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梦境(三)
夏微雨和林星虽然调侃说海拔只有区区三千米,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选择了缆车,两个人想得很开,这mountain和hill毕竟不是一个级别,玩又不是为了遭罪。
当然,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她们两个,其实他们这次的原定计划就是坐缆车上山,山下的说辞不过是逗闷子罢了。
事实上,这“闷子”逗得真不赖,团宠家属苏逸程日常护妻,大家早已习惯,但没想到手段如此令人发指!
男朋友本份如此。
众人一寒。
连嘴强王者夏微雨和林星纷纷抱拳:“打扰了,告辞!”
而有些人偏偏不信邪,非得掀翻这碗狗粮。
他们这一行十人里,六女四男,阴盛阳衰,六个女孩除了418的四人之外,另外两个女孩中,一个是老大黎阳的女友,一个是老六岳晴森的女友,四男就是苏逸程宿舍里的四人,到目前为止,男生里面只有丁大力还是孤家寡人。
受到一万点暴击的孤家寡人·大力直接掀桌,“md,老五,你丫还是不是人!有媳妇儿了不起啊!”
在一旁看好戏的岳晴森和黎阳跟着幸灾乐祸。
“老三,老五什么时候是个人。”岳晴森掏掏耳朵,慢慢悠悠地说。
“说的也是。”丁大力说。
“所以,综上所述,老五不是人。”一起瞎胡闹当然也少不了黎阳。
浓雾的天气让人看不清事件男主的表情,只依稀听到空气中传来一声轻笑,过了半秒后,男子清澈柔和的声音清楚地传来,“老三,说多了你也不懂。”苏逸程云淡风轻地说:
“三哥,我们等着你懂得的那天。”女孩儿觉得好玩,嬉嬉笑笑的,跟着狐假虎威。
“······”
“你俩搁这演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是吧?”孤家寡人·大力开始暴走。
“唔···看来你也不是不懂,是不是只是···没有懂的机会?”苏逸程在前面一字一句地说。
“······”终是孤家寡人·大力一个人承受了所有。
“众卿家,快,护驾!”寡人·大力大手一挥,召唤道。
正当众人犹豫要不要做一回“臣子”时,前方清澈柔和的嗓音再次传来,“哦,对了,忘了说,我是人是鬼,只有我老婆知道就够了。”
“······”
众人纷纷倒吸口气。
“寡人陛下,敌军太不要脸,您还是找个媳妇儿再来对阵吧。”岳晴森吊儿郎当地说。
“我去你的!”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众人笑倒!
女孩儿挂在苏逸程的臂弯里笑倒直不起腰,
最后,还是同为单身的林星看不过去,爽快地拔了刀相了助,“丁老三,来,咱们给他们长长见识,看看什么叫‘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有了战友的寡人·力不管三七二十一,兴奋地一头窜到林星的身边,兄弟似的搂过林星的肩,“还是星爱卿想着朕。”
眼前的场面已经热闹非凡,女孩儿本想说什么,却被苏逸程一把拉住,轻声在她耳边说:“嘘,咱们坐山观虎斗。”
女孩儿听话,咽回嘴里原先的话,转而压用两个人听到到的声量说,“你怎么这么奸诈?”
苏逸程挑挑眉,不要脸地说:“老婆大人愿望,在下不过是爱妻心切罢了。”
“······”女孩儿突然很认同黎老大说的话。
另外一边。
果然,“伐苏联盟”关系太塑料,已经土崩瓦解,这会儿,还没等大将·林大杀四方,同盟叛军岳晴森先不认同地摇了摇头,故弄玄虚地说:“我说老三,你这身份吧,称‘朕’还不大妥当,称‘寡人’吧,贴切,啊~”
众人哄笑。
前有人捅肺管子,后有人戳心窝子,单身三哥终于揭竿而起,飞也似的朝始作俑者奔去。不过,寡人·力十分清楚前者的战斗力,所以有理智地选择了后者。
岳晴森看见飞奔而来的高大身影,瞬间反应过来,爆发一句“快跑!”后,拉着女友就一起撒丫子跑了。
余下的人也跟着轰跑起来,连先前兴致缺缺的女孩儿都拉着自家男友兴奋地说道:“快,跟上!”
