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的美好
夏日的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昨夜还雷雨交加,今日便晴空万里,只有蝉鸣孜孜不倦,诉说着喧嚣。
vip病房里,陈菘蓝被阳光照得暖烘烘的,心里的潮意也被烘干了些许。
苏逸程深知与陈菘蓝置气没有任何意义,每次却还是忍不住气闷,看着眼神迷蒙的陈菘蓝,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责备女人的走神,只是将汤匙又往前送了送,温声道:“先吃饭。”
陈菘蓝很快回过神来,按下心中的涩意,微微张嘴吞掉了汤匙里的粥。
两个人一个喂一个吃,不疾不徐,两人之间萦绕着一种别人插不进的亲密。
陈菘蓝吃得很乖,可能因为打点滴的缘故,喝了大半碗粥就与苏逸程说吃饱了,并道了谢。
苏逸程看了一眼她血气不足的脸,掩不住的脆弱,想起医生的叮嘱便没有强求,用商量的语气说:“再吃两颗枣吧,补气血的,也不占肚子。”
他们之间从来就是这样,一旦一方释放休战信号,另一方就习惯性的下台阶。
陈菘蓝点点头,又顺从的吃掉了苏逸程喂过来的红枣。
先前的粥都是便于吞咽的流食,偶尔有花生,嚼起来也不费事,现在看到汤匙里整粒的红枣,陈菘蓝才知道就连喂饭这种事,苏逸程亦是极用心的。
他从来都是细致且用心的。
陈菘蓝细细的嚼着嘴里的红枣,苏逸程也不催,就这样静静地等着她。
等她嘴里的动作没有之前那么频繁的时候,苏逸程伸手到面前,“吐掉。”
他说的是她嘴里的枣核。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陈菘蓝觉得自己忸怩都是小人之心,只是看着白皙的手心,一时没有动作。
苏逸程有比较严重的洁癖,除了每天若干次洗手,出门必须换常服,回到家第一时间洗澡换衣服,从不穿着常服睡在床上,更不允许床上吃东西等等。
陈菘蓝抬眼看了眼苏逸程,然后把头朝床头柜上偏了偏,模糊的咕哝了句“纸巾”。
骨节分明的手指迅速的掠了张纸巾复又摊在她的嘴边,“吐吧。”从神色到语气没有一丝不耐烦。
陈菘蓝不知道为什么他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明明饭前对她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她没有想太久,这会儿意识彻底清醒过来,痛感也随之强烈起来,还是左右开弓的那种,左手是刀口疼,右手是冻的。
她的体感温度比平常人要低,对寒冷更加敏感,瓶中的液体源源不断的通过小小的针眼汩汩的流入体内,经过一整晚,不止手章,连同上半截手臂都早被冻得麻木,她想要个暖水袋,可一想到夏天不好找保暖工具,况且不想再麻烦苏逸程更多,索性打消了这个念头。
苏逸程的服务很周到,伺候完了早餐,又为她细心的擦了擦嘴,动作熟稔又轻柔。
为她做完这一切,苏逸程又扯过一张消毒湿巾,仔细的擦拭着双手,连同指缝都不放过。
他抬头看了一眼吊瓶,发现液体还有不少,又迅速的瞄了一眼点滴的速度,发现没有不妥才彻底直起身来为她掖被角准备离开。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呼呼作响维持着室内的凉爽。
看着苏逸程的动作,陈菘蓝开口道:“天气热,手就放外面吧。”
苏逸程点点头,不过温热的掌心还是靠近了她的手背。
???
她的信誉破产了?
陈菘蓝来不及心虚便看到一张即将晴转多云的脸。
怕针头回血,苏逸程只敢轻轻的包裹住冰凉的小手,忍不住皱眉道:“你不觉得冷?”
她已被冻到麻木,为了防止谎言被拆穿,只能硬着头皮说:“没。”看着脸色不郁的苏逸程,又忍不住改口道:“没··没多冷,不过有暖手宝啊什么的也可以。”说了又带着虚弱的脸尴尬一笑。
苏逸程这才脸色稍霁,“你现在不方便握东西,我让叶放给你找个暖水袋来。”
陈菘蓝顺从的点点头,珍惜这短暂的和平时光,照他们的节奏,下一次的暴风雨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来。
叶放领命出了门,房间里又只剩下一对三天两头闹别扭的男女大眼瞪小眼。
“我没事了,你去吃早餐吧。”
“不急,等叶放回来就去。”
陈菘蓝知道自己讲不过他,使了巧劲儿想要去推他,被他无声制止。
陈菘蓝忍不住叹口气:“逸程···”
这是重逢以来,她第一次这样唤他。
苏逸程看着她,忍不住将声音放得更轻柔:“嗯?”
