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母亲（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啊，我能说什么呢？
我能去埋怨眼前这个病人嘛？
我不能，事实上我对她一无所知。
我甚至不知道她和我说的这一件事。
我微微叹一口气，
“都过去了。”
张素梅看了一眼张颜，
“颜颜叫哥哥。”
我心中一惊，从张颜的表现来看，她并不想叫出这个称呼。
或许是出于对母亲的尊重，她还是开口说道，
“哥哥。”
说句话完毕，她补充道，
“你也不能怪妈妈，我们也是前几天才知道你的情况。”
“当时我找到了你好朋友王维的电话，本来想让他劝你下，没想到，他和我们说了一个与我们知道的完全不同的故事。”
张颜的神色有些黯淡。
她的内心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冷淡。
想必母亲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是我对不起你，我以为只要我给够了钱，他们会对你好一点。”
我内心这一刻变得极为痛苦。
这一瞬间，多年来对她所铸就的铜墙铁壁轰然倒塌。
我本可以带着恨意继续生活的，如果我没知道这些的话。
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眼泪流出。
我沉默着摆手。
王楠这时来到我身后，轻轻将手放在肩膀上，向她身体靠拢。
张素梅看到王楠这样亲密的动作，眼睛闪出一丝爱意，
“你是远儿的女朋友吧。”
“不是的阿姨，我只是他一个好朋友。”
王楠的声音到最后越来越小，以至于在场的人没有听太清。
其实她本想说，
“我原本可以成为他的女朋友的。”
张素梅温柔的笑着，
“可惜了。”
我不明白她这句可惜的含义。
或许在她第一次见到王楠的时候，觉得她非常适合我。
犹如我第一次在沙滩上遇到时那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素梅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悔恨与歉意。
我想，我会相信她的话。
因为张建军是真的可以做出这种事情。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将我当过自己亲生儿子。
时间渐渐来到中午，病房的门被打开，一位中年五十多岁的男子与一位年轻男孩走进病房。
他们手中拿着两大袋子东西。
男孩走进来，很开心的说道，
“姐，妈，我找到实习单位了，今后就在上海了。”
他爸则在后面拉住他做了一个嘘的表情，
“小点声，这里还有其他病人呢。”
男孩下意识的闭嘴向病房其他病人鞠躬道歉。
好在这里的人都通情达理，表示热闹点有生气。
一位老大爷颇为羡慕的说，
“我儿子还有你这几个孩子这么孝顺就好咯。”
张素梅很爱惜的抚摸着张颜的脸庞，
“毕竟是自己亲生骨肉。”
张颜起身来到她弟弟身前，指着我，说道，
“林坚，叫哥哥。”
名叫林间的男孩，看到我的脸，瞬间明白了我是谁，
赶忙恭敬的说道，
“张远哥哥你好，虽然第一次见面，但在我心中，你当了我20年哥哥。”
中年男子走过来，向我握手，他是张素梅的老公，两位孩子的父亲。
他对我说的话很简单，
“如果你想过来和我们一起生活，随时欢迎。”
接着，他也将目光放在了王楠身上，问出了与张素梅一样的话。
王楠又重复了一遍刚才所说，
只不过这一次，她加了一句：
“她女朋友很优秀，也很爱他。”
中年男子说道，
“是这小子没福气。哈哈哈”
他用爽朗的笑声化解了王楠的尴尬。
看起来这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父亲。
相对于张建军来说，俩人对于子女的培养，天壤之别。
我站起身，向他们说道，
“我去外面抽根烟。”
几人点头，唯独张颜跟在我身后，说，
“我和你一起，你应该对医院不太熟悉。让王姐姐在这里吧。”
可能是她怕我一个人偷偷的离开，所以才跟着我。
无所谓了，我本身是真的只想去抽根烟，别无他意。
只不过，王楠还是跟了出来。
医院的抽烟区基本都是室外。
昨天一夜的雨让今天又寒冷几分。
室外的低温，让穿着薄外套的王楠感觉有些不适。
我脱下外套披到她身上，自己一个人静静的抽烟。
王楠紧了紧衣服，向我问道，
“你不冷嘛？”
“我？我习惯了寒冷，之前上高中的时候，为了省钱，经常穿一条裤子，和一件秋衣，外套是学校的薄外套。”
张颜有些不解，
“衣服能花几个钱。”
王楠拉着张颜说道，
“对于有些家庭来说，不是钱的事情。”
王楠说的是事实。
当时张航可以在初中的时候买大几百块的nike。
我只不过是想要五十块钱买试题资料，张建军都不想给。
最后我逼着要卖家里的电视，他才不情愿的给了我钱，并说下个月没生活费。
这就是张建军，他把对于母亲的所有恨都发泄到了我的身上。
张颜眼神黯淡下去，拉着我的胳膊，小心翼翼的说道，
“哥哥，对不起，早上我的话太冷淡了。”
我扭头笑着看着她，温柔说道，
“没关系，是我先入为主了。”
“不过没关系，今后你会一直是我的哥哥，来我们家住吧。”
她拿出手机，打开相册让我看一张照片，
“看，我们每年都要照一张全家福，妈妈每次都将你小时候的照片放上去。”
照片中，是四人笑容满面站在一起。
她们看起来很有爱，优秀模范家庭的典范。
只不过在这一张照片的左下角，有一个明显p上去的小孩。
张颜就站在左边，她伸出一只手，摆出一个搂住的姿势。
如同那个小男孩真的就在照片中一样。
只不过，小孩的照片有一些老，也有一些陈旧。
摄影师没办法将他们完美无瑕的p在一起。
但看的出来，这家人已经将这个小孩当成了家人。
每一年的全家福在我眼前闪过。
张颜越长越漂亮，张林间越来越帅气，
那两位夫妻脸上皱纹也越来越多。
唯独那个小孩没有任何变化。
但他每一年的全家福都出现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