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种田的计划
夕阳还剩最后一点余晖挂在地平线外边,小院里已经亮起了灯。三人下楼就看见小哑巴帮着梁母从厨房往外端饭端菜,院儿中央摆着张四方桌,小哑巴把碗筷放在桌上,站在桌边招呼他们三人:“叔叔、姐姐、田哥,快来吃饭!”倒好像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梁父梁母是土生土长的庄稼人,日间辛劳又不在意保养,四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有五十多,小哑巴又长得小,就算叫一声爷爷奶奶,也一点不显得违和,但他还是一口一个叔叔阿姨叫得顺口。
小方桌一边一个人,坐四个人吃饭正好,多了小哑巴一个,就显得有点挤,小哑巴坐在梁田和梁母中间的桌角位置,尽量把自己缩得足够小,以免影响其他人吃饭。
饭吃到一半,梁田又打算跟他妈说说把小哑巴留下的事。家里大事一般都是他爸拍板,他爸同意了,他妈不在话下。
“唉,我知道啦!”梁田刚开口,就被他妈打断了,“可怜见儿的,连个名儿都没有。这孩子手脚勤快又有眼力见儿,先留下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多双筷子的事……”
梁田不知道小哑巴怎么和他妈卖的惨,不过他妈既然已经同意了,他也就没再细问,问多了节外生枝反而不好。
“既然你们都想留下他,我也不说什么了。”梁燕看了眼小哑巴道:“不过咱家突然多个孩子,赶明儿别人问起来,你们可想好了怎么说。”
“没事儿,就说是我娘家远房亲戚的小孩。这有什么的?”
梁田他妈是外县人,虽然也就离着一两百公里的距离,但对农村人来说已经算远的了,他们村没人认识梁田他妈娘家那边的人,说是他妈的远房亲戚,也就少了不少麻烦。他爸点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
“别叫小哑巴了。”梁田他妈道:“给起个正经名字吧,叫什么呢?梁……”
“嗐,怎么还姓梁?不是您那边亲戚吗?”梁田打断道。
“哦,看我这脑子。”梁田他妈笑道:“我姓程,你又是远道儿来的,就叫程远吧,也有前程远大的意思,行不行?”
梁田没答话,把目光移向小哑巴,小哑巴听梁母给自己起了名字,还是姓她娘家的姓,很是开心,眼睛亮亮的,咧着嘴,使劲点头。
吃过饭,小哑巴自告奋勇去刷碗收拾厨房。梁母带他进厨房交代去了。梁田跟梁燕坐在院子里,就着院儿里的灯聊天。
“你咋了,又回娘家,和我姐夫吵架了?”这不年不节的,梁田回来看见他姐在,就猜着七八分。梁燕比他大六岁,嫁人都两年了,还生了个儿子,婆家在镇上。梁燕和婆家关系不好,一吵架就回娘家。
“我跟他过不下去了。”梁燕面无表情,语气淡淡地道。
“每回你都这么说。”梁田笑她。
“这回是真的。”梁燕道:“孩子我也不要了,他们要孙子就给他们,过一阵子我就去和他谈离婚。”
“那你这回可别怂!”梁田道:“要我说早该离了,不对,就不该跟他结婚,更不该给他生孩子,不是什么好鸟。”
“算了,都这样了,我不想再纠缠下去了,太累了……”
“咱爸咱妈咋说?”
“还能咋说?咱爸说为了孩子,能将就就将就一下,过着过着就过下去了。”梁燕无奈笑了笑,“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不行了,真过不下去!”
“那就跟他离!姐你别怕,我回来了,他们要是为难你,我给你撑腰!”
“行!”梁燕宠溺地摸摸弟弟的头。
梁家的小楼,一楼是堂屋和梁父梁母的卧室,二楼两个房间,梁家姐弟一人一间。上下两层各有一个洗手间。梁田本来想着他姐嫁人了,空出来的一间房让小哑巴先住着,没想到他姐回来了,小哑巴还是得和他住一间。
梁田他们这个村子离着县城近,现代化程度比那些山沟里的村子高不少,梁田初中毕业那会儿家里盖的这个小楼,那个时候就装了太阳能热水器和宽带,去年又重新拉了专门的电线,装了空调。
一家人吃过晚饭,在院儿里聊了会儿天,多半是听梁田和小哑巴说些在锦城的事儿,然后就各自回房去了。农村人早睡早起,梁父梁母的房间很快就熄了灯。
梁燕在楼下洗的澡,洗完也回房睡了。梁田和小哑巴轮流洗完澡,梁田放松地躺到床上,舒展着身体,舒服地叹了口气,感慨道:“还是家里舒服啊!”
