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宫门（六）
“皇上近来龙体欠佳，告诉膳房饭食要做的清淡些，万不可冲撞了皇上用的药。”皇后卧在床上，满脸病容却还在强撑着。
“娘娘，下面的人会做好的，您就别撑着了，快快休息一下。”温嬷嬷心疼地说。
“嬷嬷，我的身体我清楚，趁着还能动，我是定要把后宫稳住的。吾儿是大齐名正言顺的太子，皇贵妃与本宫斗了二十多年，现在她和四皇子都倒下了，真是报应，我得看着他们走在我前面才安心。那容嫔也算做了一件让本宫称心的事儿。”
“娘娘净说些胡话！什么趁着还能动的时候！说句大不敬的话，嬷嬷我是看着娘娘长大的，奴婢还好胳膊好腿儿呢，娘娘怎要说那些晦气的话。娘娘只是病了，您是大齐的皇后，有老天保佑着呢，咱们好好儿养养会好的。”
皇后也不再开口，只当自己听进去了嬷嬷的劝言。
……
“把药拿来。”皇贵妃并不如外界所言病入膏肓，不过她身子坏了是真的，可她还得好好活着，起码得看到该死的人死了她才能死。
给皇上下药不是件容易的事，最后还是她赔上了自己才成功。
至于御医，跟她作对的御医都被皇上亲自处置了，皇上这辈子做的对她最好的事就是听她的话，也不知那些御医死之前是后悔还是坚持着那满腔正义，她觉得肯定是后悔了，狗皇帝哪里有自己的命重要？
“去告诉昌毅侯，时候到了，明晚是最后的药。让他找机会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皇贵妃喝完眼前的药，露出一个满足的笑，是二十年前的她才会露出的笑。
身边伺候她的人看着皇贵妃的笑，仍是被美到了。皇贵妃能被皇上宠了这些年不是没有道理的，她生气时是盛放的牡丹，骄傲又高贵；她柔顺时是温婉的荷花，让人怜惜不敢亵渎；她如今这般脆弱的时候却又有一股病态的美，让见到她的人恨不得用自己的寿命来换取她的康健。
皇贵妃任何情况下都是令人惊艳的，如果不是她糟糕的性格，喜怒无常的情绪，见到她的人没有一个不会为她的表象所迷惑，可偏偏被蛊惑得最深的就是这大齐之主。
……
昌毅侯打发走传信的人，叫来周宁宣一同去找了老太爷，三人一遍又一遍的确认计划细节，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放松。
“娘娘说得对，北萧不过是趁手的工具罢了。等事情尘埃落定，我们必须把北萧拿来第一个开刀，往后相关知情的人都不能留着。”老太爷看了看儿子和孙子脸上闪过的为难之色，又继续说，“你们莫要有妇人之仁！此事一旦败露，不说四皇子还能不能坐得稳皇位，我周家则定是要被皇族拿来开刀的！”
“皇家无情，娘娘因为陈年旧事一直不曾对侯府有过好脸色，四皇子长成后也不见得对周家有什么特殊的优待，在世家中最为重视的血脉之情于皇家来说就是个笑话！不过，娘娘就算再厉害也被局限在了后宫，而我等却能在外做许多的事。我周家的前途虽是因娘娘而起，可有了这个机会，焉知周氏一族不能成为大齐的顶级世家？”
周老太爷给两人灌输了一大堆周氏崛起后的好处，忽悠的两人走出房门时都恨不得蹦起来。
三日后，在别人看来是阴沉沉的天，在昌毅侯眼里就是黎明前的黑暗。
大朝会开始不久，便有臣子上书忠国公行为不端，与北萧进京护岁供之人接触频繁，并请皇上收回忠国公兵权并且严查国公府。此言一出，便有多人附和，皇上大怒，一气之下起身斥责忠国公却直挺挺栽倒在龙椅旁。
众人疾呼：“皇上！”
更有甚者眼泪都要出来了，昌毅侯与众人同悲戚，宽袖掩面时却悄悄笑了笑，看着忠国公面色铁青，他更是乐哉。
这场大朝会算是以闹剧收场，朝会过后昌毅侯致力于在市井之间散播忠国公与北萧之间似是而非的事情，疯狂歪曲当初忠国公代大齐同北萧和谈一事，把萧妃进宫渲染成是北萧和忠国公府的交易，忠国公是为了讨好北萧才这样做，顺便除掉皇贵妃和其所出皇子。
事情纷纷扬扬两日，此时在百姓眼中之前还英勇无畏、骁勇善战的忠国公如今却是猪狗不如的东西，百年世家名声一落千丈，人人都敢对着国公府叫嚣，除了些头脑清楚的人外，其他人都被流言所蒙骗。
此等荒唐情形的的确确是让忠国公府寒了心，他万氏护国多年，传承有序，哪一个万氏儿郎不是战死沙场，有的就连尸身也无法保全！女眷也一直安分守己，从未仗势欺人，在寻常百姓眼中反而是世家之中难得的好名声。
如今却因昌毅侯的抹黑而承担这等莫须有的罪名。也幸好太子发现得早，周氏现在点的火挖的坑，最终只会葬送自己。
