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副帅真的死了

    如果人生能够从头开始，他是否愿意回到十七岁，回到那艘船上，认识那个失魂落魄的少年。

    他的人生轨迹，是从那艘船上开始发生变化的。

    他跟春奕寒之间，不知道是他欠春奕寒更多，还是春奕寒欠他更多。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那些反复折磨着他的碎片到底是什么？

    他想象过各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境。

    春奕寒，那个自他醒来就悉心照顾着他、陪他度过无数个不眠之夜的春奕寒，竟然是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他无法替代别人宽宥他，他也无法把自己摘出来将所有的过错算到他身上。

    在这场悲剧里，他谢晚意也算不得无辜。

    “晚意，你……你记起来了，是吗？”春奕寒看着谢晚意，看着谢晚意忽然充满悲伤和伤痛的眸子，他眼神中满是绝望和心痛。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到了起点。他再次失去了爱的资格，也失去了被爱的机会。

    “不！”春奕寒做着最后的挣扎，他攥住了谢晚意的手，死死地攥住他，希望还能改变这一切。

    “晚意，不要去想，不要去想起那些过去。我们不是很开心吗？我们继续这样下去，好不好？”春奕寒低声下气地恳求着。如果可以，他愿意给谢晚意跪下来，只求一切都不要改变，一切都是最近这些日子的样子，哪怕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也想继续这样过下去，就算是自欺欺人吧，他也不想改变这份并不真实的幸福。

    “我不是他们，我没法替他们原谅你！”谢晚意的心像是被千万双手撕扯着，让他痛的几乎要死去。以前，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那么渴望春奕寒的陪伴，却一靠近他就会心痛，原来两个人之间有着那么多难以逾越的牵绊，他们之间注定不会有结果。

    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得很离谱，错得无论他们两个人再怎么努力，也回不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谢晚意看着春奕寒，面如死灰。春奕寒看着谢晚意，万念俱灰。

    接下来这几天，谢晚意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不吃不喝不睡。他的头不痛了，可是他的心痛到让他难以入眠。他明明那么累，却一点都合不上眼。父母的死，江家那场大火，重从他们的死，还有钟玉的死，一幕一幕在他脑海中反复重演着，撕扯着他的神经，让他痛到了极点。

    而春奕寒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知道，谢晚意的恢复已经将他判了死刑，而且是没有缓刑的那种死刑。

    恢复记忆以后，谢晚意不吵不闹，却已经将他排挤在了他的世界之外。他受不了这种排挤，也受不了这种冷漠。他宁愿谢晚意像以前那个样子，对他喊杀喊打，哪怕是真打真杀，也好过这种不知未来的冷漠。

    过了没几天，谢晚意邀请春奕寒一起划船游览。

    接到谢晚意的邀请，春奕寒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知道，这是一种决绝。

    可是他还是特意打扮了一番，带上自己的手枪赴约了。

    至于为什么要带手枪，别人都不知，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

    “晚意，你是要杀我的，对吗？”一到船上，春奕寒看着谢晚意的眼睛，万念俱灰。

    他不怕死，也不怕死在谢晚意手里，或许这就是他最好的结局。

    “春奕寒，我必须得杀死你，这是偿债。”谢晚意苦笑一下，邀请春奕寒坐下。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我们在轮船上初次见面的时候，我能够鼓起勇气让你认识我，让你知道我就是江家的江晚意，可能一切都会有所改变。至少在伤害我的家人的时候，你会有所顾虑。我这一辈子，没有什么好炫耀的，唯一让我自信满满的，就是获得了你的爱，获得了你毫无底线的包容和守护。春奕寒，如果可以，我愿意陪你一生，直到生命的尽头。可是我父母的死，江家的覆灭，还有玉儿重从他们的死，成为你我之间永远都难以逾越的鸿沟，这一辈子，我没法陪你走下去。”说到这里，谢晚意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春奕寒看着谢晚意，听着他侃侃而谈，见他独自贪杯，却不为自己斟酒，也不恼怒，拿起酒壶就要给自己斟一杯，却被谢晚意拦了下来。

