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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配平儿涩滞羞言语义烧饼打诨惹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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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老爷子的手术很成功,八月份的时候张云雷担纲的梅妃终于在园子里演了,老爷子还去给捧了个场,他到之前就连郭德纲都不知情,原想等返场结束之后让他过来见见师爷,谁知一散场这人就找不见了,还是过来助演的裴阳芳见了老爷子替他解释,原来是今天来了朋友,一散场收拾收拾就去说话了。

    张云雷没料到他能来,说是让杨淏翔来看其实也是客气,他们一没留联系方式,二又无彼此联系地址,就算是想给他票都没地儿寄,谁知道这呆子能一等半年呢因此后台下来一见面,小孩儿看着他捧着花,虽是一时笑他傻呆呆的,心里反倒感动得不行,七手八脚卸了软硬头面就跟着出去了。

    这是杨淏翔第一次看见他的头发,十几岁的少年发丝黑亮柔顺,剪成毛茸茸的短发,因为勒头的缘故,前额有些乱,从底下露出一点勒出的红印子。

    张云雷怀里抱着杨淏翔送的花,刚才返场的时候这人没抢过人家,被师兄占了先,如今这花才终于送到他手上了,是一束包在牛皮纸里的向日葵,橙黄可爱。

    “你头,没事吧”

    “没事,粉让勒头带给粘掉了,一会儿洗洗。”张云雷现在对勒头已经是满不在乎的态度了,杨淏翔可还记得当年演红娘这人被勒得直吐的样子,一晃儿当年的小孩都长这么大了,于是也笑了笑,两人一起在门口拉话。

    “我已经说服了我爸妈,明年就报考德云社了。”

    “哦。啊”

    “也想问问您这有没有什么规矩啊,把式什么的,我先自个学学,别到师父先生们面前丢脸呐。”

    “现在就叫开师父了。”张云雷笑他,但建议还是好好提的,“你找些太平歌词,贯口的录像先自己学学,都是基本功,我师父基本功要的严,老段子学几个,指不定到时候他现挂让你捧一段,千万别说你什么都会,上一个这么说的现在还被我师父叫着东北混蛋呢。”

    杨淏翔掏出小本子—一记下,扭头一看屋里收拾得差不多了,总不能让张云雷一直这么顶着满脸妆跟自己在门口说话,于是催他快去洗洗,张云雷嗯了一声,回去洗了脸,把眉头发根的油彩都擦干净了,再出门去,杨淏翔却已经走了。还是门口的保安看他找人,问了一下,才告诉他:“刚才打了个电话就总看走了,还让我跟你说一声今天有急事,往后有机会,轮到他给你赔礼。”

    这根本就是来偷师吃小灶来了嘛,张云雷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他回去拿上背包,在两束花前站了一站,抱起那束热热闹闹的向日葵,出门找师父去了。

    本来今儿侯老爷子也不是非见他不可,听说他有事就和儿子一起回家了,郭德纲也是到了家吃过晚饭才提起,彼时张云雷怀里抱着他家豆包儿,郭德纲怀里抱着陶阳,正一句一句教他未央宫。

    您问郭麒麟他跟他“亲爸爸”学《游龙戏凤》去了。

    让师爷在外头等着,这得是多大的脸呐小孩儿听完脸就绿了,连着好几天冥思苦想,怎么跟师爷面前把这事圆过去。

    思着想着,就到了九月份了。说起来也巧,当时郭德纲初提领着徒弟们给侯老办个庆祝专场的时候,侯老原本是没答应的,后来师徒俩合计了一番,这才说服侯老答应下来,等到问日子的时候,老爷子略略一想就定了:“九月天儿好,你们要是非得办的话就九月十二号,阴历八月初五,诸事皆宜还赶个周日。”郭德纲想,也许其其之中老天爷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前尘今世,九月十二,两度新生。

    只是前生和着血泪,今世,想必尽是繁华如锦吧。

    这会儿德云社还不是那能卖出几千张票还秒空的规模,且天桥德云社的剧场最多也就能装下三百观众,因为这次的主角是侯老,还要再缩减缩减席位,最后只印了二百七十张票,卖给的大都是乐乐呵呵的老客,烧饼跟着布置会场,茶水点心都用上好的,当中视野最好的地方给侯老、石老二位布置了一张八仙桌,节目单子从下午六点一直排到晚上九点,有曲有戏有相声,这年头已经有了移动电话,不多时各位老观众呼朋唤友,十来分钟票就抢空了。

