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山雨添秋色，她是大joker
高中时代的大考过后，总是伴随着松懈与倦怠，九十六中四周才放一天半的假期制度更让考后的心情变得烦躁。
阳光又燥烈了几天，终于迎来淅沥小雨。
山中气温直线下降了五六度。
落雨间隙，透风的窗没关，残叶顺风飘进来黏在试卷上，洇湿一片叶子痕迹。
许一风在第七天时终于可以坐进教室听课，坐下时，水杯是温热的。
窗外阴雨绵绵，远处山头堆满背风云，更衬得语文自习课寂静无声。
林婼见他回来，好奇地凑上头，眼眸睁得大大的，“解决了？校长怎么说？”
“解决了，会通报以及开除。”
“啊？谁？”
林婼愣了愣，没听明白。
话音刚落，斜对面张语然扭头看过来，声音嘲讽，“有人就算谈恋爱能不能安静一会？不知道别人也要学习吗？”
她声音很大，教室里火药味一下子就升起来，语文老师是个年轻人，不太能镇住场子，班里很少有人敢惹张语然。
许一风眉头紧锁，像看什么脏东西似的看过去，语气冷到极点，多说一个字都让他觉得厌恶。
“滚。”
张语然愣住，从前她即使各种辱骂，但许一风从来没还过来，他那个人似乎就不会说出来骂人的话。然而今天他却当着整个班还有老师的面骂回来。
“许一风！”
张语然气急败坏，脸一下子紫红起来，“你一个小偷嚣张什么啊？我告诉你你马上就会被开除了！”
“张语然你别太会造谣！”
林婼冷笑，侧头看过去，“那是我的东西，到底是被谁偷了我心里清楚，用不着你借机发挥。”
“我亲眼看到他偷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那只能是你瞎，或者你在说谎！”
林婼反唇相讥，窗外阴雨落的更大了些，风吹着雨水打在窗户上发出震响。
年轻老师看不下去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在课堂上争执，更不敢触张语然的霉头，只能气势很小的劝林婼，“林婼！你要是再扰乱课堂秩序就站出——”
话音未落，林婼眉头紧锁，眼神凌厉地甩过去，“闭嘴！”
她抱着手臂嗤笑，“发现你们九十六中还真是搞笑，我还疑惑你们都怎么喜欢针对，合着原来是欺软怕硬？我倒是要看看学校是站公道这一边还是站她副市长女儿这一边。”
少女气势轩然，年轻老师被吓得不吱声了。
张语然拍案而起，额角青筋暴跳，“林婼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造没造谣大家心里清楚，我和我同桌亲眼看到那天就是许一风拿的手串，哪怕是我们两个造谣，可是楚楠楠跳楼就是因为他，这是全校人都知道的！”
她攥紧手中的笔，情绪又开始失控起来。
许一风盯着她手里坚硬的钢笔，眉心皱起，起身不动声色挡在林婼身前，以防张语然动手。
他居高临下，神色泰然，“有没有造谣，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要编谎话，最后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少年身形高大，遮住窗外灯火大片的光影，张语然气势一下子弱起来，她堵着一口气，语气闷闷的。
“你们等着德育室通报开除吧！”
她气的掷掉手中钢笔，坐下后把卷子翻的哗哗作响。
雨声加重，天空忽然映出闪电颜色，紧接着一道闷雷远远传过来。
广播电流声呲呲响起，一道威严沉稳的男声响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广播上，因为这是校长的声音。
“所有师生请停下手中事务，下面由校长室宣布一则通知，经查于半月前德育室搜班过程中，德育室主任刘海曚搜到高二二十一班林婼同学的手串，因其手串为古董，故私自贩卖，作案金额巨大，目前已交给警察局处理，后续关于偷窃判刑结果，学校会公布在告示栏中。
九十六中对偷窃事件绝不姑息，也不存在冤枉同学，还请广大师生引以为戒，莫伸手，伸手必被抓！”
雨夜，一片哗然。
张语然愣住，不可思议地扭头去看林婼。
林婼表情淡静，唇齿轻启问，“张语然，你——不是亲眼看到吗？”
“可，可我，真的有看到……”
事到临头，她还是不松口。
林婼有些不屑，只是觉得后怕，如果不是她打通了那个电话，如果不是他们仅用半天时间就找到了所有交易证据并且送到这里，如果她不是秦家四小姐，换成别人，就因为张语然的一个亲眼看到，厄运就降临了。
这跟校园霸凌有什么区别？
众目睽睽之下，张语然支支吾吾，“可能是因为刘海曚拿走那个东西时，许一风他就在旁边，当时他也看见了有人把东西拿走，大概是没太注意，所以低头往你书里看了一眼，我这才以为是他偷的……”