幽幽丛林间,一句“啊!单身狗要吃人啦!”余音袅袅,路过的野猴被吓得“嗷儿”地一声窜回了山涧深处。
众人一起跑跑停停,大概有五六公里的样子,先到达了第一段的缆车售票处。
而这次的缆车之旅也成了女孩儿终身铭记的存在。
山下的雾霭沉沉,天色浑浊,在面积不大的轿厢里只见眼前的方寸之地,缆车顶端吭哧吭哧地发出噪音,通知着人们正在被运送至目的地,等到浑浊越来越远的时候才看到树尖上的雪白,直到人们被越送越高,直到···轿厢冲破云层的那一刻,瞬间天光大亮!
此刻,远处的太阳像是触手可及,烧饼似的球体犹如发光的珍宝,通体体发出无限的光芒,金色的光灿烂却不刺眼,在没有云层的阻碍下,从天外天直直地洒下来,面前,一望无际的白色海洋,时而平静,时而漫卷的,就是云海。
原来,从黑暗到里面不过是不断向上,穿破云层而已。
轿厢里,众人狂喜,欢呼着这一盛景!
角落里,女孩儿难掩激动的心情,亦是旁若无人地和男友相拥在一起。
或许是每个人都沉浸在激动的时刻里,这一刻,没有谁在意他们的高调,也没有人在意他们的深情告白。
“逸程,尽管这世界我们只来一遍,但是我想和你一起走遍这世界的每个角落,和你,千千万万遍。”她有感而发,无比感性地说。
这是她第一次用陈述句作出约定,而非询问的方式。
苏逸程注视着女孩的眼睛,金色的光照在褐色的瞳孔里,宛如琥珀一般恬静、诱人。
他克制地滚了滚喉结,浅吻了下女孩儿的额头,沉静地答复着承诺,“一言为定。”。
但是心里的翻涌骗不了人。
所以,他立刻俯身啄了一下女孩儿的唇,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爱你。”
女孩儿怔怔地看着他,如坠梦中。
片刻后,她的眉眼弯成十分漂亮的弧度,扑进男友的怀里,垫着脚附在他的耳边说:“我爱你。”
不是我也是。
不是我也爱你。
是我爱你,和你一样。
而梦外,做梦的人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脸在枕边蹭了蹭,喃喃地低语着梦里一样的话,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两人相识而笑,又甜甜地亲了亲。
“咳咳···”工作人员目不斜视,还特别意有所指地说:“年轻人,到站了。”
再看看队友们,伸着脑袋看完热闹后,哄笑着跑开了。
女孩儿被男友牵着,满脸通红地走出了轿厢。
经过门口时,年纪轻轻的事发男主丝毫不见慌张,礼貌而镇定地同人说多谢,让女孩儿更是羞愧,走出轿厢后便甩手,闷头走在前面。
这时候,这个路段只剩下女孩儿和苏逸程两个人。
苏逸程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和女孩儿就隔两步的距离,不辩解,也不哄人。
往前走了没几步,女孩儿终是忍不住在前面跺了一脚,转身红着脸说:“太尴尬了!”
