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覆巢之下无完卵!
于是乎,他私下派人调查情况,最后得出结果,原来幕后的老板是王朗,商行是王朗筹资建的,人手是王朗招募的,就连盐巴,听说也是王朗派人去挖的。
原来是王朗啊!
裴仁顿时轻视了起来,不过是个没落勋贵,有什么好怕的呢?
本来还想搞点阴谋诡计,目前看来完全不需要了。
最高端的商战,往往采取最朴素的方式,于是乎,裴仁直接派打手来此地警告王朗。
刀疤脸眯着眼睛,打量壮硕的张鹤龄,没想到,王朗竟然也早有准备,先让如此威武雄壮的汉子坐镇,他打起精神,恶狠狠的开口。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想要贩盐,就要守我裴家的规矩!”
“什么规矩?”
“哼,你们贩卖的盐巴根本不合规,恶意竞价,要想在此地开办买卖,就必须缴纳三成的利润。”
“缴纳给你们?”
“没错!”
“若是我不想缴纳呢?”
刀疤脸一狠,本想教训张鹤龄一顿,但是看着面前他那雄壮的身材,只能按捺住急躁,耐心解释道:“如果不缴纳利润,那你们必须提价,最起码提到三百文钱一斤盐巴!”
张鹤龄气笑了,不屑道:“降价是为了让百姓都能吃上便宜的盐巴,关你们什么事?你们要是滞销,那也降价啊,这样正好对百姓有利!”
“哼,管这些百姓有个屁用?!我裴家经营盐业数十年,只有我裴家骂别人的份,还轮不到别人指指点点,看来今天必须给你点苦头吃!”
见状,张鹤龄手一摊,大声喝道:“棍来!”
话音刚落,便见家仆李忠费力的抓着一根铁棍,艰难走到张鹤龄面前。
张鹤龄拎过铁棍,猛地往下一砸,顿时声震瓦砾,身形犹如渊渟岳峙,毫不畏惧的站在众人面前。
这是经上次一仗,张鹤龄总结出来的道理。
赤手空拳的打架,对于自己这个层次的人来说,简直太掉价了,一把好武器的加成还是很高的,就像吕布的方天画戟,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张飞的丈二蛇矛。
张鹤龄也试着练习刀剑,但是他发现,普通的刀剑对于自己来说太轻了,而重武器的杀伤力又太大,不符合自己爱好和平的宗旨。
思来想去,张鹤龄便准备了一把铁棍。
这样既能威慑对手,又不至于打死对方。
刀疤脸精神一震,真是好粗壮的铁棍,这要是挨上一棍,肯定不死就残。
“你确定不涨价吗?”
“呵,我想做个好人!”
张鹤龄既沉稳又嚣张的说道:“告诉你们,你们裴家敢定的价格我也定,裴家不敢定的价格我还定,这就是我们四海盐行,够不够清楚?!”
“你这是找死,信不信今日,我们把你这商铺给掀翻了!”
刀疤脸的脸色十分难看,万万没想到,这四海商行的负责人竟然如此强横,情报有误啊,来时家主曾说,王朗此人懦弱无能,只要稍稍逼迫,就能得逞。
可看这个情况,不打一架是不行了。他一使眼色,
张鹤龄大骂:“人多有用吗?人一多顾虑就多,我倒要看看谁肯当替死鬼。”
说着话,手中猛然挥动铁棍,狠狠砸向一旁的枣红木桌子。
哐当的刺耳声响起,那铁棍就像是无坚不摧的利剑般,狠狠地劈开了桌子,瞬间被砸的粉碎。
刀疤脸目瞪口呆,这是多么霸道的实力?如果这一棍砸到自己的脑门,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刀疤脸突然变得通情达理,一个月才几十两银子,玩什么命呢?
“其实,咱们两家都是经商的,算是同行,以后还要多多沟通……今日我们来此,并没有什么恶意,主要是探讨一下如何互利共赢,共同维护商行的良好风气。”
张鹤龄惋惜的说道:“要不咱们先打一架吧,你先动手打我,不然你这么好脾气,我贸然打你,心理上过不去这道坎!”
