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恨你
几近天明时分,灰蒙蒙的天空飘下星星点点的冰霜,没多久,便将这皇宫的红墙绿瓦,青苔草芥都覆上了一层雪白的薄纱。
展新月在天极殿的门外跪了一夜,眉目间,长及腰肢的青丝早已被冬夜里的霜寒凝起了白霜,她只着一身轻纱,整个人微微蜷缩着,单薄的肩膀轻微发颤。
“展姑娘,您就服个软吧,再这样跪下去,您的身子可禁不住这寒霜呀!”门口的太监苦口婆心的劝着。
展新月慢慢抬眼看向灯火通明的殿中,殿中有一道纱屏,只能依稀透过灯光摇曳,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似是自嘲的笑了一声,“本宫…可不会向一个太监屈服……”
门口的太监一听这话,惊得浑身冒冷汗,急忙小声劝阻,“哎哟展姑娘,这话您可说不得啊!若是被陛下听到,可是要杀头的!”
三日前,皇帝初称鸿蒙突然驾崩,朝廷一下没了主心骨,计划已久的展新月以为谋反的机会来了,正打算召集城中旧部反了这天朝,可没想到,她的所有部下竟然被一股民间一个名为“镇阁”的神秘势力纷纷拦截,两个势力一对下来,她的人不是对手,不过一天就损失了许多手下。
她的计划一下子落了空,正当她焦灼时,眼前大殿里这个人,原本只是宫里一个卑微如蝼蚁的太监,却忽然出来自称是先帝流落在外的幼子,是天朝血脉,要继承龙位。
一众官员自然是不肯的,可他却带领镇阁短短三日便拿下了天朝,当日就坐上龙位。
雷霆手段和嗜血的残忍,让天朝一下子易了主。
那一天,他负手立于皇位之上,向全天下宣告,他初称末褚,是天朝新一任皇帝。
……
摆平了前朝后,初称末褚便来了后宫清扫,先帝初称鸿蒙好色,坐皇位几十年,后宫妃嫔几乎有两千人左右,而她展新月,就是近一年里,先帝最宠爱的婉妃。
因她这副清纯相貌和窈窕身段,再加上她学了勾男人的媚术,先帝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事事谦顺,这半年更是为她杀了不少人,处了不少的刑罚,只为她欢笑一次。以至于她来这天朝不过三月,便在民间有了个祸国妖妃的骂名。
朝廷里,坊间无一没被她祸害过。
几乎人人都想她死,想她五马分尸,想她万劫不复。
展新月不在乎这些,她只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后眼见计划失败,本想逃的,可那初称末褚的人来的太快,她还没来得及跑,就跑不了了。
她所居住的风清殿不过半刻钟,就站满了一群面戴鬼牙面具的黑衣人。
“展新月……”
初称末褚慢悠悠的走进来,他背着月色,一身黑金龙袍将他匀称的身形勾得清晰极了,只是这风清殿中太黑,展新月看不清他的脸,但听他这漫不经心的语调就有股不好的预感。
“你想怎样?”展新月故作镇定的说着,一边悄悄的往后退着。
说不怕是假的,毕竟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丽女人而已,并不会武功。
更何况,她已经知道初称末褚的手段,她可不觉得,能在这样的人手下逃脱。
“做我的宠物,我就饶了你的命。”
他语气很淡,像是在说一件芝麻大一点儿的事情。
展新月听得太阳穴一跳。
宠物?
他这太监,能行?
展新月虽是个为了目的可以付出一切的人,但她苦心孤诣了这么久的计划,就这么轻易的被这个默默无闻的太监毁了。
她怎么可能服气委身?
还让她做宠物?他有那个根吗?
她心思算尽,筹谋一切是想要至高皇位,想要无上权利,想掌握一切。
就算落魄了,她堂堂一个公主,也轮不到一个太监这样作践她!
输了就是输了,她展新月既然敢赌,那就输得起!
“初称末褚,你一个太监,配本宫伺候你吗?”
