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生如棋
在那红衣女尸上得来的吃食,让夏无端又撑了一段时日。
只是在水牢中被关了大半月,她日子开始过得浑浑噩噩了,有时候只是发一下呆,回神过来时再看手腕上光脑的时间,竟已经过了大半天。她发呆醒来后,便努力让自己回忆过去开心的事,尽量不让自己又陷入混沌之中。
这一天不知为何,那花发老者的声音又在她脑中响起:【你这女娃倒还有些韧性,既然无事,便与我下棋。】
夏无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下棋?】
老人问她:【可会围棋?】
夏无端想了想围棋是什么东西,良久她才想起来,21世纪的时候她是上过围棋兴趣班的。
她起身走到笼边,低头看向离水面最近的那个老人:【会一点。】
不过这黑漆漆的水牢之中别说棋盘棋子,连光线都不足,怎么下棋?
花发老人似知道她的疑惑,他笑道:【既是下棋,何必执着于外物,人生如棋,此时此地当下心棋。座子制,你执白子先走。】
心棋,便是盲棋,在心中默想棋盘,用脑子记住棋子每一步的坐标落点,这需要极其强大的记忆力和算力。
夏无端看着老人的双眼一眯,这老头会这么好心?
她知道现在自己的状态,如果不说话不动脑再被关上一段时间,可能会疯掉或者自杀而亡,她的心理状态正在变得糟糕,情绪也控制不住的低落。
然而不管他怎么想的,她现在终于提起了一点精神。
夏无端闭眼,开始在脑中默想棋盘,19条横线19条纵线交错,盘面上共有9个小圆点,这是星位,而这最中央的星位,称为天元。座子制,即是左右四个星位,黑白斜错,各先放下两子。
徐铉十九字法把围棋的经纬线,从右到左从上到下,十九条线每条线分别取了名称,即:天、地、人、时、行、官、斗、方、州、日、冬、月、閏、雉、望、相、笙、松、客。
后又有把棋盘平分为四个区间的划分法,从左下角、左上角、右上角、右下角逆时针称为平上去入四隅格式。
若要下盲棋,当然还是选择四隅分区法更容易记。
回忆起这些规则,夏无端在心里说道:【去六三。】
老人几乎没有思考:【入四三】
【平六七】
【入九二】
两人一声接一声,几乎不给自己留有思考时间,都是喜欢下快棋的路子,更不爱按套路和定式。
下到146手时,夏无端的思考时间开始变长。
到183手,夏无端的头上落下了汗。
【去二八】花发老者一锤定音。
夏无端呼出一口浊气,此局胜负已然揭晓,她算不出了。
这时已到237手,夏无端下意识去看腕表上的时间。
原来才过了10分钟。
花发老人大笑三声,枕着头睡去。
夏无端擦掉额上冷汗,开始在心中复盘此局。
复盘比下棋还要耗费心力,不仅要记得双方下的点位,还要回忆起当时自己的思路,同时换位思考以对方的角度想他为何要下这一步,自己之后又该如何更好的布局。
这一过程特别漫长,等夏无端完全理清楚所有来龙去脉,已经是又过了一天。
……
最后一点食物吃完,夏无端看着池底的长蛇开始咽口水。
她咬破食指,然后把手臂伸出笼底,整个身体半趴着,手指向下伸到离水池更近的地方,拇指和中指用力挤出一滴血液。
血滴一落入水池,如冷水掉入热油锅。
池底的蛇群瞬间躁动起来,终于有几条年长的蛇忍不住跳起,又尝试去咬这皮鲜肉嫩的人类。
一条长蛇跃出水面,狠狠咬住那少女的手腕!
趁此机会,夏无端立刻反手抓住这蛇七寸,右手迅速扣下扳机。
嘭!
空气弹贴着她的手腕射入蛇头之中,一瞬之后蛇头爆开,血流了满手。
夏无端却扔牢牢抓着蛇身,她面无表情慢慢收回手臂,改趴为坐,脊背靠在笼壁上,抬起手仰起头,把蛇血挤入口中,喝完了血,又一口咬下蛇肉,细嚼慢咽地吞下。
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原来饿到极致,连味觉嗅觉都会失去。
……
花发老者睡醒了,又拉着夏无端开始下棋。
这一次夏无端不再以快制胜,大开大合,她换了一种棋路。每一步都会思考很久,做出多种方案,并先预判对方接下来的点位,力求万全之对策,毫无瑕疵的下法。
老人也不催,悠哉地哼着曲,或是无聊了,就揪下一条正咬住他屁股的长蛇,两只手如玩花绳般手指灵活地把那长蛇打成各种绳结。
这一次,这场棋下了三天三夜。
【去三七】
夏无端落下最后一子,她面上露出笑容,此时局面已达成了四劫循环。
所谓四劫循环,是指局面的上同时出现了四个劫,对局双方在四个劫上互相提来提去,形成了一种循环。在这个局面下所有的步骤都被最优解套死,除非一方主动送死认输,否则永远无法分出胜负。
花发老人没想到这黑衣少女竟进步如此之快,他惊叹地说着夏无端听不懂的方言:“后生可畏……”
……
一条细小的白蛇在白色大殿远处遥望,它已经很久没能进到殿中。
那个青衣女人不知怎么的,这次竟待了那么久,也不出远门了,只是枯坐在大殿中发呆,让它想进去依偎着娘亲却不能。
小白蛇恨恨地转身离去。
它回到自己的殿中,很快一个褐衣少女端着灵浆上来。
螺女世代侍奉五灵族,这殿内原本不是她能进,只因前段时间岛上最后一只白螺被祭师大人赐死,五灵白螺这支终于彻底消亡,褐螺才能接手了这些事务。
小白蛇不耐烦地用尾巴敲击地板,口中蛇语嘶鸣:“阿螺呢?怎么又是你来?”
褐螺知道它在说些什么,但有白螺之事在前,她此时已战战兢兢,不敢逾越一步,跪在地只当自己是个哑巴。
小白蛇见她守口如瓶问不出什么,便让她退下,自己游到灵浆旁伸出头浸到里面,咕墩咕墩地喝起来。
它喝完灵浆,慵懒地把身体蜷好,闭眼假寐。
褐螺无声出现,默默把碗盘收走。
小白蛇睁开眼睛,悄悄跟在她后头。
……
夏无端准备制作蛇肉干。
她先用从红衣女修乾坤袋里找到的两个铜镜分别绑在旁边两个笼子上,找好角度使换气孔投下的那束光通过铜镜折射到自己这个笼子来。
笼子的一角有了光线,夏无端就着这束光开始给黑底红斑长蛇抽筋扒皮。
蛇皮和蛇骨晾在栏杆,蛇胆用瓷瓶装好,笼底一半的面积铺上了阔叶,蛇肉被整齐的码在阔叶上,等待风干,剩下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就丢到水底。
处理完一条蛇,她就会坐在旁边打坐,脑中回忆那些未明白的阵法问题,如果有所得,就打开光脑记录下来。
她仍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逃离这个困境,说不定也许自己下一秒就会死去。不过她现在感觉自己心态变得稳定下来,她决定先过好当下,做好所有自己能做到的准备,静待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