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纪时时刻
“又错了！凭什么！”
一双异常细长的双手却十分有力的砸向桌面，搞得桌面一团糟，随即一脚直接将桌子踹到变形。诡异的是随着一阵奇怪的声响，黑灰色的桌子如黏沙般渐渐沉入地面。更诡异的是那一双脚，以趾着地，粗壮有力，而这对猫犬之足的主人，其体态如人一般，面容十分冷峻，皮肤生满细小的光滑鳞片。这些个毫无关联的要素竟完美的出现在一个个体之上，而且显得无比自然、优雅。
不过他现在的心情就不怎么优雅了。
发泄完情绪，他盯着一地散乱的文件和材料，眼神空洞，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语言与声音十分独特，如同正在祷告的朝圣者一般：
“难道昨夜的一切，什么都不是吗？我亲眼所见的神，就只是来告诉我自己就是个疯子吗！”
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跳动的筋脉越发清晰，紧随而至的是左臂传来连心的酸痛感。揉搓着这干皱的伤口，他的心中怒气更甚。
可下一刻，他的脸色骤然一变，心情大起大落让他感到有些心悸，但他现在完全不在乎这些。仔细观察左臂的伤口，干燥的血肉，看上去已经比他的皮肤还干了，这就是白水造成的，这对他们这种血液稀少的种族来说是弊端极大的。然而，伤口在和白水接触的这段时间内，恢复速度得到了极致的提升，一部分皮肤已经再生。他作为身体的主人，对身上的变化十分敏感，新生的皮肤尽管肤色和质感十分割裂，如同伤疤一般。
不过这已经是极好的进步了，不，这是极其完美的开始。
这个怪异人类欣喜着整理起自己的衣服，仔细地收拾起地上散乱的东西，将扔在一旁的勋章物件扣回自己的胸间，其上刻着自己的名字：明歌。
明歌能感觉到自己不只是身体，精神也得到了恢复。近来愈发严重的昏病，这个无时无刻折磨着他的怪病，自从梦遇神明时刻，竟得到了治疗！
马上就要去“纪时”了，得到“神明恩施”的他，就如同真正的朝圣者一般，无比虔诚。
纪时之地位于他们生活地区的中央地带，那里是梦追氏的灵魂之地。他们相信着，自己世界的一草一木，都是由第一位朝圣者——梦追氏，由她的身体所筑造的。而他们生活的地区，位于最高处，乃是脖颈之地，其中央区域，更是灵魂的居所。
他们对神明的存在深信不疑，对神明满怀敬意，无论何时都恪守着不知从上古何时流传下来的“神言行禁”。
神言，何事可行，何事严禁，他们皆已烂熟于心。
“纪时”，则是周期性进行的祭神活动，以梦追氏灵魂之地为窗口，求得神明的恩赐，而他们只需要献上自己的虔诚以及祭品。
不出多时，明歌随着大部队，踏着无声的步伐，摆着木偶般的行姿，来到地区中央。眼前是一座通天的圆环建筑，圆环通体鲜艳华丽，而且无处不雕刻着复杂的符文。民众驻足于此，人群乌泱，但却异常寂静，每个人头上都戴着同样鲜艳华丽的头冠。这种华丽在他们身处的灰暗世界中，可是比想象中还要稀缺珍贵的，身上的这点鲜艳装饰，也就只能在这个时期使用。
咚——咚——
圆环喷出两声巨响，震人心神，但没有人畏惧，直到这股气浪即将把他们吞噬时，眼前赫然凝结形成一面黑灰色高墙，阻挡住气浪的攻势，紧接着四周出现相同的高墙，最后遮天的盖棺板将他们从外界剥离。
这是“纪时”的第一部分，他们要在灵魂之地虔诚祈祷，唤回梦追氏的灵魂，望其替他们将祭品献予神明。
不知是不是闷闭的空间过于压抑，明明十分平常的安静祷告，此时所有祷告者竟无一例外的进入一种神秘忘我的境界。眼前的世界，既是现实，却又仿佛能看到旧时代的阴暗生活，那些现在早已消失的肮脏魔杂，是如此的恶心，暴戾，毫无文明。心底的畏惧感、厌恶感，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
