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羁的风(3)
豆沙看着那双近乎晶莹的脚上却有一大块红肿溃烂的冻疮,有些心疼不提,小心翼翼地掬水清洗着,小山却不自在了,哼了几声,然后大老爷们似地开了口:“一边儿去吧,啥都不会,我自己来。”
小山又心软了,搂着豆沙,像是个小娃娃搂着更小的布娃娃,忒像过家家:“那是别人家。你还小呢。晚点也成。别哭。”
浑似小孩儿装大人,撑着一口气,生怕露了相。
是她拖的地不亮,包的包子肉少,还是洗的衣服不香?
唯有牡丹真国色,唯有国色才动人。
他哪儿结过婚,又哪儿当过丈夫!这巷子里的旁人如何当,他便如何。
豆沙撸上去毛衣袖子,乖乖地把药膏递了过来,小山没有搽,双手抱臂,翘腿上了床,说着:“我不用小娘们用的玩意儿。过两天,自己家就好了。”
豆沙取了桌上蓝色的水瓶,倒了热水搅了搅,吭哧吭哧地抱着洗脚的木盆,肥硕的盆子显得豆沙白皙瘦长的手臂特别可怜,小山合上书,把盆接了过来,让豆沙给他洗脚。
豆沙寒风中雾里看花,觉得无论看多少回,窗户里的仍是个真真标致的体面人儿。那双眼生得好,虽然是个霸道的性子,可是眼睛清湛文雅,带着浓浓的书卷气,若有似无的甜一丝丝的,裹着杏仁一样的眼儿。
小山客气地亲了亲豆沙的额头,很严肃地说:“你得快点生娃娃。人家结婚半年的可都怀上了呢。”
豆沙捏着的劲儿瞬间没了,用顶针挠挠头,该干嘛嘛去了。过了会儿,家里煤火烤着也着实暖和起来,豆沙从里屋接了水,用茶瓶水兑了兑,沮丧地把脸上的粉擦掉了。
说完,白白细细的胳膊搂着姑娘,抚抚她的眼皮,笨拙地哄她。
到底当妻子的拿个步骤错了,才遭到这么严重的报应?
别人都有,为什么她没有?
等那张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擦干净了,撩开帘子进了客厅,小山已经关了电视,拿出一本有虫蛀洞的旧书,依旧是刚才的姿势,白皙的长手支着下巴,从书中探出头,乌青的头发软而服帖,眼睛被火几乎烤出水来,依旧挺严肃地开口:“我的洗脚水呢?”
乖巧的豆沙眼圈有点红。
而后扯开廊前灯泡,又去前院的小花园里面捯饬她种了小半年的牡丹。这是爸爸给的种子。她嫁过来就种上了。正巧九月白露,最好时节。
“哎。”豆沙如黑豆子一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咂摸着那点甜。
豆沙进了屋,门牢牢闩上,又用小碟子取了点油,把这门栓里里外外抹了,忙忙碌碌的一天,才算结束。
胖子没人权。
生娃娃是怎么个生法?
怀疑着怀疑着,从枕头下面默默摸出了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小心翼翼地舔了两口,又不舍地包好,放了回去。
豆沙很久很久以前,是个人见人烦的肥腻死胖子。
他缩进被窝里,撩开一半,轻轻开口:“过来吧。”
豆沙老忘。
豆沙这回可没依着他,直接不吭声地用手掏出一点褐色膏子,帮他抹了抹。
小山告诉她,不许叫他的名字,有人没人都要叫他哥哥。
豆沙则是个勤奋的人,勤奋地浇了浇水,勤奋地覆上麦草,轻轻嘀咕了一句:“好看啊,特别好看。我小时候见过一回。”
不多会儿,豆沙头顶上传来尴尬而又不耐的嗓音:“好了,你可以走了,回你的被窝吧。”
她已经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看上了小山才一心嫁给他,为了和他在一起千方百计,使尽了手段,可是小山还像个孩子,二十五六岁依旧狗屁不通。
小山稍微抬了抬窗,风便灌进来了,他说:“你养不活的。”
不知明年会不会开花。
让媳妇儿做饭是一例,让媳妇儿洗脚又是一例。
豆沙脸都红了,小心的爬进被窝,靠在小山胸口,嗅着那点清爽的肥皂香,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哥哥。”
豆沙深深地自我怀疑着。
“你可别又胖了。”小山掀起一只眼。
小山打了个哈欠,放下了书。
太委屈。
豆沙已经习惯了,撅着小嘴,咕噜噜滚到一旁凉凉的被窝,闭着眼,她没觉得小山的行为是种令人发指的冷落,反而忧心忡忡起别的。
养不活也要养,得不到就耐心讨。
也是够累,不使唤人显得他没架势,使唤人又不自在,自己遂吭哧吭哧洗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