    “晚意，你？”春奕寒对谢晚意的行为有些不解。反正他们都要死了，喝他一杯酒又怎样。

    “春奕寒，你有没有后悔遇到我？如果没有遇到我，你的人生或许不会过得如此凄惨。”说罢，谢晚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是一饮而尽。

    “晚意！”春奕寒看着谢晚意，很坚定地摇了摇头，“这一生，我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你。哪怕痛不欲生，我也甘之如饴。”

    “傻子。”谢晚意笑了一下，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却被春奕寒拦了下来。

    “晚意，你不能再喝了，你只有两杯酒的量。”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我的酒量会好一些。”谢晚意拿开了春奕寒的手，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他细长的手指玩弄着酒杯，手上的伤已经痊愈，伤疤也已经淡化了，但是总有一些东西是抹不平、消不掉的，正如他曾经对他造成的伤害。

    “你为什么一直在自己饮酒，却不肯让我也尝一尝？究竟是什么样的美酒，会让你这般吝啬？”春奕寒玩笑着，伸手就要去拿那酒壶，却不想被谢晚意抢了先。只见谢晚意夺过了酒壶，顺手将它扔进了江里。

    “晚意？”春奕寒看着微醺的谢晚意，心中满是不解。谢晚意的醉眼看着春奕寒，从未有过的不舍和依恋，他凑上前，轻贴了一下春奕寒的唇瓣，他知道，这次是真的要永诀了。

    酒的毒性开始发作了，他的五脏六腑中如同千万只虫子啃着、撕咬着着，他吃痛地看着春奕寒，想在这最后的时刻将恋人印在脑海里。而这个时候，春奕寒也发现谢晚意的不正常，他扶住摇摇欲坠的谢晚意，害怕到不行。

    “晚意，你怎么了？那酒……”春奕寒这才恍然大悟。然后他急忙放眼周围，却发现两个人已经飘到了江的正中间，然后他急忙去抢的船橹，想着抓紧回到岸上。可是谢晚意拉住了他，顺势抱住了他。

    “奕寒，我好痛，你抱抱我。”说出这句话，谢晚意吐出一口血来，然后一口又一口的血，越来越黑的血。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个样子？你若是恨我，你可以杀了我，为什么要杀你自己？”春奕寒崩溃地问着，内心绝望的绝望已经到了极点。他知道，这次他真的要失去谢晚意了，天大地大，他再也找不到他的谢晚意了。

    “春奕寒，你灭了江家满门，杀死我的父母，逼死重从他们，害死了玉儿，我杀死你最爱的人，我们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下一辈子，我们好好的，再也不要互相折磨了！”那段日子，在春奕寒生死未卜的日子，他曾经想着，人生就这么自欺欺人过一辈子，只要春奕寒能够好好的，可是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的事情，永远都无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所以他们还是没法和平共处，还是在互相伤害的道路上越来越远。

    这些日子，他看着春奕寒每天在患得患失之间无所适从，心疼到不行。他若不是对自己有了这番情谊，完全没必要让自己活得这般辛苦。春奕寒没法放下对他的愧疚，他也无法释怀对春奕寒的恨。生逢乱世，除了儿女情长，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东西，他不想让过往困住春奕寒，也不想让过往继续困着自己，他知道这项决定是自私的，但是他不后悔。

    他知道，他算计了春奕寒。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他利用春奕寒对自己地爱算计了他，可是这是最好的结果，这是对他们两个人都最好的结果。

    “晚意，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怎么舍得这样对我？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一直都不知道吗？”春奕寒崩溃地质问着谢晚意，或者是说质问着自己。是呀，他怎么能怪谢晚意呢？是他亲手将他们两个人推入了这种绝望的境地，那能让谢晚意怎么做呀？他只是心疼，心疼他的谢晚意，心疼那么温暖、那么平和的谢晚意，他原本应该无忧无虑度过一生，却在这两年的时间里经历了所有人生的悲戚和苦难，这都是他的错，都是他做的孽。