说完，她愣了愣，不屑地笑起来，撑着半张脸懒得再做什么辩解。
她这样的解释，跟当众承认自己污蔑有什么区别？
林婼转着笔，眉梢轻挑，“所以道歉吧，你跟我们道个歉，我们想想要不要原谅你。”
许一风勾唇，他不需要这个道歉，目光慢悠悠落在少女侧颜上，她耳后有一颗极小的红痣，很漂亮，从前爱听的潺潺山雨，其实并不比少女声音更悦耳。
她还是那个习惯保护别人的勇敢公主。
一如曾经。
张语然眼圈红了，放下书本后，捂着脸又从教室里跑出去。
林婼翻了个白眼，愤愤不平地拍开书本，嘟囔道，“又哭又哭，明明该哭的人是我们俩好不好？”
她扭头去看许一风，无奈道，“她不会又要去告状吧？还能怎么说？我们欺负她？”
许一风疲惫叹息，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兀自整理好书本，碳素笔尖落在空白卷子上写好姓名。
“最怕连绵阴雨，夏日里断不开。”
少年声音很轻，落在雨里，让人听不太清楚。
林婼歪头趴在桌子上，齿尖咬着下唇，又一次问，“许一风，要不我们转学了，转到每天早上八点半上课，下午五点四十就放学的学校，我说真的。”
雷声再次滚起，许一风指尖微顿，心口紧了片刻，又做开玩笑的语气。
“我不太有的选……”
林婼皱眉，声音小小地问，“为什么？因为你成绩不好吗？”
许一风笑了笑，眼神剔透，“对啊。”
似乎觉得是借口，林婼不开心地把头转过去，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没事，明天就到大周末了，可以好好的睡一晚。”
像被关押很久的囚犯终于有了放风的机会，林婼松了口气，“你回家吗？”
“回。”
“许一风，你是天宁人？”
“不是。”
“那你以前在哪里上学啊？”
许一风笔尖顿住，随口道，“也在天宁上学。”
“哦。”
林婼垂眸，心里失落下去，雨天本就湿气重，她起身，心上也好像被淋了阵雨。
奶奶明明说他从前一直在中东那边念书，可是他以为她不知道，明明这又不是什么很隐私的事，可他随口敷衍她。
林婼细细回忆，许一风话少，对她的诸多问题耐心回应，大概真的是出于礼貌了，也许在他心里只把自己当做临时同桌，亦或是普通同学。
山雨湿气似乎透过玻璃渗透过来，林婼唇角重重压下去，握笔的指尖发凉。
他只是把自己当普通同学，可她方才却可笑地提议要一起转学，他该不会心里在觉得她唐突冒犯吧？
所以又故意敷衍她说没得选……
心里忽然泛起异样的不悦和难受，林婼被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弄的烦躁。
她前桌坐的正是和许一风关系还不错的上铺男生，此时扭头对林婼竖着大拇指，低声喝彩:
“姐，你刚才太牛逼了，简直爽文，小弟我以后跟着你混。”
林婼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一个把不开心报复回去的方法，“嘿嘿，可是我应该在这待不了多久，等我妈妈处理好她那边的事情就会把我接走。”
许一风眸光侧移，那句恭喜她逃离苦海的话在心头也说不出来了。
山林雨急，浆果“吧嗒”落地，果肉碎裂开渗出酸涩汁液，空气里隐隐约约有苦涩气味。
少女笑容恬淡，主动拿出来笔记本，“不过我们可以加个好友，你写一下，我回去加你。”
上铺男生不敢置信，惊喜又娇羞地捂住嘴巴，“你，你是在问我要联系方式？”
说完，窃喜地看向许一风。
许一风眼神没动，握笔的手一顿。
林婼尴尬地笑笑，点头昧着良心小声开口，“对啊对啊，我要留一个帅哥电话，回去好跟闺蜜讲在这里还加到了帅哥微信……”
上铺男生激动地脸红了，有点怀疑地指了指自己，又看向许一风，“你说我？”
林婼小鸡啄米地点头，决定把良心抛之脑后，“对啊对啊，你快点写，我明天回去加你。”
头一次被美女要微信，男生激动到笑容狰狞，又不舍得扭头回去拿笔浪费看美女的时间，直接从许一风手里抽过笔。
“兄弟，用一下你的笔。”
许一风面无表情，努力让自己笑了一下，看着上铺男生开开心心写下了自己的社交账号。
写完，上铺男生又不放心，“万一你明天太忙忘了呢，要不你也写一下吧，我加你。”
林婼:“……”
“好啊好啊，”少女笑的有点勉强，但还是装作灿烂的模样，“写好了，你记得加。”
她写好后，心虚地偷偷瞥了眼许一风，发现后者神色如常地在看书时，腮帮子鼓了鼓，收回自己的笔记本没好气地放回去。
比起上铺男生，她明明和许一风更熟一些，可她当着许一风的面和别人交换联系方式，也没有打算再问许一风要的意思。
许一风眸光暗了暗，笔尖速度加快，一串英文被他流利的写出来，三个人都不再说话了，耳边彻底变得安静。
雨似乎更大了，少年沉默着，只听那萧瑟山雨声敲的枝桠凄冷。
也许亚热带季风气候在一场场雨中会进入秋季了。