昌毅侯等到了皇贵妃的传信，便带着早就准备好的人进了宫，殊不知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太子今日安安稳稳地坐在书房，他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却是想着父皇寝宫里会发生的事情，此事只能成，不能败。
……
昌毅侯一进皇上寝宫便大声哭嚎：“皇上明察啊！忠国公与北萧勾结，图谋篡位，这可是叛国！是要灭族的大罪啊！”
“多日前朝会后，臣自觉状告忠国公的人乱心已显，不知北萧给了多少好处才策反其人，便命人盯着国公府，想的是替国公爷洗刷冤屈，正名正威，不想在今晨竟然真的逮住北萧奸人，真相如何，皇上一问便知啊！”昌毅侯跪伏在地，痛哭流涕，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皇上闻及此言，本来平歇了许多的心态又逐渐崩溃，此时的他才是帝皇思维，他也不大相信万氏一个百年世家会做出此等不堪之事。
“咳……把北萧贼子压进来，朕……要亲自审问。”皇上话音刚落，就有人压着那人进来，顺便拿走了被五花大绑的北萧人口中的布。
“真是可惜，只差一步大齐便是我北萧的地盘了！事到如今，败坏我北萧计谋，将我等当做棋子的竟是你昌毅侯！我们回不去伟大的草原，你也不可能讨了好儿！大齐的皇帝，真正背叛了大齐的是他昌毅侯周氏一族，我们的通信如今还放在侯府之中，是他让我们指认陷害忠国公的！我北萧此事虽做的不光彩，但侯爷却是主动与我等勾结的！”
之后的话昌毅侯已经听不下去了，自眼前的人突然翻供出他，昌毅侯便觉不好，现在他绞尽脑汁一心想替自己和侯府开脱，慌乱之下完全忘了他进宫的目的。
“皇上明鉴！昌毅侯府绝不会生二心啊！这分明是忠国公陷害臣，否则臣怎会带着不利于自己的证人来到您面前啊！”他还在哭诉，期望着能引起皇上的怜惜或者拖一拖时间等到皇贵妃，这时忠国公带着满身血气并未经过通传就闯进了皇上寝宫。
“参见皇上！三日前的朝会臣被众人污蔑勾结北萧，此属实是无稽之谈！近日来臣一直派人监视着北萧使者，却发现真正和北萧勾结的正是昌毅侯！为避免北萧和昌毅侯销毁证据，臣便率人将昌毅侯府围了起来，皇上派人一查便知。”
听忠国公说到这里，昌毅侯反而松了口气，之前皇贵妃提醒过他不要反被鹰啄了眼，老太爷也亲自动手清理了一遍侯府，如今府里是相当干净，就算是皇上派人也不怕。现在陷入自己思绪的昌毅侯并未注意到忠国公与他所压进来的“北萧奸人”的眼神交流。
如今感觉自己被众人蒙蔽了的皇上难得的清醒，仿佛他才刚刚觉醒了皇室多疑的血脉，于是他强撑着命禁军搜查忠国公府和昌毅侯府。下完此命令他便气喘吁吁的瘫坐在座位上，三日前他怒火攻心，一下子就倒地昏迷不醒，但此时此刻，拖着比以往更加沉重的身体，他再愚钝也知道自己是被人设计了，只是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想到自己竟然被人暗算他就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能蒙蔽过他的人也只能是身边人出了岔子。
这时殿外冲进来一个帽子歪斜，衣衫不整的侍卫：“皇上！宫中不知何时竟有一股死士现身，禁军人手不足，左统领已经向京都大营御林军求援！”
皇上听闻此事又是心中堵闷，一口气没上来又昏厥过去。
“护驾！”忠国公大喊一声，不多时，皇上寝宫周围便被团团围护住。
又是一个侍卫在殿外大喊：“北萧死士直奔东宫而去，还请皇上调派人手！”
忠国公一听这话，本打算好好守着皇上的心也动摇了，皇上已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而太子正当年，万氏也早已把宝押到了太子身上。
不过片刻，忠国公便下定了决心：“诸位，我以护国将军之名，先帝所赐虎符为令，带人前去护卫东宫。我大齐皇储岂能落入贼人之手！”
大齐的军队改换门庭姓万，这句话也不是说说而已，以至于众人听忠国公的话并未察觉不对，但
此时谁也没有意识到护卫皇上才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万家军的声望在那里，忠国公振臂一挥，带走多半侍卫直奔东宫。
已经被众人忽视的昌毅侯只知紧紧跟着皇上，如今宫中反贼作乱，他还不想把小命丢了。他自以为把北萧当做跳板，殊不知北萧才是把他当做轰开大齐的开门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