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虚无之旅

    我从未离开家之前就知道有一个辽阔的且尚未抵达的世界，就在那儿等着跟我相遇。

    那时的旅行是一种奢望，移动对树来说是背井离乡，但现在她自由了，便跟母亲说，她想要去旅行，母亲答应了。

    光线穿越粉尘的反射，弧度寸寸偏移至她的心上，唤起了她对大地最朴素的信仰，她想去看看根生长的地方。

    就这样她一个人背上行囊上路了，车开在狭窄的小路上，两边则是那开阔平坦的高地，她下车步入这无尽的原野之中，一股自由的空气钻入了她的骨髓当中。

    心跟着像常春藤一样，带着求生的欲望，跳跃着攀爬着地面，贪婪地掠夺着，让最清甜的空气充满身体。

    她开始嗅到微风中的曼妙气息，像是阳光和野草的芬芳，能量和生命流淌在自然风景中，她的自由在扬帆起航中独自沉醉着。

    这是她无数次梦中的场景，这一次她终于来到了她在固定的居所之外的另一片无垠的诗意空间。

    红、粉、蓝、黄、绿，越来越多的活跃明亮的鲜艳色彩在她心中的调色盘中浮现，变成了她新的面孔，也变成了她膨胀的没有边界的欲望，带着她进入了剩余的缤纷多彩的大学生活。

    她感到一股诗意在身体中贯穿，便写道：

    五一眉山邀

    古木成屏荫，清溪雅流潺，

    泛舟绿水上，萍草现波纹，

    竹影幽暗间，轼每开新拓，

    续贬放空阔，退步调奈何，

    我羡其品格，打籽品宴客，

    忘感为何邀，流朋不再络。

    她坐在船上听着一种人生的漂泊，他像是过客般的随处都可以安歇，变成飞鸿等待雪化泥干，地上的印记终究会消散。也像浮云流水般的孤舟万里，本就浮沉，纵无家思。

    一站雅安

    新茶正盛，女采茶忙。

    头戴草帽，腰系草筐。

    雨雾蒙沫 ，茶顶名山，

    淋梯古道，灵泽人间。

    日落像蜡烛燃烧出的暖光，笼罩在蒙顶山的阴影之中，折射出清冷墨黛的天空，为整个山野蒙上了一层梦幻的紫罗兰。

    她独自一人消沉在黄昏的树下，颧骨上笼罩着太阳照耀所留下的淡淡色斑，身后薄纱般的目光轻笼着寂静山野里对风私语的灵魂，阵阵的哀痛不受抑制地从她的旁逸斜出。

    一头白色的驼鹿从森林的深处走了过来，它全身白毛，连鹿茸上的绒毛都是白色的，它是大自然的死侍，腐食着那些无家可归的游魂。

    险经牛背山

    悬石脊背牛，翻云浮梦山，

    侧雪峡静卧，玲珑星枕眠，

    佛照泻金遍，巅进天人间。

    她躺在木板搭建的房间中，繁星之下星空之间，自然之神的面孔在她的眼前隐隐浮现。

    她好像被隔绝在一个孤岛上，壮阔景色下，她燃烧的情感只能是面向自己的、向内的沉默，在身体中幻化成一轮缓缓升起的圆月。

    她看见了白马静谧地站在远处，狗低头嗅着草地在寻觅着什么，远处想起了一声久远的汽笛声，故乡的家后面突然升起了一轮月亮，姥姥、姥爷、妈妈一家人都回过头去，静静地看着升起的月亮。

    高悬天空上，故乡的月亮在挥之不去的浓雾般的寂静中呼唤着她，模糊了白天与黑夜。

    月如无恨月长圆，她希望这月能长圆，但她知道，不会的。家是她内心最深的渴望，却也是她永远回不去的地方。

    她开始化作一阵没有目标、自由自在的西风------目光自由，胸怀坦荡，让所有风光在她的眼中降临，旷达在星空下被开展扩大。

    在孤独之中，诗与远方融为一体，融入她发现者的人生，变成她精神上的故乡。

    她感觉山野中有一股力量，不断地敲击着她的内心，让那些苦不堪言的颠沛造次，在她的心中一点点地浮现，然后又一点一滴地被剥除。

    她仿佛被短暂地抽空一般，轻轻的将自己悬置了起来，在眼前升起的是一片无边无际得粘稠与混沌，落下时则是默对辽阔天地的迷茫，她好像不经意间闯入了巨大的、虚无的领地，一种难言的、不知何去何从的恐慌，让她变成了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尘埃，一滴水滴。

    她恐惧失去自我，仿佛她的自我已被过早地剥夺，她在慌乱地苍茫中越发地站的笔直，她像是保护自己般的，将她的自我，牢牢地攥在手中。

    她绷紧着身子，瞪大着眼睛，她想看清楚那无可皈依的孤独，她更想清楚的观察到她真正的使命，然而她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种临水自照的自恋，听到的也只是一只井底之蛙的叫嚣。

    突然一种宿命般的认识降临，她领悟到这段繁华之后必然是一场空虚，这场旅行就像是她人生终点的彩排和预言，启示一般地提醒着她旅行不在于抵达而在于迎接一场盛大的离开。

    她也该离开了。

    遥远的笔架山前，褐色的海岸边，保姆失落地坐在地上，她黑色衣服的中心已被掏空，只留下了一根被打磨的光滑树枝支撑着她，她双手合十心里默默地盼望着那艘福船能早些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