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渐入佳境
我俩刚到家,还没喝上一口水便接了勐君的电话,说是让我们到他实验室去找他。我们又驱车奔了医院。
勐君见我俩进门也顾不上抬头说话,一心埋在卷宗堆里用着功。那个哑巴小助理倒上两杯茶,还是那个样子冷冷的做自己的事去了。
勐君又忙了一会抬起头,晃了晃脖子,长长的叹了口气:
“哎,我说立仁,这警察局的破案率和我们医院的死亡率差不多啊。”
“啥意思?高啊还是低啊?”
立仁正拿着一个透明罐子在琢磨里面装的是啥。
“高?这是奉天今年市里的案件,我翻了一大半几乎就没有告破的,而且我发现了一个规律,但凡是有钱人家的案子,他们破案率和时间还是有效率的,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这还不好么?别忘了,你也是有钱人,不过如果破案率高了,我这侦探社岂不喝西北风了。说正经的,你有啥发现没有?”
“当然有,我发现今年一共13起“诡异案件”,而且没有一件告破,最奇怪的是这些当事人没有一个是穷人。这完全打破了警局的惯例嘛。”
听勐君这么说,我也觉得这还真的有些蹊跷。勐君又详细的说道:
“这13起案件表面上完全没有任何联系,什么谁家的姨太太死了,账房失足落水了,还有一个8岁的男孩,失踪10天后,在南山坳子发现了尸体,反正都是些正常原因的死亡。”
“你想说什么?”
“你不觉得太正常了,反而就不正常了。而唯一相似之处,就是没有一个告破的。”
立仁放下手里的罐子说道:
“这个8岁男孩案件,我接过。场勘验结果是说被野兽叼走,属于意外死亡。事主就此销了案。当时我也觉得有些蹊跷,这孩子是佣人带出去玩,看护不当走丢的。现场痕迹看的确是被野兽咬死的。只不过南山坳离城100多公里,实在是匪夷所思,而他家里人找到我的时候给了重金,因为这是他们家唯一的孙子,老爷子是奇宝斋典当行的大当家,可是找到尸体后他们一反常态,马上在警察局销了案。本以为他们会让我继续追查,结果再也没和我联系过,从此不了了之了。当时我以为是胡子帮了票,最后价格没谈拢撕票了,后来我拖韩六爷在各个山头打听了一大圈,也没听说那个绺子上有人下山扛包。”
这“扛包”一词,是胡子们用的黑话。就是下山绑票的意思,把人装在麻袋里扛走,这扛包还挺形象。
“是那个旱码头韩六爷?”
“对啊,就是刚才咱们去的那。”
立仁完全不明白我为何会问这个。而我为何问此,只是觉得这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联系。因为从案宗上看,完全看不出问题。
排除一切可疑的地方,留下的即便让人无法接受,那它也是有很大概率成为真相。我遇事从来只看结果,至于过程真的不是个人能控制的。
“你觉得韩六爷的话能信几成?”
“啥意思?德龙?”
“韩六爷以前入过胡子,那他打听回来的消息是不是加工过的呢?你怎么知道是真的假的?”
见我疑惑,立仁却很是信任这个韩六爷,拍了拍我的肩膀肯定说道:
“德龙,你就是太爱怀疑任何事,任何人。这六爷是奉天有脸面的,而且黑道有规矩,为人又义气。而且大家都是有利益往来的,消息也是彼此交换。他可以蒙骗我,但坏了自己的名声,也就很难再混下去,这江湖人把名声看的比命中。”
“规矩和义气,从来都不是针对一个人,万一有人迫使他更加规矩和义气呢?”
我本想继续抬杠,可是见立仁很是确信的样子也不好打击他,只是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表示我的不信任。
“以后时间久了,你就明白了。”立仁装起了老江湖,样子甚是可笑。
我把在旱码头看到的和勐君讲了一遍,又说了我的分析。想让勐君带我们去见见御和堂大当家的,看看有何线索没。
“这样啊,可是我大伯他好像去北平办事去了。见他们家二柜行不行?”
