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地铁
陈婉表情尴尬地嚼着林锦文用公筷夹给她的菜，沉默不语。
反正现在的气氛不是她造成的，让他们两个人去想办法好了，但她没想到的是，王小漫是真的打定主意让他们陷入更加尴尬的局面。
「那你呢，你要追求她吗？」王小漫放下筷子，直视林锦文的眼睛。
陈婉现在捂她嘴都来不及了。
林锦文本来剥着虾的动作略一停滞，他将剥好的虾轻轻放在陈婉的盘子里，示意她趁热吃下，接着他用餐巾优雅地擦干净了双手，然后用不带温度的眼神看着王小漫，慢慢说道：「目前我还没有这个打算。」
王小漫在听到林锦文一脸正经地说着「没有这个打算」后，立即瞥了一眼陈婉，见她始终神色未变，继续嚼着虾子，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点。
「你最好是。」
恶狠狠地说完这句话，她决定不再搞事情，低头吃饭，最好多吃他一点，气死他。
饭毕，陈婉借口去洗手间实则悄悄结账，看着那张几千块的账单，她咬了咬牙，将信用卡付款码递给服务生。
服务生用机器扫完付款码后，却没有听到熟悉的「嘀」声，她略带歉意的对陈婉说：「不好意思小姐，这张卡里的余额似乎不够支付，您要换一张卡试试吗？」
高级餐厅的服务生到底受到过良好的训练，看着面前表情恳切地为自己没钱付款而道歉的服务生，陈婉觉得更难堪了。
她脸色涨红，拿回手机，动作缓慢地在几张余额都是三位数的银行卡之间来回切换，默默在心里组织着语言，想要问问能不能多刷几张卡，凑凑可能就够了。
林锦文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她没有抢下他结账的动作，偷偷看他垂着眼睛认真签单的侧脸，陈婉觉得还不如叫王小漫过来帮她付款。
「不是刚给你转了钱吗？」
「我忘了。」陈婉嘴硬道，其实在收款后她立马拿去还助学贷款了，但这种事叫她怎么好意思说出来。
服务生有点羡慕地看着陈婉，视线在她和林锦文之间反复横跳。
「等下你怎么回去？」林锦文边付款边问。
陈婉想了想，在服务生八卦的眼神里赌气回道：「坐地铁。」
林锦文拿回自己的手机，没有看她，点了点头，径直走回了包间。
虽然他表情控制得很好，但陈婉看着他的背影就知道，这人肯定生气了。
她突然就有点委屈，明明是他自己邀请王小漫一起来吃饭的！明明是他自己挑的餐厅！明明是他自己说的没有这个打算！她不说「坐地铁」难道要说「我和你走」吗？
她要怎么和他走？这男人真好笑的。
但她不敢对这个金主发火，她窝窝囊囊地穿上羽绒服，拉过脸上充满胜利者笑容的王小漫，在林锦文阴沉的视线里走出了这间餐厅。
看着这三个人别别扭扭的样子，一旁吃瓜的服务生早已将他们的剧情猜了个清楚，只见刚才收款的女生用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对身旁负责上菜的男生说道：「你看我就说吧，要想追女孩儿，你为她付多少钱都没用，得先搞定她闺蜜！」
那男生用略微同情的目光看向和自己明显不处于同一阶层的林锦文，感叹连他这样的男人居然也得吃搅屎棍闺蜜的暗亏，不禁为自己未来的感情生活拉响警报。
拒绝了王小漫坐出租车送她的好意，陈婉裹紧身上并不算厚的羽绒服，迎着刺骨的寒风独自走向了地铁。
其实她心里一点儿没有怪王小漫的意思，甚至还感谢她今天算得上是激进的试探，毕竟一时的失落总好过未来的心碎。
她只敢在心里承认，在听到林锦文发音准确而清晰地说出「没有这个打算」这几个字的时候，是失落的，但她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也体面地吃完了这顿饭，更保住了自己的自尊。
她怎么能不失落呢？
想到他在车窗外一脸落寞抽着烟等自己醒来的朦胧背影；想到他小心翼翼抱着自己回家的侧脸；想到他深夜悄悄送药时发来的信息；想到他刚才过来替自己付账时的认真表情。
想到他在公司里耐心等待自己下班时的慵懒神态。
她都是喜欢的。
但她的喜欢最不值钱。
不敢回头去看林锦文，怕看到他毫不犹豫离开自己的背影，陈婉穿着算不上厚的冬鞋走在人行道上，脚被冷硬的砖石硌得生疼。
她缩了缩脖子，顿住了脚，还是没忍住侧头看向了旁边的机动车道。
