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后续
“仰首月明明，俯首浪滔滔。原是水中月，虚浮又烁光。”
——柯宇洛
老爷子正欲回到屋内，便感觉到身后有人注视的目光，缓缓转过头去，只见宇洛悄无声息地站在池塘后方。
“宇洛？有什么事吗？”
老爷子有些疑惑。
“听闻爷爷深夜要见凌霄，因此过来看看。也免得再让罗生叔叔跑一趟。”
月光照耀在清波上，又反射向宇洛的脸庞，少年此刻面色有些凝重。
“叶落知秋，你很聪明。”
老爷子发自内心地赞赏。
“看来他果然又在暗中布置些什么了。”
宇洛吐了口气，缓缓道，
“不过既然爷爷发话了，想必他也会收敛一些。”
见老爷子没有说话，宇洛又补充道，
“银雪已经睡下了，来到这里的只有我。”
而老爷子凝视了宇洛一会儿，又转移了目光，看向苍茫的天空，有些解脱地道，
“多么静谧，安详的夜晚呐。”
“人老了，这种时候总会想起往事。”
宇洛走上池塘上的小桥，站在中间，俯身望向池塘，两条鱼儿一同漂游翻腾——
数年以前，这碧波中映出的也是自己和凌霄……
宇洛和银雪是堂兄弟，可与凌霄却是亲兄弟。两人都是柯林壑和杨夕霏的孩子。
那是在宇洛尚未入学，展示出天赋之前，身为哥哥的凌霄要比宇洛大上许多。那时，两人总是形影不离。凌霄自幼便很是冲闯，总爱带着宇洛一同娱乐。两人也曾在这方池塘上留下了不少愉快的回忆……
可在宇洛接触了象棋，以及入学之后，便方方面面都展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天分。数年的成长之后，尚在小学的宇洛便完美通过了家族设置的考验。其完成度，甚至远在比自己年长六岁的柯凌霄之上。
也正是从那时起，家族的重心全部倾向了宇洛。明显的偏爱让本就处于敏感年龄段的凌霄备受打击，下定决心要夺取继承人之位。而宇洛此时也明显感受到了凌霄的疏远，不再认真对待家族的培养，并且毅然放弃了继承。
只是这一举动，并未消除和凌霄之间的嫌隙。凌霄虽然吃惊于宇洛的决定，却也依然对宇洛今后会反悔保持着怀疑并且充满担心。因此依旧盘算着让宇洛彻底没有上位的希望。
但是，顾念着童年时期的兄弟情分，凌霄也未曾起过杀害宇洛的念头，只是想要无限降低宇洛继承的可能。可柯林壑和老爷子却依旧对宇洛念念不忘，始终不曾放弃让宇洛成为继承人的念头，对凌霄也愈加冷漠，不管不顾。
久而久之，宇洛失去了能够陪伴自己畅谈玩耍的“凌霄哥哥”，取而代之的是繁琐的训练培育。凌霄恰好相反，虽然得到了自由，却也失去了家族的重视。
然而物极必反，这样的方式最终彻底断绝了宇洛继承家族的心，也扭曲了凌霄心中那本就不平衡的心……
最终，宇洛选择了搬出柯宅，在外留宿。凌霄也选择了暂时离族，出国历练。一直持续至今日……
“这里的池塘虽美，却终究不及寒苑的荷花池……”
老爷子注视着陷入沉思的宇洛，提点道。
宇洛的思绪也被拉回了现实，与老爷子对视着。两人并未多说什么，却都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宇洛和凌霄，在这个家族里，都感受不到所谓的爱意。
他们都很明白，自己不过是这些大人用来维持家族地位，保住家族富贵的工具。
也正是因为这不同的缺爱，宇洛才会如此感性，凌霄才会如此扭曲。
可如今看着夜色下慈祥的老爷子，宇洛感觉到他与曾经的老爷子大相径庭。
老爷子也一步步走上桥来，视线看向池塘。宇洛侧视着老爷子，不知道老爷子从池塘里看到了什么。只是能隐隐感觉到，老爷子的眼里闪烁着波光。
“过去的事，是我错了……”
“我不会再干涉你们谁继承家族。只是，无论今后是谁继承，我都希望你们能够相安无事。”
“如果——如果以后你上位了，我希望你不要赶尽杀绝——”
“至少——给凌霄——留一个安身之所……”
似乎是预见到了未来，老爷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会的。”
已经猜到了老爷子的说辞，宇洛收回了视线，平淡地道，
“夜深露重，爷爷还是早些休息吧。”
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见宇洛离去，罗生也回到了老爷子的身边，
“二少爷不但聪慧，而且是性情中人。老爷所想他一定明白，老爷还是放宽心吧。”
老爷子叹了口气，只道，
“可凌霄不一定明白啊。况且即便宇洛容得下他，未必别人也能容得下他。”
“老爷是说银雪？”
罗生有些疑惑。
可老爷子却摇了摇头，
“举事以自为者，众去之啊……”
深邃的目光停留在宇洛离去的方向，老爷子站在门外，久久不曾回去，
“罗生，陪我去走走吧……”
沉落在池塘里的粼粼月光，呈波纹状反射在宇洛的身上。
夜色正凉，月光凄冷。
宇洛缓步行进在从岳苑回到楚苑的路上。
一路树影婆娑，连路旁的墙壁都浮现出了若隐若现，徘徊漂浮的波纹。
似乎就像少年的心绪一般起伏不定……
恍恍惚惚，少年已经回到了楚苑。
一道纤细瘦弱的男孩背影此时也出现在了少年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