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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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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上清风徐徐,已经快到晌午了。

    两人钓了这半晌,鱼篓中只有两条筷子长的鳊鱼。沈拒霜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说,“眼看也到了吃午饭的时辰了,我们往李记船菜去吧?”

    常有恩收拢着鱼竿,头也不回地说,“好,听小姐的。”

    沈拒霜无奈道,“就不该问你,我说什么你都只说好。”

    常有恩这才委屈地扭过头来看她,虽然听起来有些敷衍,这的确是他的心里话呀……还有,他这个人向来就是个听劝的。

    常有恩随即高声道,“船家,麻烦您往李记船菜的棚屋去。”

    “欸!”

    船夫把没吃完的菜饼子往怀中一塞,又熟练地起锚撑篙。

    里边两位也不知道交锋了几局,听到他唤船夫的声音,才恍然发觉日头已经升到了正当空。

    这局作罢,尹之柔来到了甲板上,拢着裙摆弯腰看着鱼篓惊叹道,“你们当真钓到了鱼呀?”

    “这还能有假?”沈拒霜十分骄傲。

    尽管,这两条鱼是有恩哥哥钓上来,她嘛,还是吃鱼更在行一点。

    左衡闻声也走了出来,去瞧鱼篓中的鱼。

    “不知左师兄与尹姑娘谁胜谁负?”常有恩好奇的问,这也算交流战果了。

    “正好打成平手,各赢了一局。”左衡又夸道,“尹姑娘棋艺精湛,左衡也是甘拜下风。”

    尹之柔轻轻“哼”了一声,“倒也不用这样夸我,平白惹人笑话。这一局若不是你让我,我也赢不了。”

    左衡闹了个大红脸,没想到尹之柔直接拆了他的台。

    沈拒霜不用想也知道其中的缘故,笑着拉偏架,“好啦,两位国手都消消气,这鳊鱼你们想怎么吃?红烧还是清蒸?”

    “红烧”“红烧”

    两人对于棋艺上或许有些争执,但口味的选择倒是一致的,沈拒霜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尹之柔瞧他一脸窘迫也抿嘴笑了,余下的人也乐出声来。

    李记船菜原先只是撑着船穿梭在游船间卖吃食的,他家的荷叶鸡做的味道好,有了些名气,但湖上来往游移不定,游人碰上也需要些运气。

    后来,他们在洗月池边搭了棚架以供游船临时停靠,又在水上搭了几间棚屋,游人可以下船坐在棚屋里吃,也可以带到自己船上吃,引得不少人好奇前去尝鲜。再后来也不乏效仿者,修建的棚屋连成一片,又各有栈道相连,那一片水域成了名噪一时的水上集市。

    他们的船靠近了停船的埠头,船夫率先下船,将麻绳系在水边的木桩上,再用脚踩着船头一手扶着旗杆,一手招呼着他们下船。

    阿满扶着沈拒霜下了船,真儿和尹之柔跟在后头。

    左衡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家里管教得也严,连诗会都很少参加,很少有机会出来玩。他撩袍跳下了船,被眼前热闹的景象震惊到了,失神的说,“我竟不知道,洗月池上还有这样一处热闹的水上集市……”

    常有恩也提着鱼篓下了船,他拍了拍左衡的肩膀,“走吧,左师兄,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读书如在山中参禅,闲暇之余也该出来走走,不然总会错过世间许多景色。”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我的确还需多出来看看……欸?常师弟,你等等我……”左衡回过神来,发现他们已经走远,连忙追了上去。

    端午节前,正值休沐,出来游玩的人也多,处处都是人声鼎沸,等挤到了李记的棚屋前,小二擦着汗赔笑道,“客官,不好意思了,小店里如今坐满了,可能要稍等等,或是点了菜带走也使得。”

    沈拒霜这下也犯了难,她的确没想到李广元家的生意这么好,连座儿也没有。

    尹之柔用团扇遮着日头,蹙着眉说,“这可怎么办,我们特意过来吃你家的船菜的……”

    常有恩颠了颠手上的鱼篓递过去,“小二,这有我们钓的两条鱼,你取了去做成红烧的,再要一只荷叶鸡,一份白灼草芽,一份清蒸河虾河蟹,一大壶紫苏饮,我们带走。”

    他再回头对沈拒霜说,“小姐,你和尹姑娘先回船上去,我在这儿守着。”

    又问,“你们还要点些什么菜吗?”

    尹之柔心不在焉地朝来时的路张望着,听了他问的话便径直摇了摇头。

    沈拒霜答他,“不要了,这些尽够了,对了,再添一道之柔姐姐爱吃的桂花酿藕。”

    常有恩又转身对店小二说话,让他再加上一道。

    “常公子,这集市上人多,难免遇到些不规矩的,您陪小姐他们一道回去吧,我在这儿等着就行。”阿满凑过来说。

    常有恩点了点头,“也好。”

    尹之柔也留了真儿在店门口,一会儿好帮阿满拿食盒。众人又一路折了回去,正好与追上来的左衡撞了个正着,左衡擦着额头上的汗道,“终于找到你们了……”

    众人才发现方才差点把左衡忘了,尹之柔刚才在店门口,就是怎么瞧也没瞧见他跟来,忧心地问,“你是不是走岔路了?”

    “这集市上的栈道修得七弯八绕的,又有不少棚屋挡着路,进来了确实容易迷失方向。”常有恩又说,“忘了问左师兄爱吃些什么菜了……”

    左衡摆摆手说,“不妨事,吃什么都好。你们怎么折返回来了?”