咚——
再起一声巨响，瞬间将所有人从那似有似无的幻觉中拉了出来。
现在是“纪时”的第二部分，又或者现在才是真正的“纪时”。
一名魁梧无比的壮者肩上扛着由流金丝带包裹着的祭品，步伐沉重地走上正前方的高台。他身穿款式古老的仪式长裙，头戴的装饰远远大过其他人，背后背着同样由丝带缠着的长柄物件，庞大的重量，使得本应落地无声的趾脚竟踏出了阵阵闷响。
他便是执行者。
将包裹着祭品的丝带拆开，果不其然，是个人。
执行者将祭品固定在立方体黑灰石碑上双手双脚嵌进其中。随着石碑伸展开来，很好的束缚住祭品的身体，尽管现在仍在昏迷的祭品完全没可能挣扎，但过会就不一定了。
执行者接着又解开缠绕在长柄物件上的丝带，出现的是一柄十分简易又很有份量的尖锤。
没有一丝犹豫，执行者抡起尖锤砸在他的脸上。哪怕血肉模糊，也没有放缓速度，直到脸颊不复存在，才是放下尖锤，将手放于脖颈之上。
四周的群众精神皆是进入亢奋，对于他们来说，接下来才是高潮时刻。
几乎已经没有头颅的祭品突然全身抽动，疯狂的挣扎起来，看上去他的力气不小，但仍是无法挣脱坚硬的石碑，无法抗衡执行者的巨掌。
台下也不再是一片沉默无言，群众口中高呼梦追氏的大名，望其将祭品的灵魂献予神明。
紧随着的一阵怪异的劈拉响声，从祭品的脖颈之中，拽出一条十分粘稠、湿润的、满是褶皱的长条物质，其上还生长着无数须线。
祭品也终于不再扭动挣扎，身体已然陷入长眠，至于灵魂
“纪时”结束，明歌一脸忧心的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在祷告的时候，清楚地感觉到精神有一些昏沉，这是昏病的前兆，是他的梦魇。
突然精神又陷入恍惚，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只想加快脚步，快点回到家里。
不过很快他便遏制住自己的想法。“纪时”已经结束，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开始寻找下一个祭品了，自己不能做出任何有可能不敬到行为。
过了有一段时间，明歌才回到了家。这段时间简直就是煎熬，但他发现自己撑过的时间竟意外的长，不知是死亡恐惧下的坚持，还是真是神明对他的赐福。
偏信后者的他顾不着先休息会，将手伸进家中梦追氏雕像脖颈上的圆环之中，一番操作，打开下层的通道。也许白水上，会有对他有帮助的信息。
——！
一种专属于灵魂的震荡，明歌的意识突然迟滞了那么一瞬间。
而下一刻，他看着四周的环境变得截然不同。
‘又来了’
尽管已经见识过一次，但面对眼前流光溢彩的一切，明歌心底的震撼丝毫未减。
只是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画面破碎，眼中的世界又回到那熟悉的灰暗，此时的他浑身酸痛，以奇怪的姿势躺倒在下层的地上。
“它是不是在瞎说啊，听上去也太魔幻了吧！”
一堆人挤在大机箱周围，十多双眼睛盯着那块小小的屏幕，时不时发出一声奇怪的赞叹，不过更多的是质疑，可见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文章有多难让人信服。
“别管这些灵魂什么的了！都听了多少遍了！再问一下有没有其他离开的方法，我就不信那个什么明歌只搞了一条离开的路！”
龙一飒有些难以接受，他自诩心理承受能力不弱，但这种一次次的希望落空属实是让人恼火。
只是神识的回答彻底捏灭了众人心中最后的希望。