刀疤脸撇撇嘴,还有这样荒谬的要求?
他立刻拒绝道:“来日再会,来日再会!”
刀疤脸根本没有动手的勇气,单看张鹤龄的身形,已经不是彪形大汉能够形容的了,他甚至觉得,当初霸王项羽应该就是这种模样。
要是真动起手来,恐怕不出五个回合,他们这些人都得倒在地上。
又挤开人群,刀疤脸带人匆匆离开,来时那个百姓见状,忍不住嘀咕道:“人多有什么了不起的,不照样买不到盐巴吗?”
与此同时,垂拱殿中。
弘治皇帝面色严肃,在他面前,站着内阁首辅刘吉,阁老刘健和徐溥,以及太子太傅李东阳,户部尚书叶淇。
弘治皇帝所依仗的重臣,均在此列。
在清理了为非作歹的宦官后,又整治了朝堂,现在,已经到了弘治皇帝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他手里拿着奏章,认真看了起来,这是拟定的关于盐引改革的策略,大意就是将开中法改为折色法,从前是缴纳粮食获取盐引,现在则是用金银购买盐引。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说道:“就这样推行吧,现在官员和商贾沆瀣一气,搞得整个盐业乌烟瘴气的,是时候成立监察机构,把他们清理清理了。”
改革的第一件大事,最终砍向了盐业。
李东阳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那原先那些贩卖私盐的商行呢?若是按照大明律,情节严重者,应当流放三族。”
还有一句话,李东阳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按照大明律调查,十家盐行中至少有九家,偷偷挖掘盐巴贩卖。
刘健皱眉道:“既然违规,那就严格按照律法执行,不然如何以正天下之心?”
户部尚书叶淇急声道:“决不可如此,阁老恐怕不明白情况,盐业是大明根本,决不能生乱,所以臣建议,对以往贩卖私盐的商贾既往不咎!”
“叶大人,你这是要包庇商贾吗?”
“臣并非是包庇,只是……”
弘治皇帝皱着眉,看向老神安在的刘吉,询问道:“首辅,你觉得如何呢?”
刘吉年龄大了,胡子发白,他对于朝堂之事并不关心,也懒得扯入争吵,打圆场道:“两位大人何必生气呢?两位都是忠君之言,既然如此,就请陛下裁决。”
弘治皇帝叹口气,刘吉不愧外号是刘棉花啊,打太极确实很有一手。
弘治皇帝想了一下,道:“这样吧,以三个月为准,追究三个月内的盐行,若是发现购买盐引,贩卖私盐,需缴纳三倍罚款,情节严重者,关闭其盐业。”
“陛下圣明。”
“内阁拟章程吧,此事就这么定了!”弘治皇帝的虎目扫过众人,严肃的说道:“盐业一事关乎民生,希望诸位竭心尽力,若是发现弄虚作假,朕决不轻饶!”
“遵旨!”
“你说什么?狗日的王朗不同意?”裴仁愤怒的问道。
刀疤脸低着头,脸色有点差,支支吾吾的,不敢看裴仁的脸。
裴仁喝问道:“那王朗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否定我!”
刀疤脸急忙道:“好叫老爷知晓啊,王朗不单单是否定您,他根本就没把您放在心上,此次前去,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呢!”
“怎么说?难道他防着这一手,找了十几个打手?”
“不是啊,他就找了一个人。”
“就一个人,你们难道没打过?”裴仁忍不住大骂道:“你们可是有十几个人,对手就一个人,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是木桩子吗?”
“大人,那人长得实在是太高大了,力大无穷,就这么粗这么长的棍子,少说也有百八十斤,他一只手拎起来,一下就把房梁砸断了!”
裴仁吓了一跳,这他么还是人吗?
“所以你们连打都没打,直接逃回来了?”
“老爷,我们根本没有胜算啊!”