听勐君这口气,定是和御和堂极为熟悉,心里不免有些打鼓。如是这般关系,怕是调查起来会伤了他家和御和堂的关系。可线索指向这里又不得去查,顿时脸上显得有了些许为难。
“怎么?易飞,立仁。有什么顾忌么,这是?”
勐君感受到我的情绪,关切的问道。听他这么问我心里竟起了一丝感动。勐君这人心思甚是细腻,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无需遮掩,那样反而显得外了。
“我怕有损你家和御和堂的关系,不知道冒然前去合不合适?”
见我这么说勐君笑了起来:“我说易飞,看你人高马大怎么像个娘们,咱就是正常去办案,而且这案子不结,他们家的货一直压在哪,等警局破案估计那货早烂透了。咱们也算是在帮他们,何来不合适?走,现在就去。”
“等等。”
立仁和勐君刚要出门,见我叫住他们都是一愣,二人站住回头看我。
我又想了一圈,心想算了,尴尬的说道:
“嗯……没事,先走吧。”
“德龙,你什么时候填了这毛病,一惊一乍的。”
立仁永远都是抓住我任何一点小失误来挤兑我。但此时我脑子却被勐君的那句话牢牢地抓住了。
御和堂的这批货物如果和杀人案件有关,也许杀人不是目的,货才是主角?他们就是为了这货,但是他们没有时间把货拿走,所以让这些货物发不出去一样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想到这里我内心不由得一阵激动,看来这案子的复杂不亚于蓝衣社时的于教官案。而到底案件的走向会指向哪里,却由勐君这句话改变了我之前的分析。
但无论如何这些都是我猜测,要想印证,只有见过御和堂的人才能知晓。
我们仨开车奔了御和堂,当车头转过一条商业街的时候,瞬间觉得此处很是眼熟,一个牌匾晃过的我眼前“元丰典当行”,我转头盯着匾额,直到它消失在我的视线外。
自从离开大爷爷店里后,我再也没敢回去过,而此时的店铺已经被封条封住,看到这里不禁的一阵心酸,也不知大爷爷家里人怎样?
立仁见我出神,用胳膊肘怼了我一下:
“喂,你今天咋啦?老愣神呢?”
“没啥,想到些事,没啥。真没啥。”
见我这般搪塞,立仁也不想再挤兑我。可能是这两日我想要隐瞒的事情太多,他已经习惯了,转过头继续和勐君聊起天。
转了几条街,我们停在御和堂门口下了车。
这里位于奉天老街,大多都是中式建筑和横匾店铺,远远有一处西式教堂显得格格不入。而御和堂是这条街最大的店铺,长长的48块门板很是阔气。描金三个大字“御和堂”,门前来来往往的客人看上去生意很好。
此时门口一辆马车在搬着货物,我直经走到马车边上随便看了一眼,发现这一箱子一箱子的竟然是鹿茸,而且也是25斤一箱的规格。
好奇之下,我用手敲开箱子角,拨开蒲草,果然与码头仓库的区别就是那一层油纸。这里的每一箱都是一层干蒲草一层油纸。
“干啥呢?”立仁和勐君见我看的认真,便走了过来也想看看。
我刚要给他们展示我在仓库中推断的结果,突然身后有人喊道:
“你们干啥的?”
随声看去,说话的这人像是这店里的管事,30来岁的汉子,短氅的大袄,手里端着一壶热水,样子有些凶恶。被他这么一问,我们倒一时答不上。
“二哥,不认识我了。”勐君从后面探出头说道。
这人看了一眼勐君,立马笑脸相迎:“呦,这不是沈少爷么,你这是打哪来了啊?抓药?还是找当家的?”
见勐君在,他也随和了些,说着把我们往店里引。临走他扯了扯马车上盖货的帆布。这个动作很是随意,却更加引起我的注意。
我下意识的又瞄了下这车货物。虽只看了几眼,只觉得那汉子一直用余光盯着我,说不出来的诡异。
勐君询问着:“大伯不在,我知道,二柜赵先生在么?我找他。”
汉子先是一愣,随即说道:“在啊,后院点货呢?”