“我听了你的话乖乖吃了早餐,你也听话好不好?”
“我没有不听,叶放很快回来。”
“···你又偷换概念。”
苏逸程没有正面回答,“放心吧,饿不死的。”
两人心照不宣的维持着这难得的平静。
片刻后,陈菘蓝听到苏逸程问:“要通知叔叔阿姨吗?”
陈菘蓝一怔,似乎没有想到话题转变得如此之快,随后不着痕迹的答道:“不用了,他们离得远,来回折腾着也麻烦。”
听完,苏逸程抿了抿唇,神情莫名有些肃穆,看她的眼神似乎更幽深了些,不过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片刻后,他又问:“那,微雨她们呢?”
“也不用,省得她们担心。”
苏逸程的脸上带着怨念,仿佛在控诉她就知道不让别人担心,却不顾及他担不担心,又忍不住继续解释道:“云南还好,杜大哥很疼她,不过人家新婚,林星现在正是下放的关键期,微雨也忙得很···总之各有各的难处。”
陈菘蓝这才想起自己不止没跟余姨联系,也忘了问微雨妈妈的情况,不过,这些她都不打算让苏逸程知道。
“菘蓝”他这样唤她,比重逢时亲密一些 ,比相恋时冷淡一些。
“菘蓝,你能跟我说说你遇到什么事了吗?”苏逸程垂着眸,极其轻柔的抚过她的手背为她取暖,也好像在摩挲她的伤口。
陈菘蓝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苏逸程,是的,脆弱。尽管他的身躯犹如一座高山笼罩着她,可她依然能清晰的感知到那微乎其微的隐忍。
他的皱眉,他的低语,他的试探···皆是证据。
得知这一些,陈菘蓝的心忽地一窒,歉意、愧疚、沮丧都不足以表达此刻的心情。
身困死局,如何杀出生路。
她垂眸掩住眼波中多余的情绪,本能地挡了挡左手腕上的伤口,想要用手去抚一下伤口,发现右手仍被温热的手掌包裹其中无法抽回,思忖了片刻,她说:“逸程,我想我需要解释一下。”
苏逸程点点头,“好,你说。”
“逸程,我没有想自杀···”
最后的两个字眼犹如一把利剑直击眉心,大抵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的摊开来讲,苏逸程的脸霎时变得有些难看,剑眉紧锁,双目怒视着她,好似无法接受这个话题出现在两人之间。
最后,苏逸程锁定她的双目,两人四目相对,一汪泓水波光潋滟透着温良。
“那···是我伤害了你吗?”他低沉的问,音色微哑。
“不是。”她连忙否认,“这是个误会,很抱歉让你担心,只是走神不小心伤到了,伤口的位置比较巧合而已。”
“我该信任你吗?”他倾身靠近她,眼神一刻不离。
“逸程,事实便是如此,如果我有心··”考虑到男人忌讳那个字眼,她换了个说法,“倘若我有心做那件事,我不会选在这个时间的··”
她的欲言又止让他明白,她隐藏着后半句话,那话里一定是不想给他带来麻烦,不想这个结局与他有任何瓜葛。
可是她不明白,有关于她的所有事情在他这里都有千钧之重,他们这辈子注定是纠缠不清的,就像他们的感情,谁爱谁多一点,谁伤害谁多一点,其实早算不清了。
闷头去爱的人满心满眼都是爱与不爱,而断舍离的人,得失已不再重要。
所以,金钱可以一分一厘的算清,而感情,本就是与借贷无关的糊涂账。
陈菘蓝怕他不信,继续解释道:“况且你知道血液是会凝固的,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将伤口浸在水里增加血液的流动性···”
“好了,我信你。”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打断了她,不想再听到那件事的具体做法。
“所以,你也不要担心了,好吗?”她笑着,讨好的对他说。
“···好。”俊眉渐渐舒展,随之便是有些强硬的嘱咐:“那你以后要小心些。”
看到他眼中的警告,陈菘蓝点头如捣蒜。
“别动,小心头晕。”他说。
她一直有些贫血,吃了很多药都不管用,加之昨晚的伤,此刻确实确实有些头晕。
陈菘蓝不敢再轻举妄动,软软的回了个“哦”字。
看她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一些,苏逸程叹口气,无奈的说:“把眼睛闭上再休息会儿吧。”
“我没事,不要紧的。”
“你刚刚还说自己听话的。”
“······你这个人怎么老是拿话堵我。”
男人被她委屈的表情逗得一阵轻笑,“谁叫陈三岁小朋友不听话。”
“······”
和煦的阳光里,轻笑的脸一如当年的温润,如玉般美好。
败在这样的美好里又有何妨。
她的初衷原本就是让他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