刀疤脸哭丧着脸,叹气道:“我……我们要是和他打起来,恐怕现在已经被打死了,就再也见不到老爷了。”
“行了,活着就是幸事!”
裴仁挥了挥手,心中不断琢磨,打这种价格战,属于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他就不相信,以王朗的身家,能撑到什么时候。
一个外人,觉得盐业利润巨大,就想来掺和一脚,他也不想想,风险与利润并存,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就瞎折腾吧,一百文钱一斤盐巴,自古以来,就没有卖这么便宜的。
王朗也真是傻,妄图拿钱贴补百姓,希望能得到一批忠实客户。
可现实会告诉他,百姓们不是傻子,现在蜂拥而上的去抢盐,完全是因为价格低廉。可王朗早晚也会把价格抬上去的,到时候,百姓们就会离开了。
“算了,不必管了,就静静地看着这所谓的四海盐业倒闭吧。”裴仁坐在躺椅上,轻蔑一笑。
但是,情况很快出乎了裴仁的预料。
四海商行的生意非常火爆,每天卖出的盐巴不计其数,而且,销量竟然在不断增长,甚至还有些走商,听到有便宜的盐巴后,也慕名而来。
这些走商,每次购买的盐巴很多,本来按照四海盐行的规矩,每天每人都有限购的,但是数日后,这种限购便不复存在。
想买多少就有多少!
一直都有现货!
这种消息,简直能让百姓和商贾疯狂,他们一次性购买大量盐巴,就算吃不完,也会放在家里储存起来。
这价格,这成色,简直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啊!
裴仁十分惊讶,他死活也想不明白,四海商行的盐是从哪来的?难道是大风刮来的吗?都已经贩卖半个多月了,还不应该收手吗?
再这样下去,整个京城的盐行,都要被他给垄断了!
这让其他人还怎么活?
裴仁很生气,沉默许久想不到好办法,只能召集其他贩卖盐巴的掌柜,聚在一块想想办法。
其实,他们身为同行,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平日里经常来往,商议如何给盐巴定价,灾年来了,盐巴的价格就定高一点,要是丰收,盐巴的价格就定低一点。
但是这四海盐业吧,妥妥的行业搅屎棍啊,根本不给其他人留活路。
几位掌柜聚在厅堂内,看起来都很生气。
“让他卖,我就不信,就这种卖法,他还能再卖三天。”
“三天又三天,三天又三天,掌柜的,他们已经卖半个多月了!”
“大不了咱们也卖低点,我就不信,打价格战打不过他们!”
“何苦呢?咱们卖一斤亏一斤,难道就是为了争口气吗?照我说啊,与其打价格战,还不如直接关门,这样还省的亏钱。”
众人看起来愁眉苦脸的,他们商议许久,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
忽然,有一人提议道:“诸位,我有个好办法,既然他们一直亏钱,那何不让四海盐业多亏一点?”
“什么意思?详细说说。”
这掌柜自信满满道:“我意思是说,咱们每家的制盐成本在一百五十文钱以上,那何不直接从四海盐行购买?他们出售多少盐巴,咱们就买多少。反正盐巴又不是粮食,可以储存起来,日后慢慢售卖。”
众人顿时眼前一亮。
他们明白,四海盐行这种贩卖盐巴的傻逼行为,根本不可能持久,早晚盐巴价格也会升上去。
他们何不利用这个机会,多囤一点呢?
归根结底,商业的本质就是低买高卖,四海盐业这种扰乱市场的行为,早晚也会受到反噬……等到王朗支撑不住的时候,就是四海盐业覆灭之时!
众人又商议许久,终于将此事敲定了下来。
这几日,张鹤龄可谓是春风得意。在他看来,这赚钱实在是太简单了,银子就像是天上刮来的一样,数不完,根本数不完。
为了满足百姓的需求,迁西县的盐矿加大马力,又挖掘了十几个盐井,日夜不停的炼制盐巴,然后源源不断地运往京城。
但是,盐巴又不能当饭吃,等到京城的市场饱和后,销量自然就会下滑。
然后就要靠那些走商,将盐巴贩卖到各地。
张鹤龄本来做好了销量下滑的预料,谁知道,销量竟然猛然上扬,有些商贾大手一挥儿,一次性购买几百斤盐巴,给盐行带来上万贯的收入。
“哈哈,我莫非真是经商天才?”