【在我的记忆中，明歌并没未在此方面有充分设计。倒不如说，这座城市只不过是他的实验空间，最初仅仅只是实验白水的场所。更何况现在城市的调控装置已经失控，哪怕之后不再是这个目的，这座城市，这片空间，在他眼中的价值也已不再上升。】
神识自称是明歌灵魂的数据形态，也就是意识的数据体。如果它说没有其他出路，那他们真的就是无路可走了。
当然，除非它撒谎了。毕竟莫薇还有事情没搞清楚呢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旅人市二毁灭之后了。而且引导你们回收失控的程式，也就是残页，并将其尝试重启动，是我存在的原因，而不是破坏毁灭这里。】
尽管找到了神识，对于莫薇的问题，它的回答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原以为前路逐渐明朗，没想到兜兜转转又是陷入迷茫困境。
莫薇等人本准备召集全员离开这里时，房间外正研究那框架机器的那几个研究者突然发出激动的欢呼声，紧接着几个人满头大汗地冲进房间，嘴里打颤着开口：
“我、我们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了！”
——
几乎是同时，大厅那边紧接着又是传来强烈的金属碰撞声。众人还未来得及兴奋，甚至可能是没听清那几名研究者说了什么，只是被那巨大的金属击打声吸引。不过身体还未有所行动，噪音的主人便找上他们这里了。
密密麻麻的细长手臂和怪异的腿足，各种肉块畸形的相互挤压着，其中还夹杂着大片大片钢铁材料，复杂的成分敲击出响亮的“金属乐”。
“搞什么鬼！我不是叫你们把那份残页保管好吗！”
莫薇率先有所动作，拿出枪就朝着它攻击，其他人也跟着集火目标。
可这怪物不知道成长了多久，不仅普通子弹无法奈何它，甚至在爆炸中都能全身而退，唯一造成的伤害可能就是把它那些像身上的毛发一般的手足炸碎吧。而因为没了这些“毛发”，显得有些光溜溜的怪物突然暴动起来，好在众人此时精神紧绷，及时做出反应，才没让怪物得逞。
借着躲闪的后劲在地上滚了几圈的一名研究者又是咳嗽又是大喘气，然而脸上却是藏不住的欣喜，嘴里不停重复着：
“能离开这里了，终于能离开这里了”
“说话说清楚一点！”实在有些不耐烦的莫薇就差往他头上敲一棒了。
配合着其他人集火怪物的同一部位，一连好几发爆弹的破坏力，纵使怪物再坚硬，此时身上也多了一道醒目的裂缝。
“框架，就是你让我们研究的那个机器装置，能够诱导残页与周围物质融合附着，就算是被使用过的残页也能奏效！”
“我、我们、我们能让车站恢复正常！”
说话的那名研究者几乎是压抑着自己狂笑的冲动，才是完整的把话说明白。
好事多成双，随着一声脆响，怪物一边肩膀撕裂着断开。一瞬间无法适应躯体的变化，硕大的身体晃晃悠悠地塌倒在地。众人此时尽管心情激动万分，但也没有大意，几乎是把所剩所有的弹药倾泻而出，在一阵又一阵的爆炸声中，肉眼可见的各种部位的肢体以及钢铁或烧毁或溶解。
只是，他们还是疏忽了。
本以为这边事情解决，心情亢奋的众人正想着去到大厅了解一下详细情况。然而，因爆炸燃起的短暂烈火中，模糊着，一个扭曲的人影站立起身，残存的那只不像手的东西高举而起。
“小心——”
力气不算大，但满身的火焰使得它现在极度危险。尽管有人及时提醒，还是有好几人因一时疏忽受到攻击，欲灭的火焰在他们的身上重燃，嚎叫声不止。
万幸此时怪物已是风中残烛，还未等其他人反击，便化作黑泥和灰烬，随着残页掉落在地。
“你们几个，先带他们去医院那！”
经过简单的治疗，一些伤员的情况好转，莫薇让几个靠得住的人带受伤严重的伤员离开。随后跟着其他人赶往外面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