    “我……怎会……不知？”谢晚意已经气若游丝，他贪恋地注视着春奕寒，他眼底的那种冷漠疏离消散殆尽，恢复了那份温柔和温暖，独属于谢晚意的那份温柔和温暖。在生命的尽头，谢晚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那份温柔和温暖，春奕寒也终于感受到了那份让他一直沉沦在里面不想走出来的温柔和温暖。

    “晚意，不要离开，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会怕……”春奕寒抱紧谢晚意，在他耳边苦苦哀求着，泪水也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颗颗无助地落下，落在了谢晚意的脸上，与谢晚意的泪水融为了一体，正如他们已经融为一体的心。

    “我真的会怕，我真的好怕。晚意，没有你的世界，我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我没有勇气继续走下去，晚意……”春奕寒，业城的大帅，别人眼中的冷血阎王，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哭着，哀求着，挽留着。只是，他的谢晚意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谢晚意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撤下了腰间的玉佩，那块春奕寒曾经见过后来又再也没有见过的玉佩，把它塞进了他的手里。

    “奕寒，拿……着它，好好……好活下去……”这句话，用尽了谢晚意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了谢晚意最后一丝生命力，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被春奕寒紧紧护在怀里的身体也一下子沉了下去。

    “晚意，晚意……”春奕寒惊慌失措地喊着谢晚意的名字，然后他拿起他的手，拼命让他的手抚向自己的脸庞，可是那只手还是无力地滑落了下去，然后他还是不想放弃，还是再次拿起他的手，让他抚向自己的脸庞，最终的结果，还是那种苍白无力地滑落。然后春奕寒知道了，他的谢晚意离开了，他那么深爱着的、却一直在伤害着的谢晚意离开了。原来，这才是谢晚意对他最狠的报复，他用自己的死，让他失了心，让他余下的岁月活的如行尸走肉，让他余下的人生失去了任何乐趣。

    “你赢了，谢晚意，你赢了！”春奕寒恨不得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谢晚意揉进自己的身体，这样，他的谢晚意就不会离开了。可是，任凭他再用力，也始终都是徒劳，他的谢晚意还是离开了，这个喧闹的世界，最终还是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的谢晚意，彻底抛弃他了。

    夜越来越深了，天儿越来越冷了，谢晚意的身体也渐渐冷下来了。春奕寒紧紧抱着谢晚意，再也不想放手。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这是他最后可以抱着谢晚意的机会，他不舍得放手，他也不能放手。从第一眼开始，他就想要跟他长相厮守，他想过他们之间各种的可能，就是没想过会分开。就算知道他是江晚意，他也从未想过要分开。就算他恨他，恨不得杀死他，也不曾想过会分开。因为他很清楚，他的世界不能没有谢晚意，就从那一眼开始，不能没有谢晚意。可是最终，他还是失去了谢晚意，这让他情何以堪，这让他如何面对，这让他余下的岁月如何支撑下去！

    “我不想这么痛苦的活着。这个世界，若是没了你，我也不想再苟延残喘下去！”春奕寒的世界一下子清亮了起来。

    是的，想陪着一个人一直活下去可能没有那么容易，但是如果想陪着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却有着千种万种的方法。春奕寒将谢晚意放下，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帮他把手交叉着放在腹部，这样看起来谢晚意是那么地安静祥和，仿佛是睡着了一样。

    “你别急，等等我。”春奕寒在谢晚意旁边躺了下来，然后拿出了枪，从另一面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他的谢晚意那么爱干净，他可以死的邋遢埋汰，但是不能弄脏了他的谢晚意，所以他选择了对面的太阳穴，然后他没有片刻的迟疑，按动了扳机。只是枪并未打响，他打开弹匣子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他的谢晚意，早就卸了他枪里的子弹，他竟然这般厌烦他，就连一个陪他死的机会都不给他。

    “晚意，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心！”春奕寒将枪扔进水里，嚎啕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