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可以知道你在看谁吗?”
宋影——也就是戴眼镜的男人看着莫闻霜一副运筹帷幄声色犬马的架势,白眼一翻:“我们大美人魅力还是不减当年。”
莫闻霜和宋影是高中同学,大学第一年也是在同一个学校上的,于是他俩短暂地当了一段时间的合租室友,关系不错。
另外一人用胳膊肘碰了碰莫闻霜,挤眉弄眼:“那个‘前男友’是咱们大交际花的哪一段情缘啊?”
莫闻霜无所谓他的称呼。
他长得不错,跟陌生人打交道时也温和亲善,深谙以柔克刚的话术,就总有人叫他交际花。
莫闻霜是同性恋的事不是什么秘密,他本人长了一副多情明艳的脸,又喜欢和宋影、孙采之他们这群一堆看上去很不良的人玩儿,久而久之,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莫闻霜是个玩得很花的浪荡子。
莫闻霜冲挤眉弄眼的孙采之笑着摇摇头,没接话。
他在心底回答:我就这么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前男友。
宋影他们没再纠结这个话题,看莫闻霜的样子也不是很在乎,于是又碰了杯,在酒吧格外吵闹的音乐声里大声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啊?”
莫闻霜愣了一下,意识到这个“家”指的是他父母在的地方,于是下意识想逃避。
他曲起指节敲了敲杯壁,同样很大声地回答道:“周三吧。我估计在那边呆不了两天。”
宋影点点头,把空了的杯子放在桌上:“好,我帮你问问哪儿有房子在租。”
莫闻霜垂下眼睫,任由杯底的残酒顺着脖颈染湿衣服,将一小片薄薄的衬衫黏腻腻地贴在锁骨的皮肤上。
他在海市并没有家。应该说,他在哪儿都没有家。
他曾经唯一能称得上家的地方,是那栋俞冬烬的别墅,具体一点,是那栋别墅里的客厅和俞冬烬的卧室。
莫闻霜只对那两个空间有彻底的归属感。
但是浮萍在三年前亲手扯断了自己的根。
酒吧洗手间。
莫闻霜将一双白皙瘦削的手放在凉水下反复冲洗,指关节被冻得通红。
他透过镜子,冰冷的目光端详起自己苍白的面容。
人长时间处于过于巨大的响动中后,即使回归安静环境,两耳还是会像被一层膜覆住,浑浑噩噩地听不太清楚。
所以莫闻霜并没有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直到那面镜子里出现了另一张格外俊逸的面容。
俞冬烬站在他身后,因为莫闻霜是半俯下身子的姿势,再加上原本的身高优势,使得他这样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上位者姿态。
但是莫闻霜很讨厌这种不对等的感觉,于是直起腰,盯着镜子里那一双黑曜石一样深邃又复杂的眼睛,不咸不淡地说:“少见啊,俞少。你不喜欢这种乱哄哄的场子,怎么不开包厢?”
俞冬烬心说你明明知道为什么。
他和莫闻霜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在这个酒吧里。
那天他给一个富二代过生日,和一群少爷们玩了半个小时就觉得烦了,于是一个人下楼来卡座放空。少爷们都不敢拦着这位爷,才让他得到了一个和莫闻霜认识的机会。
那时的莫闻霜也和这些朋友一起,在一个略偏僻的卡座玩游戏。莫闻霜输了,于是过来要俞冬烬的联系方式。
俞冬烬后来才知道,莫闻霜的惩罚其实是两杯酒,是他自己指着俞冬烬的方向说:“我把他的微信要来,就不喝了。”
他甚至能想象到莫闻霜那时促狭又漂亮的神情。
这是酒桌上很常见的真心话大冒险,甚至不能算一种搭讪。如果是旁人,在接触到俞冬烬生人勿近的气场后就该放弃,安安生生地回自己的桌子罚酒。
俞冬烬的长相很招女孩和小0的喜欢,他也见过不少主动贴过来的男男女女,按理来说,他应该像往常一样,对于死皮赖脸的人毫不留情地拒绝,然后离开这个喧嚣的场所。
莫闻霜在那个时候长得还有些稚嫩,眉梢眼角却已经满是漫不经心的诱色。
俞冬烬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喜欢这个类型的。
就像他的一群狐朋狗友犀利的点评:他的性格太强势了,应该找个很温顺很听话的伴侣。他一定和小绵羊很合得来。
但是莫闻霜自顾自端着酒杯和他碰了一下,玻璃撞击产生的清脆声响和透明的酒液一起洒出来,清泠泠的。
莫闻霜有点长的头发随着他倾身的动作扫到了俞冬烬举着酒杯的手腕。
莫闻霜坦坦荡荡地顶着他冰冷的目光,一点点重新拉开两人的距离。他的声音很好听,不是很甜,像是山巅溪流,很适合唱歌的一副嗓子。
他说:“先生,从你下来开始,一共往我们那桌看了六次。我可以知道你在看谁吗?”
野兽天生具有对捕猎者的敏感性,莫闻霜很清晰地感受到俞冬烬驻留在自己那边的视线格外的长。
他很少在酒吧之类的场合感受到这样不含任何贪婪和黏腻,只有单纯探究和隐秘克制的欣赏的目光。
所以他满怀戏谑地过来了。
但是莫闻霜并不知道,这并不是俞冬烬第一次看见他。
——
俞冬烬并没有回答莫闻霜的问题,他的喉结滚动良久,才低低说:“你回来了。”
他在和莫闻霜通过镜子的对视中,产生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
莫闻霜抽了一张纸,慢条斯理地把手上的水擦干净,他低下头,额前的碎发就在他脸上打下一个漂亮的阴影。
“如你所见。”
俞冬烬没再说话,他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安安静静地矗在那儿,却没带来一丝一毫的压迫感。
莫闻霜等了许久不见他有什么动静,于是转过身面对着他。
他的唇色很淡,却很润,开合之间有一种天然的无情:“你想来找我说什么?复合吗。”
他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空间在这一步的压缩下变得格外粘稠,像一块融化了的酥油,粘稠得让人挪不开步子。
“你我之前都是见色起意——你也承认了。俞少周围多少莺莺燕燕,不会三年了还没找到个合你心意的吧?”
俞冬烬拧起眉毛,不赞同地打断:“莫闻霜,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长期居于统治者的位置,压迫感早就刻进了骨子里,微微蹙眉的时候,自然能架起个令人恐惧的气场。
但是莫闻霜不怕他。他继续火上浇油:“还是说看我回国了,瞬间觉得多年前的露水姻缘还没有人老色衰于是旧情复燃?”
洗手间的白炽灯亮度不高,却足以把一个人的冷漠勾勒地淋漓尽致。
俞冬烬讨厌这种冷漠,这会让他觉得自己被玫瑰的刺扎的血肉模糊。
他想要攥住莫闻霜的手腕,又怕惹人厌烦,于是继续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