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舅于教官
只见两个俄国人已经把手摸进了怀里,我这才反应过来,心里盘算怎么解释当下没头脑的行为,没想到身后崔叔拍了我肩膀一下,在身后说道:小子你走错了!
什么?我走错了?我还没明白自己为何又来到朝鲜屯俄国佬交易现场?但是崔叔这句“你走错了”,让我回头看向了他。
此时的催叔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本来死鱼般的细缝眼,变得格外明亮,嘴角同样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不知为何整个屋子突然间似乎凝住一般,一切动作都变得很慢,慢到我感觉身子动不了一样。可眼前催叔的手却没有停止动作,他按着我的肩膀把我向后一抛,我整个人像没了重量一样,轻飘飘的飞了出去,我和催叔擦肩而过,而他竟然调皮的对我挤了挤眼睛,似乎格外的轻松。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我还没来得及甄别这眼下的情景是否真实,但是这些动作,触感,空气中泡菜的味道,每一样都在极力的说服我,这一切都是真实不虚的。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这一辈子都无法证实真实和虚幻的区别,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这不是我现在最想知道的,但是此时的情况很糟,不给机会,让我思考。
还没等我整明白眼前这一切,整个身体飘进黑暗,只有被冻僵的脸颊证明我刚刚去过寒冷的驼子峰,被催叔拽过的肩头疼痛还在。
砰!
我被甩出去老远,后背猛烈的撞击让我嗓子眼一甜,眼前黑一片白一片,耳朵嗡嗡作响,这体验让我想起讲武堂实弹射击时,立人不小心把手雷丢到我们脚下,当时身体感受就如现在差不多。
我敲了敲胸口,顺过一口气,此时也看清了身处的环境,这里不是雪山下木屋,也不是朝鲜屯崔叔家。
目极处是狭窄的空间,伴随着有节奏的颠簸,没错了,这里正是一节火车箱,不同的是这节车厢除了我并无他人,这是节装载货物的货车厢。
黑漆漆的车厢里只能勉强辨认出一层层整齐的木箱子,透过车门的缝隙,依稀辨认出外面依旧是夜晚,虽然我很想弄清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是接二连三的穿梭,让我来不及去想这些,让我更无助的是自己完全被一股力量控制着,完全不由自主。
我摸索着向车厢连接处走去,也不知道这车厢里运的是什么货物,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像机油混合着某种东西发霉了的味道。本来昏沉的脑袋被这味道一熏,倒是清醒了不少。多闻几下,竟然有些习惯,甚至有一丝丝“不错”的感觉。
车厢门被我拉开,一股子寒风刮过,这倒让我有些许安心,因为这是东北的味道。我刚要去拉开下一节车厢的门,可透过玻璃窗,我见车厢里两个人面对面,对峙着,背对我的这个人背影有些熟悉,但是灯光昏暗只能看个大概,而面对我的那人却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此人正是那日午后来当铺寻二舅的中年男子。
此时二人不知道说着什么,中年男子拿出一样东西,而对面的人似乎不太关心那人递过来的东西,他并没有理会。也不知道二人又说了什么,背对着我的那个人似乎说的急了眼,出其不意的就是一拳,中年男似乎早有准备,一个侧身闪了过去,并且一把抓住那人手臂一招反制,把那人甩了出去,正撞到车厢上,煤油灯被撞的一晃,我正好见到那人的侧脸。
“啊,二舅。”
我脱口而出,那人正是二舅,而二人虽在过招之中还是听见了我的喊声,同时转头看向我,只见二舅的表情并不是意外,而是一皱眉头,并且思考了一件事,他稍做停顿,对着那人使了个眼神,他们竟然一前一后窜出车厢,向后一节车厢跑去。
我操,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二舅是不认识我了?
不对,从刚刚的眼神上判断,二舅已经认出我了。可本来交手的二人,怎么突然这么有默契的一起逃走?
回想起那日,二舅得知此人来寻自己,他担心的表情中似乎又夹着一丝丝害怕,而那天下午二舅去见那人发生了什么,我和爷爷还没来的及问,二舅就遇害了。
现在看来,他们二人的关系不一般,给人一种亦敌亦友的感觉。我来不及仔细思考,下意识拉开车门便追了上去。
这二人的背影越来越小,在他们又开了一扇门后,便消失在我的视线尽头。也不知道穿过几节车厢,再拉开一扇门,迎面一股子汗臭混合着烟的味道,把我差点撩一跟头。
车厢内所有的人都整齐的看向我,本来吵闹的声音都瞬间小了不少,我故作镇定,尽量不去看大家的眼睛。
这是一节客座车厢,里面挤满了各色人。我一边躲避大家的眼神,一边寻找着二舅,就在此时车速似乎慢了下来。旁边一对夫妻在给他们的孩子穿戴衣帽,估计这是要到站了,我心盘算,也不知道是哪一站。
我须抓紧找到二舅,如果进站了,再想追上他们估计是不可能了。我有太多的疑问想问他。可是我身旁的老头吸引了我的注意,只见一个汉子把手里的报纸还给了老头,抱起身边的孩子:“谢谢,报纸还你,跟爷爷说再见。”
“爷爷,再见”
“真乖,再见”
老头摸了摸孩子的红脸蛋,随手把报纸放到身边,我也只是随意的瞄了一眼,报纸上的一行新闻让人心头一阵;“满蒙背后阴谋之我见”。
再看报纸日期;“民国十七年”,也就是1928年。我虽然知道自己在所谓的时间里穿梭,但是万没想到的是,一下子回到了2年前,怪不得二舅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因为2年前我正在讲武堂上学。
想到此处,我便不敢多停留,因为我一心想追上二舅,告诉他两年后他会被两个日本人杀死,也许这样我就可以救下二舅。
一节一节车厢追过去始终未见二舅,此时火车已经开始进站了,站台牌子上写着“皇姑屯”,这是距奉天不远的小站,估计二舅不会在这里下车,这念头刚起,便见二舅的身影消失在下车人群中。
我连忙挤出人群,而就在这时,我身边一丝熟悉的味道使我猛的停住了脚步。准确的说是一丝香气,顺着气味看过去,那是一道长长的睫毛,眼瞳明亮,眼白清澈泛着微蓝。心里一热,我一下子便认出此人,她正是林白羽。
本想喊住她,但一想,此时我俩还不认识,冒然相认恐怕招来误会,而跟在她身后的正是刘云海等人。
他们为何在此?看他们行色匆匆,也像是在追赶什么?而眼下也没时间去顾及辛羽白一行人,我便转身寻二舅他们去了。
这小站不大,平日里上下车的人不多,但不知为何,此时虽是深夜,上上下下的人堪比省城大站,余光所及之处,这才发现大多都是日本侨民。
这就奇怪了,这小站要不是距奉天很近,怕也不会有它的位置。而日本人为何出现此地,本没有什么稀奇,但是如此众多人数却不同寻常,毕竟这里不是奉天。
这些侨民看上去一个个都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飘忽不定,他们三三两两的围成一个圈,脚下都放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这是搬家么?
