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战栗
闹剧散场，冬幸扶着温念枝回到院子。
偏厅圆桌上摆着已经凉透的菜肴，方才温念枝与赵沅只用过少许，大家都想等着赵阶回来一起吃饭。
毕竟是一家人。
但一家人这一层温情的面纱被赵阶亲手撕碎。
比起赵阶的呵斥，更让温念枝难受的，是男人脸上毫不遮掩的厌恶。
她从未想过，会在那双酷似她夫君的桃花眼里，看到如此浓烈的厌恶，那厌恶程度仿佛多与她说一句话都是白费唇舌。
温念枝脸上弥漫着苦涩，脸色滢滢泛白，那双星眸染上黯淡神色，在夜色中让人心生垂怜。
冬幸在一旁欲言又止，不知该劝些什么。
夏婶哄着赵沅去睡下后，前来温念枝面前回话：“少夫人，二公子那边……似乎不太好。”
温念枝强撑起精神：“怎么了？”
如今家中大小事务都是温念枝一手操办，纵使方才两人刚闹过不愉快，赵阶那边的动静，夏婶也只能回禀给温念枝。
“二公子回房之后发起了高热，还问厨房要了凉水。”
“高热？”
温念枝站起身，眉头紧拧：“怎么会出热？”
她回想起刚才赵阶的模样，似乎确实不太正常。
但如今已过亥时二更天，除了皇亲贵族的銮驾，其余平民不可随意在街上停留，且药坊已经关门，深更半夜请不着大夫。
她在原地踟蹰，本想去西厢看看赵阶，但回想起刚才他那厌恶的眼神，又坐回椅子上。
“少夫人还是去看看吧，也好拿个主意。”
夏婶劝道：“少夫人且听老妇一句，这个家总不好因为一些口角就起了隔阂，如今赵家人丁稀少，咱们更是需要相互扶持的时候。”
温念枝咬着唇，心中无比纠结。
虽说她这个做长嫂的总得担起家庭责任，不该随意因为一句口角就跟小叔子起隔阂，但方才赵阶那副厌恶至极的模样确实伤透了她。
她甚至想不通赵阶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翻脸。
难道是因为自己扶了他一下？
二弟就这么厌恶与她的肢体接触？
温念枝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夏婶在一旁看得着急：“少夫人还是去看看吧，大半夜的，万一二公子烧出个好歹，这可怎么办？”
听夏婶这么说，温念枝想到赵阶先前那不正常的脸色，也有些担忧。
踟蹰片刻，她似下定决心：“好，去看看他的情况吧。”
西厢房内，赵阶换下官袍，只穿了中衣，颀长的身影在夜色中似幽灵。
房间内没有点烛火，暗沉沉的光线笼罩着整个屋子 ，房间内静得可怕，仅能赵阶的呼吸声。
此刻他散了头发，墨色长发披在肩头，与白色中衣形成刺目的对比，显得赵阶更不似人间客。
他面色极不正常，方才隐忍的药性在此刻轰然勃发，仿佛铺天盖地的风浪，卷得他的理智荡然无存！
药性似游蛇，从男人的衣襟攀上来，爬上他的肩头，吐着蛇信子，盘踞在他脖子上。
游蛇缠绕着他的脖子，越缠越紧，缠得他的呼吸几欲终止。
在这般情形下，他手指开始战栗发抖。
一股强大的破坏欲自心底升起，似乎是对他素来冷静自持的面具最大的不满，心底无数个声音叫嚣着，要撕毁视线里能触及的一切。
抵抗这股声音的同时，赵阶心头涌上一抹庆幸，还好赶走了温念枝，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按照他的吩咐，夏叔送来了几大盆冷水。
赵阶将人赶出去，合上房门，脱掉衣物，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浸没在冷水之中。
皮肤表面似缺水的鱼儿，早就等不及这一刻，迫不及待的徜徉在冷水里。
三月末的夜间温度不高，从井里打出来的水更加凉寒，外在的寒意和体内之热气相厮杀，赵阶那张隽朗矜贵的脸上浮现几分痛苦。
但老天似乎还不肯放过他。
门外传来几道脚步声，赵阶此刻五感十分发达，每一处感知仿佛被无限放大，他听出了温念枝的脚步声。
温念枝停在门外，没有敲门，只让夏婶上前隔着门询问：
“二公子，您此刻还好吗？”
屋内没有回应。
夏叔在一旁着急，连声说他送凉水进去的时候，赵阶面色差得不像话，瞧着肯定是病了！
但几人都不敢贸然去开门。
夏叔夏婶是下人，赵家的事只有温念枝能拿主意，但温念枝想起刚才赵阶眼底的厌恶，十分犹豫。
静默的空气传递到屋内。
坐在凉水盆里的赵阶愈发难熬。
他很清楚温念枝就站在门外，与此刻的自己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门。
似乎只要他愿意，就触手可得。
越是这样，赵阶越发克制。
冰冷的水面漾起波动，一阵一阵拍打着木盆。
科举应试君子六艺，赵阶骑射俱佳，并非纯粹的文弱书生，常年骑射锻炼下，他的肌肉隐隐含着无尽的爆发力。
此刻他身上肌肉紧绷，冰凉的水珠一滴一滴掉进水里，夹杂着水汽，拨开浓郁夜色。
许是久未得到回应，屋外温念枝忍不住开口唤了他一声：
“二弟？”
声音传进赵阶耳中，在他听来，是如此的婉转动人。
他似乎第一次察觉，温念枝的声音恍若莺啼，勾人而不自知。
赵阶眼前浮现嫦园当天，温念枝的模样。
凉水里，赵阶手心攥成拳头。
屋外，温念枝拧着眉头，眼神担忧，她忍不住再喊了一声：
“二弟，你怎么样了？”
又是一次心弦被勾动。
盆内的凉水似乎再也无法阻拦他的神经，赵阶浴在水中，脸上交织着异样的痛苦。
水面在盆中汹涌荡漾，水汽将他的神情隐匿在夜色之中。
凉与热交织在他身上，赵阶身上青筋浮现，他咬紧牙关，灿烂的桃花眼在夜色中明亮得吓人。
男人眼中的理智彻底消亡殆尽。
肆意飞扬的念头攻陷赵阶的脑海！
水面波浪愈发汹涌，一阵一阵拍打着水盆，赵阶仰着头，似有什么动静在水下迸发。
“二弟……”
在屋外一声声关切中，赵阶心脏如擂鼓。
他明知脑海中涌现的肖想令人不齿，但他似乎放开了理智的束缚！
在门外女子不知情的呼唤声中，男人搅动着夜色翻涌！
终于！
水雾绽开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