陈婉呆呆地在寒风的呼啸声中驻足了会儿，并没有看到一辆白色的车在她身侧停留。
不该有所期待的。
轻轻眨了眨眼，拉紧脖子上的围巾，她挪着几乎冻木了的双脚小跑着钻进了地铁口。
那里才有适合她坐的车子，上百万一辆的地铁，比林锦文的车贵多了。
刷卡上车，勉强挤在角落的陈婉被换乘站蜂拥而至的打工人险些挤成照片，她费劲地抓着对自己来说过高的扶手，在地铁司机猛地加速后脚下一歪，栽进一旁男人的怀里。
正当她想道歉时，却在鼻尖闻到一股熟悉的苦涩味道，那若有似无的一丝烟草气味钻进了她的鼻腔。陈婉抬起头，疑惑的视线对上了林锦文的脸。
陈婉几乎没有见过这样的他，印象里他总是面无表情却又游刃有余地处理着所有的情况。
可现在他却被四面八方挤来的人群压得脑门上沁出了一层汗珠，身上那件总是熨贴整齐的大衣也不再挺阔，破布一样地罩在身上；脚上那双没有一丝折痕，永远光亮如新的皮鞋也已经被踩得鞋头干瘪，满是脚印。
整个人精英形象全无。
看着他明明被加班结束的社畜们挤得东倒西歪却仍努力护着自己的模样，陈婉突然就有点高兴。
轻轻拽住林锦文的胳膊，她将人潮中被挤得动弹不得的他带领到稍微宽松一些的车厢中部，看他微微皱起眉，跟在自己身后一边向周围人道歉一边努力跟上的样子，她笑出了声音。
林锦文被笑得一愣，看她脸颊边生出了两个小巧的酒窝，没来由地有点生气，一把将她拥在了怀里。
车厢里的人们要么疲惫地闭眼休息，要么戴着耳机刷着手机，并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他们。
陈婉并没有将他推开，他试探性地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在充满各种奇怪味道的地铁车厢里轻轻嗅着她的头发。
他完全不明白即使从不用任何香水，即使被并不擅长的工作摧残了一天，她是如何做到身上永远散发着淡淡的清新味道的。
那不是人工制造的香味，仅仅是天然的，一股可以治愈人心的气味，就像她的人一样，不管是在乱七八糟的车厢还是酒局，总是那么干净。
有点贪婪地扎进她的发间，突然感觉到胸前的针织衫濡湿了一片，感受到她难以平复的纷乱呼吸后，林锦文温柔地将手覆在了她单薄的后背。
陈婉不再克制，她抓着林锦文的身体的手用了点力气，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哭出了声音。
车渐渐驶向了终点站，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车厢。哭累了的陈婉抬起头，吸了吸鼻子，抹掉眼角将掉不掉的泪珠，有点孩子气地瞪着林锦文。
「我都说了我要坐地铁，你跟来做什么？」
听着她含含糊糊的声音，林锦文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爱撒娇。
他低头看着那双紧紧揪着自己衣服的手，心下一软，可一想到她放着好好的车不坐，非得来坐地铁，害得他也得跟着受罪，气得冷着声音说：「来给你擦鼻涕。」
陈婉笑着钻进他怀里，然后试探性地在他昂贵的针织衫上又蹭了蹭鼻子，见他没有躲闪的意思，她抬起头，收起笑容，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
她在嘈杂的车厢里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所以，林锦文，你要追我吗？」
林锦文在摇晃的车身中努力地维持着两个人在行驶中的平衡，他直视着陈婉那双泛红的，倔强的眼睛。
他很久没有说话，那双原本坚定看他的眼睛里掺杂了一点绝望，她低头不再看他，渐渐把他推开。
感受到她在慢慢脱离自己，林锦文将她一把抓了回来，死死按在怀里。
他放下一贯冷静自持的形象，在地铁行驶产生的巨大的轰鸣声中绷紧嘴角，坚定地看着陈婉，然后他用车厢里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清晰地说道：
「是的陈婉，我要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