我心里嘀咕着,我随着人群走出站口,人流散去,也没寻得见二舅的影子。我有些沮丧,刚要转身折返回车站,但是车站对面巷口里一个不大的人影对我招着手,由于天黑,仅凭月光只能辨认出这是个人来,再看看四下,只有我一个人呆呆的站着台阶上,这手一定是对我招的。
难道是二舅?刚才他只是为了甩开那人,这会才有机会来见我?想到这,我有些激动,顺着影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随着那人的影子越大,我的步子反而慢了起来,一种陌生的感觉提醒我,这人不是二舅。我越走越慢,这样能自己留点余地,一旦发生不测也好有空间躲避。
那人影越来越大,依稀辨认出是个体型矮胖的男人。走到近处我停住了脚步,因为那人整个身体都淹没在黑暗里,只有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清晰。
“二舅?是你么?”
我率先开口,虽然知道不是二舅,这么说是让对方知道我不是一个人,事后想想,有些可笑。
“肖德龙,你过来”。
这一句点名道姓,换做别人肯定会更加恐惧,但是我现在反而不太担心了。第一,这人认识我。第二,知道我这个名字的只有讲武堂的同学和老师。就连祖父和二舅都不知道。
最主要的是,我这个人在学校属于那种混日子的军痞,几乎没有什么仇人,除了一个教官于德茂。
“你谁啊?讲武堂的?”我一边说一边向前又走了两步,黑暗中那人似乎笑了一下,这一下说不出的瘆人。感觉自己的死穴被人掐住一般。
“你过来。”
“操,还是爷们么?你出来。”
“哈哈,既然这样,别后悔啊你。”
“赶紧的。”
那人只是向前走了一步,半个身子露了出来。他一身军装,矮胖身材,一字胡格外醒目。操,正是我们教官于德茂。
这人也不知道为何,自从入学以来一直找我的麻烦,而且没有理由的那种。似乎只是单纯的看我不顺眼。虽然知道一年后他便会死在雨中,但此时相见,还是习惯性的害怕了一下。
“卧槽,于教官,你,你,你怎么在这?”
我一紧张竟然他妈的结巴了。立马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心里念叨,你个大傻比,怂什么,这里又不是讲武堂。
“肖德龙,我发现我没看错你,你就是个兵痞,来讲武堂混大洋的。”
“我混什么和你有关系么?”
“我是教官,你是学生,你说呢?”
“你想怎么的?”
我嘴里虽然硬气,但是心里早就虚了,我不是怕和他打起来,只是习惯性害怕。
“你不觉得你来错地方了么?”
于德茂一边说一边自己点了一根烟。
这还用你说,我肯定是来错地方了,只不过是老子不知道怎么回去,要不然还在这跟你磨叽么?
“我现在没工夫跟你在这起腻,你要是没事我就走了,我还有急事”
说罢我转身就想逃走,万没想到身后的于德茂猛的窜了过来,同时那根刚点着的香烟率先从我耳边飞过。
一道火光划过,没打着,哈哈这也太瞎了,我心里暗笑。
但转念一想,不对,我还依稀记得讲武堂后山,那场雨夜中的对打。于德茂就是一个大隐于市的高手,如果那时是他真正的实力,那么此刻这根烟就不会失了准头。
顺着香烟的方向看去,我头顶上空一个黑影,自上而下劈了下来,那香烟正中黑影眉心,黑夜中撞出一朵火花。
我转身的同时脚下并没有停住身法,肩带夸劲抬腿就是一脚,但还是慢了一点,可这一脚倒也没糟蹋,正踹到那黑影裆部,黑衣人连哼都没哼一下就跪倒在地。
我跟上去一把拉下那人黑色面巾,此人正是和二舅一起的那中年男子,此时他举起一只手想要拉住我,看样子是有话要说。
我这一脚着实用力,他双眼瞪的老大默默地流着眼泪,嘴里呜呜呜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于德茂拉起我不容分说飞奔了起来,这小胖子还真是个高手,简直就是一个轻飘飘的胖子,转过几条巷子,他把我推进一个院子,自己麻利的关上门,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半天,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小子现在还不说实话,你怎么会在这儿?”
于德茂再一次问我为什么在这?貌似他知道我应该在哪一样。而且他刚才也说过我来错了地方,他和催叔一样,都可以断定我来错了地方?难道……
我不敢往下想,因为我觉得这一切似乎又不那么真实了,感觉每一人都能看穿我一样。这种感觉很不好,特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