息，就要抬脚离开。
李家姐姐比小山小两三岁，俩人同龄，从小也算一个巷子混大的发小，忒了解他不过。她却极为不喜小山，反倒觉得豆沙可怜可爱。
小山问重点：“你‘爱慕’的那个姑娘从哪儿找，地址写哪儿？”
小山放下碗，怔忪地伸出手掌，五指指腹都是细碎伤口。食指似乎在方才回程的土路上扎了个签子，小山洗过手，想把它挑出来。
豆沙额角有点汗，她去寻书，却觉得背后有一道灼热目光，烤得人发慌。
小李姐姐翻白眼。豆沙擦擦眼泪，说：“小山说，让我帮他的忙，当回卧底。还说我什么都不用做，在家待着就行。”
湿漉漉的眼儿弯啊弯，天真真的笑颜甜啊甜。
小李姐姐说完自个儿脸先白了白。她想到幼时那个神出鬼没的坏孩子，现如今的规矩本分倒像是假的，他那样儿的哪配当警察！
“谁？”
“不会，小山不会让我受罪。”
他拿出一张细节完备的铅笔人物像，小山一看，媚眼笑脸，红菱袄，俨然是寇婆的干闺女儿，惟妙惟肖。小山呦嘿，有两下子，宋唯轻描淡写：“随便画的。我问了乡亲，知道这人是谁吗？”
豆沙听到那句“小时候混口饭都艰难”，听得眼里包了一兜泪，哥哥真可怜。
体格好“胖乎乎”长得一般让你不想犯罪的豆沙接到小山的电话时，吃了一惊，随机摩拳擦掌起来。
李家姐姐正在纳鞋底，素手上捏着的针一歪，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是什么理儿？他说一万句，你都是好，等到你不好的时候，有你受罪的时候。”
小山一愣，细细端详她，好一会儿，才不自在地斥她：“甭听李萍萍的，教你天天同她玩，看她装得乖，从小就会掐人，不是什么大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