夜里，他听着雨小了，台灯晃开一抹橘色光亮。
叹息声在如水夜色中缓缓轻轻。
上铺男生又伸头过来，笑嘻嘻的，“嘿，你有林婼的联系方式吗？你们加了吗？”
许一风神色冷淡，喉结不上不下，怕被看出来心思，“没有。”
“唔，嘿嘿，她之前不是还夸你长得帅吗？怎么现在来加我的联系方式？她后来都没有管你要吗？啧啧，她是不是声东击西？”
少年眉头紧锁，“我在看书。”
没工夫闲聊。
一出大戏已经在脑子里上演，上铺男生不管许一风，兴致勃勃自我催眠，“对，女生声东击西的小把戏罢了，她肯定暗恋我然后故意说你长得帅，通过接近我的兄弟，继而接近我！”
许一风“啪”的一声合上书。
“不学习可以闭嘴睡觉。”
—
山雨添秋色。
少女睡前抱着被子翻来覆去。
她到底在干什么？故意排挤许一风？引起他的注意？别搞笑了，许一风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那样冷淡话少的人，难不成还指望他把笔记本夺过去，反问一句，林婼，你加他不加我是什么意思？
人家压根就没工夫搭理你。
林婼啊林婼，你真是个joker！
大大的joker！
明天就是大周末，宿舍已经都没心思再学习，有的偷偷收拾行李，时不时发出悉碎声音。
“别收拾行不行？你不睡我们还睡呢！”
张语然动静很大地掀开被子，语气很冲。
“张语然你有病？你嫌吵滚出去睡！”
被指责的女生立即骂回去，语气更冲，又加了一句，“这宿舍可没有那一堆天天围着你的小跟班，别把自己当个人物！”
张语然咬紧牙关，又委屈又生气，“你给我等着！”
林婼对她们这种争吵不感兴趣，烦躁地蒙上了头，被自己是个joker的想法弄的睡不着。
“哎呀，别吵了，待会宿管来了……”
有人开口劝架，收拾东西的女生继续收拾东西，张语然也没再吭声。
山雨形成的静噪音很催眠，夜色也逐渐漆黑下去，宿舍逐渐安静下去，林婼快要睡着了，就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她隐约听见呜咽声音，被子被人轻轻扯了扯。
“婼婼……”
林婼皱紧眉头，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张语然额头发汗，捂着肚子疼的哽咽，几乎是跌在床边小声啜泣地哀求，“婼婼，我，我肚子疼，你可不可以……带我去医务室。”
林婼立即清醒了，被吓了一跳。
宿舍中，她还是习惯性地压低声音，“张语然你没事吧？”
“我肚子疼，很疼……”
她连忙爬起身扶着她去找宿管。
学校医务室亮着灯，习惯性给张语然开了点止痛药。
“要不要给你家长打个电话？还是去医院吧？你这胃病不是一次两次了？不是告诉过你要三餐按时吃吗？”
校医给她倒了杯热水。
咽下热水，胃里总算舒服了些，张语然摇摇头，“明天再说吧，他们都睡了。”
林婼侧眸看了看她，少女嘴唇发白，提及家长，眼神忽然很黯淡。
校医点点头，“六十七，没事了就回去睡觉吧，记得喝药。”
“呃……”
张语然发窘，支支吾吾道，“我没带学生卡。”
口袋里的那张学生卡，依旧还是只剩不到一块钱。
林婼不想再耗时间，干脆地帮她刷了卡，“走吧，先回去睡觉。”
山雨虽不大，可风把水丝飘荡起来，还是轻而易举就把衣服沾湿。
林婼无奈，只能一边扶着张语然，一边把伞往前面撑了撑。
张语然吸了吸鼻子，声音瓮瓮的，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晶莹剔透，眼眶比雨夜更湿，“婼婼，谢谢你……”
林婼瞌睡的要命，只想快点回去睡觉，也没接话。
“对不起，我不想跟你吵架的，都是因为许一风，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偷的我，真的是想给你出口气，以为你会开心感动的，我是为了你好的，你刚转来这个学校，除了我没有人和你玩的……我只是想帮你啊。”
她软声软气，林婼疲倦地阖上眸子。
“别说了，我不想再争论些什么了。”
张语然点点头，“其实我只是气你为了许一风和我吵架，明明我们才是好朋友。”
“够了，”林婼烦的要命，指尖擦上雨丝，冰冰凉凉的，“你知唔知？许一风差点被开除啊，背一个被开除的处分，很多高中根本就不收啊。”
张语然咬牙，红着眼睛哭，“可，可你知不知道，楚楠楠就是因为他才被开除的，楚楠楠现在也没学可上，她一辈子都毁了……我以前跟她关系很好的，因为他，我才讨厌许一风的……”
“婼婼，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们和好吧，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