“贤侄啊,这些商贾,应该是来自其他盐行的。”
“为何来此购买?”
王朗煞有其事的分析道:“因为咱们卖的便宜啊,他们买回去后,只要将盐巴放到地窖,等到合适的价格再出手,就可以大赚一笔。”
“原来如此,他们怕是没这个机会了!”张鹤龄很不屑,摇头道:“其他盐行不改变,我们就改变盐行!从今以后,盐行躺着赚钱的日子,永远不会再有了!”
“其实,咱们贩卖盐巴是违规的,盐引来路不正啊!”
“我姐夫是皇帝,谁敢管我?”张鹤龄就不明白了,王朗咋就这么胆小呢?就不能支棱起来吗?
这样下去,还怎么能办成大事呢?
王朗心中忍不住叹息,就是因为知道你姐夫是皇帝,所以才劝你小心一点啊。
皇家无情,越是与皇帝关系亲密,就越是要小心翼翼,一步都不能踏错。不然,哪天皇帝举起屠刀时,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贤侄,你不明白,听说朝廷有意整顿盐行,在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可不能出什么事啊。”
“且把心放到肚子里,我心里有谱!”张鹤龄稳重的说道。
张鹤龄觉得,他与其他商贾可不同,别的商贾是随意抬高价格,使劲从百姓那里榨出油水。
可张鹤龄挖掘盐矿,售卖盐巴,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啊,让百姓能够以低价买到盐巴,从今往后,百姓们再也不用为买盐而发愁了。
弘治皇帝再怎么昏头,也不可能制裁自己吧?
当朝廷的重臣联合起来,想要做好一件事时,任何人想要阻止,都是不自量力。
裴仁十分气愤。
这几日,无论他派人购买多少盐巴,四海盐业永远都有存货,他不免有些气急败坏,打算亲自去找王朗一趟,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在他刚出门时,却见到户部尚书叶淇与大理寺卿王恕一同前来,在他们身后,则是数十个衙役站成两排,腰中挎着刀剑。
“叶大人,您怎么有空光临呢?快请进,请进!”
叶淇脸色淡漠,摇头道:“裴仁,工作的时候称职务。我此次前来,有些事情要询问你。”
“您请问。”
“据查,你与苏州的盐矿来往密切,租用了四条商船,其中船内押运了大量盐巴,每年往来运送上万斤……这些盐巴没有盐引,私下贩卖给了走商,是吗?”
裴仁心中一惊,忙道:“叶公,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我曾在户部当值,难道还不明白规矩吗?”
“裴仁!”
王恕大声打断他的话,以一种极为锐利的眼神看着他,王恕约四十岁左右,刚正清严,威名远播,故而被任命为大理寺左卿。
在他的注视下,裴仁的脸色涨红,愤怒的说道:“你们难道怀疑我偷运私盐吗?”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
“当然不是,贩卖私盐是违法的,我岂能如此?”
“好,经朝廷调查,你每年的盐引只够买卖五十万斤盐巴,可你交易量却达到八十万斤,你店中账本呢?我等需要查验!”
裴仁脸色猛变:“账本不在这里,你……你们有什么资格调查我?”
“此乃朝廷王命!”
看出裴仁的心虚,王恕根本没有废话,一挥手,便有十几个衙役冲了进去,翻箱倒柜找寻了起来。
“你若是老实交代,只需要缴纳足额罚金,就可以免了牢狱之灾。可如果冥顽不灵,那就是与朝廷对抗,九族都要陪你流放!”
“我……我先祖为大明流过血,也为大明立过功,你们怎能如此对我?”裴仁的眼中满是绝望。
“还不快说!”
王恕声震瓦砾,试图击溃裴仁的心理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