    到了正日子,头开场,先是让烧饼和张云雷像小时候似的出来吆喝了一遍卖药糖,张云雷那刀枪剑戟的嗓子刮得人头皮都麻酥了,老两位在下头听得直乐,石老爷子还去逗自己老搭档:“瞧瞧您这面儿,咱们这么大角儿都给您戏彩娱亲来了。”

    侯老翻了翻节目单子,嗤地一乐,道:“又要托妻献子又要卖估衣的,不知道这群小孩搞什么名堂。”

    头一个是高峰和栾云平的《托妻献子》,这是俩人头次在大舞台上搭着,虽说差着不大岁数,但辈分放在那里呢。高峰总觉得栾云平这人很逗,小师侄是个刀子嘴,这事全社闻名,要是赶上怼人的场子,那可就是全德云社的架海紫金梁,但就这么一人,到了自己跟前就乖得跟什么似的,差似是当着郭师哥的面儿了,下头给自己量活的时候,一个伦理哏就能给骚得耳朵通红,简直越看越想欺负。

    这次是当着师叔伯,又是自己家里的场子,高老板逗着逗着就使起坏来,一口一个“栾精灵”还不算,什么夹着脑袋上公交,骗人家算算数的招都使上了,郭德纲都没见过这看家的角儿这么能折腾捧哏的,仔细一寻思明白了,上辈子这俩人搭一起的时候都不小了,栾云平也经过前头其他的搭档才稳下来,现如今这俩正是一个浑身本事一个初出茅庐的时候,比上辈子反应激烈些也理所应当。

    这边托妻献子完了,郭德纲先和于谦一起给来了一段卖估衣,这是老段子了,放在前头也舒服。而后把几个小的弄出来,插上两段戏,陶阳单独给师爷唱了一出“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大林也被安排上了,和张云雷一起给师爷搭了一段《游龙戏凤》。

    之后就是郭德纲于谦二位带着烧饼小四的《红花绿叶》,这段子原本就是侯老在武训徒的基础上改的,只是这徒弟选得实在是太到位了,台上师父师大爷一打起来烧饼整个就一副愣了的样子,慢了八拍儿才想起来拉架,台上打得是扇子与快板起飞,褂里共毛巾一色,就着郭德纲还想起来补了一句:“相声是一门语言艺术。”

    “对,师父。”烧饼托了托大襟,“讲究南拳北腿斧钺钩叉。”

    下头一时响乐得上气不接下气,侯老侧过身去对老搭档道:“这孩子说得好,以后咱俩带着纲子和谦儿的时候,让他俩也抽冷子来这么一句。”“可别,德纲不是那吃徒弟饭的师父。”“嗨,我就那么一说。”“不过这孩子叫烧饼叫了这么多年,怎么真就长得跟饼似的纠不过来了呢”

    “前几年来家里那会就这样,你忘了那就一红皮儿肉包子上边架一芝麻烧饼,小模样长得怪讨喜的。”《红花绿叶》不是太长的段子,顶天了说个二十分钟,主要是打着太累,一会儿抄话筒一会儿撕大褂的,郭德纲和于谦在台上折腾得气喘吁吁,侯老爷子在下头抚掌大笑,侧头过去和石老道:“咱回去把这排个六人的,往后带俩徒孙上去,他们打,咱俩看热闹。”

    “挺好挺好。”石老眯着眼睛点点头,笑得意味深长。

    说说唱唱,临近九点接近尾声,后台张云雷早托了栾云平安排,此时大管家正给各位师兄弟讲着待会儿的走位,惠姐也跟着来了,眼看着要返场这群孩子却还没把褂换下来,现在晚上天亮了,便生怕他们冻着,赶紧就嘱咐他们换了,张云雷一脸神秘把姐姐拦住,笑眯眯道:“您这就别管啦,姐,我们晚上回去想吃饺子,姐夫包的茴香馅儿的,您先回去帮我们煮点呗。”

    正说着,外头郭德纲最后一个节目完了,徒弟们从前到后,成角儿的排在当中间,小孩掐着头尾,一排同辈徒弟拎着大褂往外走,到了舞台前面,面向师爷,大褂一撩单膝着地,满脸洋洋喜气,抱拳冲着侯老两位高声道:“八月初五,吉星高照!恭祝师爷,万寿无疆!”

    刚才说相声的桌子也没撤,郭德纲就和于谦一起抱着手站在后头,眼见着前头这一遛的小孩儿,个个都是将来的名角儿,就在眼前穿着清一色的大褂长袍单膝而跪,朝气勃勃地恭贺自己师父往后的岁月千秋。

    “诶,角儿。”于谦轻轻把老弟弟的脸扳过来,那毛巾给他揩了一下,他的角儿眼眶汪着泪,满眼里都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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