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个高贵 一个卑贱
展新月起身，微笑着目送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那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
“影，去把阿霞叫来。”
黑夜中并无回应，只有一阵风吹过。
展新月脸色冷得发青，捏茶杯的手近乎发了白。
孟江川虽然没说是谁，可她心里清楚到底是谁。
她身边有这个胆子，且能最快联系到孟江川的，只有阿霞。
阿霞是她捡来的，原名秦霞，在身边带了六年，后来她要进宫，阿霞便主动请缨要与她同来，她相信阿霞，也就带来了。
身边的这些人中，除了孟江川之外，就是阿霞最清楚她的脾气秉性。这样私自告诉孟江川她的事情，定然是要受责罚的。
按道理来说，阿霞知道后果，应该不会背着她告诉孟江川初称末褚的事情，可她还是说了……
展新月容不了手下半点的僭越，而阿霞刚刚好触碰到了这一点。
阿霞来时面容平静，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便直接跪下磕头，“秦霞私自瞒上，请主上处罚。”
她倒是毫不解释，直接认了错，让展新月那刚到嗓子眼儿的怒气顿时散了不少。
“阿霞，这样一件小事，你为什么要告诉孟叔？”
展新月不明白，分明只是一件小事，阿霞怎么会特意告诉孟江川？
孟江川那人平时少言，她的私事更是从不过问，今日可却问了她收太监之事，定然是阿霞将这件事特意的说了，不然他不会开口问她的。
“主上觉得是小事，可秦霞看在眼里，并不觉得这是件小事。”阿霞抬头看她，“您对阿楚太特别了些，主上有使命在身，所以为了稳固主上的心，秦霞将此事禀告给了孟主。”
“特别？”
有吗？她对初称末褚很特别吗？
“阿楚只是一个太监，主上从前可是从不这般在乎一个下人的，或许您身在其中不得知，但秦霞能感觉到，主上被他影响了，所以……”阿霞直起身子，双手交叠至胸前，目光透着坚毅，“秦霞请主上杀了阿楚，以免动摇主上心绪。”
展新月眉头皱起，手也不自觉攥紧，“阿霞，我能明白你对我的衷心实意，可阿楚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他虽然是一个太监，但却是个深藏不露的太监……我收他进宫，是为了给我们的以后铺路，至于其他的，我现在还不能确定。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阿霞愣了片刻，躬下身磕头，“秦霞知错，请主上处罚。”
展新月长长的叹了口气，“罢了，你也是担心我，这次便算了，但不能再有下次，否则……”
她话未尽，阿霞便立马应道，“秦霞明白，若再有下次，秦霞自领百杖十鞭。”
展新月明白阿霞的苦心，同时也在深思，她真的对初称末褚很特别吗？
特别在哪儿？她做这一切，只是不想他死了，她的计划无法执行而已。
如今她虽与初称末褚达成合作，可她深知，他还不信任自己，镇阁的所在还没那么容易知道。
接下来，她得继续获取他的信任。
日子越过去，展新月心头就越惆怅。
前世初称蒙鸿忽然驾崩，她尚且不知原由，今世想要改变结局，许多恐怕会与前世有所偏差。
而这个偏差，不会在她的掌控中。
尤其是对于一知半解的初称末褚，他像是一团雾，只能见其表，窥不见深处。
况且，前世的初称末褚很恨她，恨得想杀了她，但却又说舍不得。
这也是个谜团，让展新月百思不得其解。
……
“娘娘。”
阿霞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当展新月回过神时，眼前的人已成了初称末褚，他躬着身站在不远处，神情淡淡的，脸上眼里再也不见一丝戾气，刚刚那个在风栖宫的初称末褚，已全然无踪。
“何事？”展新月暗暗的舒了口气，一边端起茶喝了一口，茶水已然凉透了，她眉头微凝，正想让人添水，初称末褚却走上来，提起茶壶重新倒了杯茶，放在她手前，“娘娘，热茶还是趁热喝得好，不然过了时候，茶就凉了，那茶味……也就变了。”
他语气平淡，但展新月听在耳里，总觉得他有别的深意。
“就算茶凉了，可它始终也是来自外域的雪莲花茶……”展新月端起茶，漫不经心的盯着杯中漂浮的茶叶，飘渺的雾气中，她抬起眼，眉眼弯弯的说，“天生就与那些山底的草茶不同，一个高贵，一个卑贱，就算长在了雪山上，草茶就是草茶，二者无论如何也不能相提并论。”
这话说的极具讽刺意义，初称末褚也听出来了，她这是暗里骂自己，就算是皇族血脉，可他的生母并无名分，甚至可以说初称蒙鸿根本不记得他的母亲，他这样一个除了血脉什么都没有的皇子，就犹如长在雪山上的草茶。
一开始是草茶，便终生是草茶，卖不上价钱，且毫无价值。
初称末褚并未恼怒，面色仍旧平静，“娘娘，采茶人，有时也会看走眼的，能在雪山上生长的，怎么会是草茶呢？雪莲虽生来珍贵无比，可也并非毫无瑕疵，有时到了绝境，或许也会奋力一争呢？”
能拥有皇族血脉的人，怎么会是毫无价值的人呢？他既有皇族的血，便也有皇族的残忍无情。
这草茶，说的是现在的他，而这雪莲说的便是他的身世，出身本应高贵，可却沦为了草茶。
展新月自然懂他话里的意思，轻声笑道，“你倒是很自信啊……不，应该说，你的野心很大啊。”
初称末褚难得的微笑，“娘娘说错了，奴才只是想争一个本该就能争的东西。”
他是初称蒙鸿的儿子，这龙位他本就有资格一争。
“是吗？”展新月身子往后半倚，手撑着下巴，十分玩味的笑了，“你知不知道，你那些皇兄皇弟们，一个个争得有多头破血流？初称蒙鸿今年已七十有余，身体又常年多有伤病，活不了几年了，他们可都眼巴巴望着，望着那龙位呢……”
前世展新月为了选一个皇子扶持，便将初称蒙鸿的二十三个儿子一一调查了一番，他们虽表面表现得和睦，可背地里却是巴不得其他皇子都死了，只剩自己一个皇子。
这看似毫无波澜的天朝之下，隐藏着无数巨蟒，他们像吃人的怪物，一个个面目狰狞，獠牙锋利，一旦有谁露头，就会瞬间把这人拆吃入腹。
而经历过前世，展新月深知，初称末褚是这群巨蟒中，隐藏的最深，也是最狠得那一个。
可就算再凶狠的巨蟒，也会有匍匐休息之时……
她可不相信前世的初称末褚，没有过失手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