说罢这汉子带着我们穿过前堂,绕进后院仓库。
这御和堂真的是大门大户,前堂到后庭走了两进,还路过一个小庭院,虽然这里是东北,但是这庭院别有一番江南韵味,虽然我也没去过江南,但是脑海里二舅给我描述的大概就是眼前这般吧。
大大的太湖石彰显主人的财力之巨,几棵变种的松树像几条巨龙盘在南墙根,一棵不知名的“梅花”含苞待放。再穿过一条外廊便来到后院。
只见后院一众工人正在搬着货,院子中间站着一个身穿长袄老者,60来岁年纪,手里端着一本账册,在清点货物。
“赵先生”
勐君上前施礼,老者见是勐君很是热情。
“这是哪股香风把你吹来了?”
“这两位是我朋友,他们想找您了解下咱们家在旱路仓库货物的事。”
勐君介绍完,赵先生打量了一番我和立仁。
“这位是王家的二少爷,王立仁,这位是他的好友肖德龙,他们侦探社接了韩六爷仓库死人的案件。”
“王副官家二少爷?”赵先生看着立仁问道。
立仁谦逊回到:“是,您叫我立仁就好。”
赵先生慢慢悠悠的说道:“这样啊,这里也不是说话地,咱后堂用茶吧。你去忙你的吧。”他对那汉子使了个眼神,汉子退了出后院。
我们随赵先生回了后堂客厅,有小厮把茶水端了上来。勐君简单介绍了下情况:“剩下的,还得听这两位有什么想要了解的。”
我想也没必要拐弯抹角,就直接问:“是这样,赵先生,咱家的鹿茸药材是不是都为25斤一箱的规格?”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真就是被我问了先是一愣,随即想了想:“没错,这是老规矩,一直如此,有何不妥么?”
“那咱家的包装是不是无论发哪里都是统一的呢?”
“那是自然,御和堂百年的经营,怎么会轻易改变包装规格。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说?不必拐弯抹角。”
见他这么问,看来是我自己小气了。
“是这样赵先生,之前我们在韩六爷仓库见到的鹿茸药材,与店里的规格包装有所差异。所以前来考证。是不是店里故意为之,还是半途被人动了手脚?”
听我这么说,赵先生一愣,明显的在想着什么事情。
“二狗,把上半月的账本拿来我瞧瞧。”他对外面吩咐了一句,没多久一个小厮递上一本账本,他翻看了一会说道:
“那批货发南京的,我亲自验的货,盯的入库,不会有问题啊。而且包装也不可能出问题,我们又不是只给他们一家包货,都是统一在店里包装,然后分装出去。断不可能有两种包装。”
见他这么肯定,且样子也不像是说谎,那定是中途出现了差错。我脑子快速的分析着。
“那门口的鹿茸也是同一批货么?”
听我这么一说赵先生明显一脸的不知情:“啥?门口装的是草货,没有肉货啊。”
听他这么一说,我脑子瞬间出现刚才那汉子拉扯货布的动作,心想坏了。
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句:“不好。”
便起身窜了出去,立仁勐君等人被我这动作搞得一脸懵。立仁下意识的跟了出来。
我脚下用起功夫,一几个呼吸下便到了门口。不出所料,那马车已经不见,只有两个工人手里搬着两箱草药站在原地发呆,其中一人说道:
“二哥怎么回事?这货还没搬完,咋就走了?”
我抓住这工人衣领问道:“往哪跑了?”
“往北去了啊。”
说完用头向北点了点,我顺着看过去,路得尽头一辆马车飞快消失在地平线。这时立仁已经赶了出来,一边上车一边对我喊:
“上车”。
我窜上副驾驶立仁手下麻利,猛地追了上去。可无奈这是商业街,此时路上行人正是密集的时候,我们的速度还不如跑起来的快。
立仁使劲的按着喇叭驱赶人群。眼见马车的黑点越来越小。就在这个时候,身边车窗外一声马嘶,一骑黑马闪过,由于速度太快,只能辨认出是个女的。
虽然只是一眼,这个背影总觉得眼熟,脑子不自然的搜索着。就在马匹要穿过人群的时候,马上之人回头看了我一眼。
此时虽然被人群挡住了大部分身形,但是那双眼睛我是如何也忘不了的。长长的睫毛,月光下的黑影,对,是她,林白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