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坚守(三)
……
夜,悄无声息,连一声炮响都没有。
白日里,补给终于送达,然而子弹虽多,手榴弹却稀少。食物依旧是炒面,每个战士的嘴唇干裂,稍一开口便有鲜血渗出。尽管有了些水,那也是忍着,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不敢像我们一口气喝足。
敌人的攻势逐渐疲软,连续两三天未曾发起像样的进攻。
坚守到第十日,连队已减员一半,许多伤员因缺乏药品救治而感染,最终不幸离世。
大茂心中早已没有泪水,只有对敌人的刻骨仇恨。他日夜不停,只要鬼子不进攻,他就主动出击,寻找杀敌的机会。
许大茂成为了连队的主心骨,连长受伤后,他的战斗力更显得尤为关键。
度日如年,这是第十二年了,十二天比十二年都慢。白天炮火不断,敌人的进攻越来越猛。
坚守到第十四天,夜晚,大茂向连长报备一声,便趁着夜色悄然下山。敌人的警戒虽严,但总有疏漏之处,大茂总能找到机会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从1月25日的首次接触,到如今已是2月10日,连队仅剩下二十七人能够参与战斗。坑道中的伤员,几乎都在绝望中等待死亡,药品和弹药都异常紧缺。大茂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战斗机器,心中只有杀敌、搞吃的,喝的,偷袭和坚守阵地。
大茂平静的说:
“连长,你们休息吧,今晚我出去放哨。敌人若不进攻,我便下去骚扰他们,希望能带回些食物和弹药。”大茂说罢,便出了洞口,手持步枪,挂着三个手雷。
“妈的,你们不进攻,老子晚上找你们去,找弹药和罐头去……”大茂心中咒骂着。
敌人今夜似乎没有进攻的打算,寂静得令人窒息。
大茂心中一横:“狗养的,你不来,老子找你们去!”
一声冷枪划破夜空,令所有敌人胆颤,他们知道志愿军的枪手在等着他们暴露。没人敢冲动,都领教过大茂的枪。
敌人放出五条军犬试图追踪大茂,但大茂枪法精准,五枪过后,五条军犬全部毙命。敌人军营机枪乱射,坚守不出。
大茂无奈,把狗屁剥下,捆绑成水袋子,灌满水后挂在身上,背起两个军犬的尸体返回阵地。
大茂用刺刀剥去狗皮,在战壕深处,找来破衣点燃,用子弹箱子做支架烧起了篝火。不敢暴露,怕引来炮火覆盖。
连长和四个战友围坐在火堆旁烤着狗腿,喝着狗皮水袋里的水,佩服的看着大茂。
连长的嗓子已哑的说不出话了,嘴唇咧着数个大裂口,一说话就会流血。
大茂有些沮丧地说:“连长,今晚啥也没捞到,敌人狡猾了,只放了几条狗出来。我只好把狗背回来给大家先填饱肚子。”
有战友问起:“连长,我们还要守多少天?部队怎么也不来接应?”
张连昌连长今年才二十三岁,浓眉大眼,气势如战神般铿锵有力,嘴唇上的裂口流着血,说:“兄弟们,咱们是新中国的战士!从踏过鸭绿江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回去。只要能打败那些帝国主义的狗崽子,保住新中国,让家人有地种,有粮食吃,好好活着,咱们牺牲了又怕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夜是下半夜了,大茂吃了几口烤焦的狗肉,站起来,挎起步枪,检查了一下子弹袋子,说,“连长,我再去下山,弄些弹药回来。”
这次大茂直奔敌人丢弃的哨卡,他估计守军不多,这次再摸近些,用手榴弹招呼他们。
可当他摸进哨卡时,大失所望,敌人趁着夜色已逃走了,留下的是一个空帐篷,大茂四处小心的搜索,希望能找到大批的弹药,可找来找去,只搞到了十五个弹夹,十几个丢弃的手雷,两把冲锋枪。
最重要的是,在厨房里找到了半箱子罐头,还有一袋子巧克力,一袋子面包。
大茂吃着面包,把罐头装入袋子里,把弹药也装进袋子里,扛起来快步的消失在黑夜里。
他没有烧毁这个营帐,觉得不能烧,要是烧了,敌人不在这驻守了,那晚上袭击谁去,谁给送罐头吃。
所以,空帐篷也不能烧,留着,让敌人还在这驻守。
当大茂扛着袋子进入坑道时,天已经大亮,他嘿嘿对着连长和战友们笑了一下,把口袋放在地上,然后,躺在坑道内就睡着了。
连长几个人打开口袋,嘿嘿的笑了,看着大茂,心中太佩服这个新兵蛋子了……
阵地上的空气臭的要命,敌人的尸体是没人埋的,自己人的尸体埋了也会被炮火炸出来,空气中充满了尸臭。
尸臭这气味是能进入人的体内的,就是洗澡也洗不掉,这就是很多从事殡丧行业的人身上总有一股味道,让人难以靠近的原因。
大茂也是如此,坑道里又抬出去了两个战友,尽量埋的远一些,希望敌人的炮火绕过他们。
乌鸦是天空中唯一的鸟类,它们总喜欢尸体,很多敌人的尸肉早被乌鸦吃完了,还有蚂蚁,虫子,苍蝇,蛆虫。
这里的山上有一种奇怪的黑虫子,很喜欢吃腐肉,见到尸块就招呼同伴来,一起吃。
大茂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些虫子,觉得它们比人幸福,最起码钻在一块石头下不怕有敌人侵略,就是侵略来了,也可以满山的跑。不像人类这么卷,还造武器的打。
大茂晚上不闲着,能多倒腾点是点,能杀一个鬼子就多少一个,鬼子侵略者是杀一个少一个,不惯着。
今晚,又运上来了些水,顺手解决了两个鬼子。敌营又是一阵子的乱开枪。
……
夜晚的月亮,真成了微红色,乌云虽有,但没有遮住这月亮,偶尔还能看见几颗星星。
大茂攀爬山岩时,竟一脚踏进了一个尸体腐烂后的烂肉堆里,弄的鞋子上,鞋子里,全是尸水。
他感觉到了蛆虫也进入了靴子里,在蠕动,可他没有觉得有多恶心,而是继续攀爬,那些蛆虫在鞋子里被挤爆,感觉的出来,似是挤爆青春痘一样。
水还是运回来了,一人一壶,二十六壶,原来二百来人的连队,就剩下这点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