她笑得淡然,清纯的面孔表露着赤裸裸的不屑。
傲气和狂妄,在她这副面容上,倒显得有些别样风情了。
出乎意料的是,初称末褚并未生气,只是淡淡一笑,“那就在天极殿下跪着,直到你愿意为止。”
就这样,展新月被人带到天极殿下跪到了天明。
天朝鲜少下雪,或许是老天知道天朝更迭,来了一场洗刷,想洗掉那些深埋宫墙已久的腥血。
展新月浑身冷得几乎没了知觉,完全靠着她那股子傲气硬撑着没倒下去。
天色已然大亮,门口的太监仍旧碎碎念着劝告她还是不要太过固执,不然伤的是自己。
展新月有些迷糊,已经听不清门口太监在说什么了,她盯着那纱屏透出的人影,心头的憋屈越涌越多。
没想到她费尽心机的筹谋了一年,笼络官员,贿赂人心,竟然功亏一篑的这么彻底。
她一边觉得自己有些蠢,一边又觉得不服。
她怎么能输给一个太监!
还是那样一个,如同蝼蚁般的太监!
展新月在刚入宫时便见过初称末褚了,那时他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太监,名叫阿楚,做着宫里最辛苦的活儿,被其他太监欺负还不敢还手。
每日都佝偻着背,瘦小又柔弱,小脸还脏兮兮的。
她回想着昨日在风清殿看到他时,虽没看清脸,可那身气质和说话的语气,简直与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太监毫不沾边,任谁也不会把这两个人看做一个人。
展新月一夜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初称末褚是怎么从一个小太监,变成如今谋反篡位的初称末褚的。
归根结底,她还是不服气。
她自以为,自己已经够聪明,够狡猾了,可事实告诉她,初称末褚,比她更加聪明,或者说是……心思复杂,如海深。
在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墙里,竟然能从一个小太监,跃上龙位。
忽然,一阵冷风的来袭将她吹回了神。
她没忍住打了个哆嗦,下一刻,就听见那个喋喋不休的太监住了嘴,说了一句,“陛下……”
现在的陛下,是初称末褚了。
展新月幽幽抬头看去,只见初称末褚负手立在门口,并未走近。
这会儿,她才见了他真容。
他眉目分明,棱角深邃,尤其是那双深眸,淡漠,似夜一般幽静,叫人看了一眼不敢忘。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他是垂着眼看她的,可那眼神中,没有一丝不屑或者是讥讽,怒气的意味。
“跪了一夜,还是不愿吗?”初称末褚淡淡的出声,一边朝她走来,身旁的太监想给他撑伞挡雪,却被他推开了。
展新月看他走来,蹲在自己身前,一股浓浓的药香扑鼻而来,初称末褚那张脸也随之靠近。
不知怎的,那被冻了一夜的心,竟然因为他的靠近,而有些许加快。
“为什么?”她唇齿轻颤着问出了这句憋在心里一夜的话。
她不明白,她这样一个先帝宠爱过的女人,初称末褚为什么想要她。
毕竟……在世人眼里,她就是个浪荡成性的恶毒女人。
初称末褚抬起手,指腹慢慢触摸上她锁骨的位置,继而往脸颊上抚摸去,“因为,你是展新月。”
展新月虽然冻得快没了知觉,可还是能感受到他指腹上的粗糙,她定定的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问,“你恨我吗?”
她清楚的记得,在半年前她曾对那时的初称末褚用过刑。
那场刑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打碎了她的一盏灯,她就罚了他三十棍。
那会儿的他身形瘦弱,三十棍下来差点儿死了,这还是她后来听宫女议论才知道的。
“恨。”初称末褚轻声的应了,分明该是充满恨意的话语,可他不仅没有丝毫波澜,反而语气更柔了,“我恨你。”
他指腹在她眉尾处轻轻摩挲,那双平静的眸子难得泛起一丝波澜,“你的眼睛这般的纯洁无瑕,可你的心,却犹如蛇蝎……所以,我恨你。”
轻飘飘的话语却听得展新月心头一颤,她缓缓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为什么不杀我?”
既然恨,为什么不杀?
她不明白初称末褚这段话的意思。
她可以理解初称末褚恨她,毕竟她下令打过他,还差点儿打死了。
初称末褚垂下头,碰她的手也随之落下,哑声说了句,“舍不得。”
短短三个字,将展新月惊得瞪大了眼睛。
舍不得?舍不得杀她?
可她跟初称末褚并没什么恩情或情义,除了恨,就是仇了,怎么会舍不得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