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镜子中的双生花

    她像是怜悯自己一般的，想起了另外一只不能飞的鸟儿，她们互为彼此的影子，也是彼此的镜子。

    她们长着相似的面貌，除了脸型有所差异，其他几乎相差无几，她们是别人口中的双胞胎，也是别人口中的“双生花”。

    当她们走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能听到“瞧，这两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孩儿，真让人羡慕，有这两个大闺女该多享福啊!”

    这种羡慕就像是诅咒一般，让她们都不得幸福，她更是厌恶“相同”、“一样”的词语，就好像她只是她的影子，不能拥有她的个性与名字一样。

    很多个眼球都投向了她们，很多张嘴巴都谈论起了她们。个子、胖瘦、分数、性格、家庭、智商、情商……她们无时无刻都处在眼睛与语言的衡量与比较之中，总是被他人作为一种竞争联系在一起。

    她们总是被当成一个整体，紧接着又要接受分裂的比较。她的成绩没妹妹好，她的身高没妹妹高，她比妹妹胖，她比妹妹淘气，她没妹妹聪明………这些都加剧了她的自卑，使得她的生活开始变成了许多支离的镜子碎片。

    她开始接受别人的注视，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去注视自己，注视他人，注视他物，注视着一切的存在，以一种旁观者的身份游荡在生活之外。

    她成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裁判，用自己所特有的淡漠与希冀重新衡量起她们姐妹的对决---我的零花钱比她多，我吃过的好吃的比她多，这些都不重要，最为重要的是我得到过的母爱比她要多的多。

    她几乎沉醉在爱的怀抱之中，镜子中母亲微闭着淡蓝色的眼睑，用她红色的嘴唇亲吻我青灰色的面庞，深蓝色的嘴唇。

    谁也不会告诉她，当亲吻开始，爱与死亡就并肩站在了一起，因为爱的拥抱与死亡的怀抱无异。

    她掀开了镜子上覆盖的白色幕布，放映机的灯光渐渐亮了起来，妈妈的呼唤像是几近毁灭的梦境一般悠悠的响了起来。

    “柴未呀，你要多跟妹妹学习，好好学习，把成绩先提上来。”

    “嘴要跟你妹妹似的甜一些，看见人要多说好话。”

    她总是要她向她学习，她像是一个领导者一般的引领着她的方向，让她被迫的总是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她发觉她们就好像是两朵花共用了一个根茎，她们为了争夺阳光必须要分出个高下，不可分离却又相互绞杀。

    一种匮乏的爱在凝视中降临到了她的身上，她在镜子中看见了自己的渴望，她要与她展开争夺。

    她渴望太阳般的光芒照耀在她的脸上，她首先就要被看见，她要自己成为视觉的中心，唯一的方法----去母亲的镜子中找自己，谁更符合母亲的期望，谁就能被看见，谁的爱就被回应。

    她不知道母亲的期望，但她想母亲的期望与他人的期望应该所差无几。

    为此，她必须要先学会一项技能----收集他人镜子中自己的碎片，在一个人的私密空间中仔细的观察它、解读它、审视它，然后再用想象将它们建构出一个理想中的自己，借助眼睛的无限，到达期望之邸。

    期望之中，有母亲用爱凝聚成的全部经验，她会温柔地抚摸着你稚嫩的脸，将这些宝贵的经验轻轻地搭在你的肩上，告诉你人生的路要小心的走，也告诫你永远不要偏离方向。

    于是，一股原始的欲望裹挟着她开始不间断地持续行走，让她不管昼夜起伏的永远在路上。

    也因为在路上，仰头时，她感受到过浩瀚星空的无与伦比的震撼；低头时，感受到过广袤的大地与繁杂物种间“达尔文”般的较量。

    在渺小与恐惧之间，她终于学会了影子般的生存，游荡在理想与现实的夹缝中，在深渊般的凝视中见证了属于她的神明的面容。

    “当所爱之人的眼睛望向你时，你会成为谁 ”这是神明向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她摇摇头，“你会变成她的一部分……”这是神明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