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温室花园中的圣母

    这一年我大二了，我还是重复着大一的动作，也是这一年，母亲开始学着种花了。

    母亲给我打电话说，她在阳台开辟了一个属于她的小花园，每天都在精心地打理着花草。

    她会在笔记上记录下:她喜欢的花种，购买的时间，购买的数量，栽种、浇水、换土与施肥的时间，花种的生长速度，预计开花时间等。

    在她朋友圈的视频中，我看到花园中的花朵不负她的期望，芍药花如同一位头簪丽花，雍容华美、秾丽丰腴的贵妇人，她手捏蝴蝶，用她那高吭总是跑调的喉咙吟唱着:

    春时花开众花美，

    精灵阴汇妖客存，

    丽瓣跌落祭鬼神，

    宿根摆舞镇痛源。

    等到视频通话时，我就问母亲说：“你这是唱的什么玩意儿。”

    我妈说: “这你就不懂了吧，网上说要想花长的好，你就要时不时地给它唱歌。”

    “就你这歌喉还能让它长得好 ”我很是质疑她。

    母亲接着说:“你看你更不懂了吧，它在我家里，那可不是大自然了，它得学会适应环境，我天天给它唱，它不就潜移默化地习惯了吗，也就不会觉得难听了，谁让它没腿呢，跑不了。”

    “你说的也对，它们跑不了，但可以死呀 ”

    “不会的，你这大学怎么上的呀植物怎么会死呢，你不知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吗 ”母亲反驳我道。

    我刚想说，她又抢到了前头，继续说: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她还想继续说，我打断了她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说不过你。”

    “什么叫你说不过我，是你不懂好吧。”

    好的吧，我想我的确不懂，我不喜欢养花，就算我养花，我也不会这样养花。

    “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一会儿我把这个月的生活费给你转过去，你自己有规划的省着点花儿。”我好好地答应了，然后就挂了视频。

    又过了一个月，我还是先习惯性地，点开看看她的朋友圈，突击性地了解一下她的生活，却发现她好久没有发过她养的那些花了，上一条还是芍药花开的时候。

    我还是向母亲发起了视频通话，母亲却拒绝了我，然后又给我拨来了语音通话。

    “哎，怎么把我的视频给挂了呢 ”我问道。

    “网络不好，语音吧。”

    我没察觉出来什么，继续向往常一样的问道: “你那些花呢长的怎么样了呀 ”

    一阵沉默，我以为是信号不好，又提高音量，重复问了一遍。

    她说:“都死了。”

    “怎么好好地突然就都死了呢 ”

    她补充了一些细节说: “我也不知道呀，芍药开尽的时候，其他的花突然地就全部凋零了，一夜之间全都枯死了。”后来我看她兴致恹恹地，没聊几句就挂了，然后红包就发了过来。

    我也觉得奇怪，但又细细地想了一下，这也不是很奇怪，就像她这样极力地控制着这些花的生长速度，还想要通过花的生长进程穿透未来，要求它们在指定的时间竞相开放，不允许它们按照自己的天性肆意的成长，丧失了自然野性的花必然走向衰败。

    母亲落寞地坐在一个封闭凋零的花园之中，看着那些死寂的生灵，过去与未来都变成了悲伤的感触，她精心设计的珍宝与万物生长的共鸣构成了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人类节奏之外的另一个节奏，唱着寂寞的歌。

    这些寂寞让那些枯萎的花枝从家中延伸到了四川，血色的凌霄花借助着她的躯干吸收着养分，不断地向上攀援，像是吸血鬼一样的吸着她的血，吃着她的肉。

    就像姥姥说的那样，只有那些坚韧、自强不息、有头脑、善良、有德行的女人才能穿越过生活的苦难，一步一步地让荆棘开出花，随四季枯荣迎风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