苏逸程沉吟片刻,歪着头看她,忽然一笑,“以后多亲亲就不尴尬了。”说着就要上前来实施行动。
女孩儿啊了一声,闷头往前跑了。
这一跑就跑到了归云寺。
小女儿家的性子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一会儿又操心起了新的东西,“完了,我刚刚叫那一声不会惊扰了佛祖吧。”女孩儿弯下腰,气喘吁吁地说,语气里带着不确定和敬畏。
“佛祖普度众生,不会与你我计较的。回头去佛祖殿前诚心地磕个头,他老人家应该就知道你不是成心的了。”苏逸程体贴地帮女孩顺着气安慰说。
女孩儿点头答好。
趁着未到午饭间,女孩儿取消了回酒店的主意。
她神情肃穆地向上迈了几个台阶,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地向高处的泛着金光的四面十方普贤菩萨拜了拜,嘴里振振有词:“菩萨,弟子不是有意惊扰,请原谅弟子的过错。”说完,姿势不变地拜了三拜。
男孩儿不发一言跟在身后,双手合十,闭起眼睛,虔诚地拜了三拜,同女孩儿一起往山顶上的寺庙走去。
大雄宝殿里,神圣的释迦牟尼佛前,女孩儿的说辞未变,诚心地乞求原谅,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才退出。
“就真的只求了原谅?”殿外,苏逸程压着嗓子轻声问。
女孩儿二话不说,憨直地点点头。
佛祖殿外不好叹气,良久,空气里传来苏逸程微不可闻的声音,“我的傻姑娘~”
两人并肩往外走,因为心中释怀,女孩儿性子放开了些,“心愿多了,佛祖会忙不过来,万一烦了,连最开始的请愿都给驳回来岂不是得不偿失?”她大大咧咧地说。
又过了几秒钟,苏逸程才缓缓开口:“幸好我早有准备。”
女孩儿当时不懂男友的话,瞬间就把它当成山上的风,抛在了脑后。
接下来,除了没去送子观音那里,女孩儿心无旁骛地拜完了每一尊菩萨才和男友安心地离去。
时间很快到了午后,云海依旧在山峦间漫卷轻舒,到了日落时分,金色的阳光透过云雾反射,形成彩虹光圈,笼罩在寺庙前的那尊普贤尊者的金身之上,让人如临佛光普照的仙境。
到了第二天早上,遗憾的是没有迎来日出。
他们定的是崖边的云海景观房,出门前看到雾气似昨日山脚下的一样,浓得化不开,以为这是正常现象,就你催催我,我喊喊你似的起了床,结果,推开酒店门的那一刹那,朦胧之间,定睛一看,整个山顶已经变成了白色的世界——是雪。
他们中间,女孩子们多是来自温暖的南方城市,哪怕是女孩儿的家乡,也是偏南的地区,冷是冷的,但是到不了下雪的地步。
此时,女孩子们跟疯了一样开始打起雪仗。
身后,岳晴森朗声奚落苏逸程,“你看,你这家庭地位还不如一坨冰碴子。”
女孩儿听到后,挥手唤男友过来她这边。
苏逸程同样挥了挥手让她自己玩。
女孩儿以为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一边躲着雪球,东闪西闪地跑回酒店门口,到了不远处,她看见他弯唇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那我就先过去了。”杀伤力于无形之中。
岳晴森嗷了一声,“苏逸程,我去你大爷的!”
云梦山的旅程就在雾凇、云海、佛光、白雪中结束了。
午饭前,黎阳的女友樊舒提议在归云寺用斋饭,算是用这种方式感谢上天这一天一夜的馈赠,虽说有些临时,不过大家还是尊重地投了票,除了岳晴森的女友孟娇俏反对,其他人都投了赞成票。
好在是11月,年轻人们的衣着得体,最后,在一番诚心的沟通之下,一行人成功入到五观堂,也在离寺前抽出了部分的旅游基金作为香火钱投进了功德箱。
从云梦山下来,女孩子们想去当地的夜市逛逛,故而又转道去了雁城的回民夜市。
从海拔三千米的高峰回到踏实的平地,几人舟车劳顿,身上沾染着梵香和风尘,其实并没有多少胃口,勉强地逛了一圈灯光璀璨的夜市后,挑了家看的过眼的店吃了碗当地特色牛肉烫粉和咔饼当晚饭了事。
夜,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了。
上高速路前,车子需要经过一段距离不短的乡间土路,而且雁城在c城以北,天黑得更快,所以出于安全的考虑,两台车子都交给经验更丰富的人来开,而女孩儿他们这台由经验更丰富便是男友苏逸程。
寒冷的空气里,车厢里的空调开得十足,熏得人昏昏欲睡,不一会儿,车上的人除了司机苏逸程以外便睡了过去,最后连司机本人都未幸免于难,头一点一点地靠在车窗上。
突然间,嘭!巨大的响声和碰撞惊醒了所有的人!
岳晴森他们的车子不知是在前方还是后方,总之不见踪影。
女孩儿这台车里的人除了她和男友便是三位室友,没错,还是顾家寡人·力在另一台情侣车上承担所有。
苏逸程被吓得连忙下车察看,就在刹那间,他的脸白得彻底,或许是透明的,死灰的也说不准,那一秒钟,女孩儿看不真切。
女孩儿想要上前,却被苏逸程一把拦住。
“不要去!”苏逸程惊恐尚存地说,脸上毫无血色。
“不就是一个保险杠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女孩儿一把推开男友,嘴上跟着脑子里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念头,笑着安慰地复述道。
直到走到更前面的位置才看到车头前,赫然躺着的是一个身体被撞得变了形的人!