    沈拒霜解释道,“店里没了座儿,我们只能到自己船上吃了,阿满和真儿在店门口等着拿菜,我们便先回来了。”

    于是一众人又从人群中穿回去,常有恩护着沈拒霜走在前头,左衡见状也与尹之柔并肩而行着。

    尹之柔见他挡着往来的人群,侧脸被日光勾勒得毛茸茸的,高挺的鼻梁,微扬的唇,只是鬓角仍有些汗珠,她心中一软将帕子递了过去,侧身说,“你拿着擦擦汗……”

    左衡愣了愣便收下了,擦完脸从怀中掏出一只簪子,桃木制成的簪子被雕成一枝桃花的形状,枝头的桃花蕊中被嵌了一颗红豆。

    左衡将簪子递过去,认真的说,“尹姑娘,桃木寓意吉祥平安,店主说佩戴它的人能逢凶化吉,顺遂平安。”

    尹之柔鼻头一酸,心中像是被一场大雨淋过,潮湿而悸动。

    她接了过来细细的看,抚摸着花蕊中嵌着的红豆。嘴里却嫌弃的说,“真是傻子。吉祥话又不要钱,店主为了卖货当然什么话都肯说……”

    “你不喜欢吗?”左衡有些失落的问。

    尹之柔却不答他,将簪子收了起来问他,“刚才不见你,就是去买簪子了?”

    左衡点了点头。

    “郁园中你问我的,我答应了。”尹之柔说完便红着脸走开了。

    左衡愣了下,明白过来后强按住内心的雀跃没有笑出声,立刻追了上去。

    真好,她答应了。

    船夫蹲在码头上抽着旱烟,和其他等着客人的船夫们扯着闲篇,看他们四人过来就立刻站了起来,把烟杆别到腰带上。他快步走到自己的船边,脚踩着船头拉紧了麻绳稳定着船身好让人上船。

    等他们上了船,船夫笑着问,“这就回来了,集上热闹,不多玩一会儿?”

    常有恩答他,“今日李记屋里人多,我们在船上吃。这边不用您招呼着,我们要走的时候喊您。”

    船夫往码头上一指,“好嘞,小老儿就在那儿待着说闲话,有事您招呼一声就成。”

    四人入了船舱,沈拒霜去后头取了热水来泡茶,左衡聊着他在集市上见的稀奇玩意儿,尹之柔和常有恩都认真听着,时不时笑着应他几句。

    没过多久,阿满和真儿提着食盒回来了,阿满另一只手还抱着一包炸小鱼儿。

    常有恩忙上前帮她去拿食盒,顺带笑话她,“我知道了,又是炸小鱼儿先招惹的你。”

    阿满蛮不在乎地走过去,把油纸包往沈拒霜面前一放,“小姐你闻闻,是不是很香?”

    沈拒霜当真倾着身子一嗅,回味悠长的点评,“真的很香。”

    尹之柔笑得开怀,“你瞧瞧他们主仆,都是馋猫。”

    左衡心里开心,也笑得露出一排白牙。

    常有恩勾着唇摇了摇头,默默把菜用食盒中取出来,心中想着,小姐刚来青州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幸好,上天眷顾,她如今也渐渐走出来了。

    宴饮间,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待到日头渐渐从头顶西行,凉爽的风从洗月池的湖面吹过,也到了返程的时刻。

    今日尽兴而归,夜里也得了一场酣睡。

    ——

    五月初五,正端午。

    常有恩早早的就过来林宅,接沈拒霜去过节。

    她院中还没有动静,许是还没醒。他便折了回来,陪着常季和府中的下人在林宅中挂艾草菖蒲,洒雄黄酒。

    常季把篓中的艾草和菖蒲立在门扇两边,对正在檐下泼洒雄黄酒的常有恩说,“这大过节的,你爹没传个口信回来?”

    常有恩起身回答,“娘昨日晚饭时得了信,说不回来,有军务。”

    常季叹了口气,把竹篓往墙根一放,坐在了台阶上,“你爹回不来,定是要跟着老爷去剿匪。青州城里瞧着太平,外边可不是这光景呢,也是多亏了老爷,我们一家子还能平平安安在家里过节。”

    常有恩走过来坐在常季身边,宽慰道,“阿爷您就别担心了,老爷有勇有谋,我爹也不是愣头青,定会平安无事的。我娘昨夜里就包了粽子,今天叫了跑腿的往军营里送去了。”

    常季点了点头,笑着问,“你娘今日给你们几个小鬼头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阿爷,我可不是小鬼头了……”常有恩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哈哈哈……怎么不是,你又没成家,不还是一个混小子吗?阿爷问问你,你有心仪的姑娘没?”

    常有恩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眼神闪躲的说,“没有,阿爷你别瞎打听。”

    沈拒霜带着阿满找了过来,恰巧听到了这句,她从月洞门里跨进来,好奇问道“什么没有?”

    常季站起身来上前行了个礼,常有恩也一并行了礼。

    沈拒霜回了女礼,又问道,“方才还没进院子就听到常老伯笑得开怀呢,有恩哥哥在与常老伯聊些什么呢?”

    常有恩先答她,“没什么,闲聊罢了。小姐我来接你去我家过节。”

    “好,常老伯同去吗?”

    常季笑眯眯的说,“小姐先和有恩过去,我等府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了就回去。”

    马车出了林宅,先往西六街去了一趟,才回头往清水巷去。

    常家就是清水巷的第六户,常母头上戴着蓝底白花的头巾,抱着一箩蚕豆坐在门槛上剥,时不时的往巷子口张望着,嘴里念叨着,有恩怎么还没把小姐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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