“啊!”女孩儿瞬间被吓得跪倒在地。
她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缩成一团,像被冻在冰窖里一样的,条件反射地打着摆子。
女孩儿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睛瞬间模糊了视线,任由泪水一片一片地喷涌而出。
她想说,不可能,我知道···我知道的,这一次,明明···只是···撞上了石壁而已,明明只是···撞坏了···一个保险杠···而已。
她的唇张得大大的,想要喊出心里的这些话,可是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
苏逸程将她拦腰抱起,想要将她挪出事发地点,她失了心智一般用力全身力气去挣扎、去摆脱。
女孩儿像个哑巴一样,脖子上青筋毕现,急得啊啊乱叫,嘴里时而发出“呼哧”地愤怒,时而呜呜地悲鸣,一切都被所在喉间,不得宣泄。
她瘫软地跪倒,任好友们和男友怎么拉拽都不愿起身,她不顾一切地,耍赖式地往地上坐。
冬天的衣服又长又重,好友们被体力不济,被发疯的她撞得打了几个趔趄,男友制住她又被她滑脱。
在挣脱的间隙里,女孩儿跪着爬到车头前面。
泪水和鼻涕糊了她一脸,她也不管,只胡乱地用双手一抹,找回自己的声音。
“哈哈,不会的,不会的,老陈好端端地在家里,怎么会在这呢?”像个疯子一样哭哭笑笑。
“山水村离这十万八千里呢,所以不···不是···不是···不会是他!”她边说边摇头,颤抖地提醒自己。
那个人的整个身体趴在地上,一时间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女孩儿的手伸在半空中又撤了回来,她回头看向男友,眼神却是虚空的。
“逸程,逸程……”她呼喊男友。
“不是老陈对不对,不会是他的,是吧?”她急急地向他求证着。
她的嗓音已经完全嘶哑,粗糙得像怎么都打磨不平的老树皮。
女孩儿糊着一张脸,抓着男友胸前的衣襟,“不是老陈,对不对!不是他,对不对!”
她不顾形象的,发疯似的晃动眼前的男人。
男孩抱住她,安抚她,如她所愿般地说:“对,不是他,不是你的···”最后的“老陈”两个字他说得十分艰难而晦涩。
他的声音也嘶哑了。
可女孩儿却不信,“你又没有见过他,你怎么会知道?!”她红着眼睛,大声地呵斥,“你知道什么!”此刻,已经五识俱焚,六亲不认。
“老陈是这世上最最疼我的人,昨天我还在菩萨面前祈祷他能长命百岁!”很奇怪,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竟然异常地流利,不见丝毫哽咽。
她呼哧呼哧地在身上胡乱摸了一通,把东西亮在众人面前,“你们看!你们看!这是我替他求的平安符,佛祖答应我要保佑他长命百岁的,哼!”她不服输地向众人大声地证明着,像个小女孩一样。
众人都宠着她,特别是男友不怕人取笑地搂着她,什么也不管地依着她,哄着她。
可是突然间,她看到那个人的脖子上也挂着平安符,和她手里的一模一样······
这次,她的情绪平复了很多,也没有人再阻拦。
短短的几步路里,她不停地往胸腔里吸着气,又平缓地呼出。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两个字在她嘴里翻来覆去的被念过无数遍,如同念经一般。
最后一刻,她“扑通”一下重新跪在地上,翻过那具面目全非的身体。
“嗡!”
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下一秒,年轻的女孩儿终于回归本体——陈菘蓝!
腾坐起身的她很快软倒回床上,惊得陈小宝睁大眼睛看着她。
短短的时间里,小宝像是已经习惯了她的惊醒,善解人意地靠得她更近,吐着舌头,温柔地一下一下地舔着她的手心和脸。
陈菘蓝一只手摸摸小宝的脑袋,另一只手抬起挡在额头上,慢慢地呼出胸腔里的闷气。
她强制自己忽略最后的一幕转而回想起梦里年轻女孩儿的脸,白皙,易红,还有可爱的婴儿肥。
而这时,正是她青春正好的十八岁。
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上苍要如此捉弄,每次都是在梦做得最甜蜜地时候给她重重一击!
是不是她,真的不配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