梁田的卧室只有一张床,因此今晚小哑巴还是只能打地铺,梁父让梁田明天去吴木匠家给小哑巴打一张小床放屋里。
第二天一早,溪头村有一半人都知道梁田回来了,还带了个陌生小孩。说什么的都有,要不是梁田还年轻,小哑巴也不小了,没准儿会有人说梁田带回来的是自己的私生子。
吃过早饭,梁田带着小哑巴去吴木匠家定床,其他人去地里干活。还没到晌午,村里又开始传小哑巴是梁田他妈的私生子,说这孩子生下来就进不了他亲爸的家门,从小被养在梁田他妈娘家,如今大概是说服了梁田他爸,这才让梁田给接回来……传得有鼻子有眼儿。
“这帮老娘们儿的嘴……”梁田他妈气道:“说不出什么好的来,成天就知道作贱人!”
梁田他爸叹了口气,看了眼身边的小哑巴,没说话。
小哑巴知道这些流言都是因自己而起,不敢说话,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害怕梁田他爸妈因为这些流言蜚语把自己赶走。
梁燕劝了梁母几句,梁母还在生气,梁父心里自不必说,天降绿帽子,他招谁惹谁了?梁田看了眼委屈巴巴的小哑巴,心里不落忍,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小哑巴看了看梁田,突然像是鼓足了勇气,抬起头道:“叔叔、阿姨、姐姐,谢谢你们愿意收留我,你们都是好人,但我好像给你们添麻烦了,要不我还是走吧……”
“你走哪去?”梁家父母还没开口,梁田抢先道:“让你住就住,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说去,说来说去就那点龌龊事儿,过几天他们说倦了就没人提了。”
“就是。”梁母道:“孩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心。这些爱嚼舌根子的人凭你干什么,他们都有话说。听见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咱自家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他们说。”
“阿姨,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干活,不吃白食,我学东西可快了,我明天……不……我下午就和田哥学种地,我不怕累。”
“行行行……”梁父把烟捻灭了道:“你也别嘴上赌咒发誓的。我们今年把大部分地都租出去了,现在田儿回来了,咱们得先计划一下明年怎么弄。房后头的菜园子,养的猪和鸡,这些你妈和你姐管着就成,咱们爷儿仨看看地里怎么弄。”
“家里我一个人就成,”梁母接道:“燕子让她帮你们去。”
梁父咳了一声,看向梁田,小哑巴也转头看他,大家都想听听他怎么说。
以前家里都是梁父做主,梁燕嫁人之后虽然也经常回来,但家里这些事儿她一般不参与,那会儿梁田还在上学,在大家眼里还是小孩。如今梁田去了趟城里,虽说只有半年,但梁父觉得是时候把他当个大人了,家里这些大事小情要逐渐让他参与进来。
梁田没怎么多思考,说道:“我觉得明年咱就别再把地租出去了,以前我帮不上忙,你们种不过来,那是没办法,现在我回来了,还有程远,咱家现在劳动力够用,就甭往外租了,租不了几个钱,收回来咱自己种,大不了农忙的时候请几个人,也比租出去划算。”
梁父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村里人没事干爱说闲话,咱不管,咱只管把咱日子过好,才是正事!”
下午,梁田领着小哑巴去他家的地转了一圈,他家有十亩多水田和七亩坡地,现在自种的只有两亩多水田,其余全都租出去了。村里的水田大多都种水稻,此时抽穗期刚过,水稻开始扬花,远远望去,整片田地都是绿油油的,仔细看,能看出深绿浅绿,深绿色是叶子,浅绿色是刚刚抽出的穗子,穗子上还有颜色更浅的小花。
“真漂亮啊!”小哑巴跟在梁田身后满眼兴奋。他没到过农村,从未见识过田地和庄稼,他的记忆多半是孤儿院那一方小小的院子,院子里只有零星的野花野草和几棵树,加上他跑出来后看见的城市的绿化,就是他对植物的所有认识了。
“你现在看到的是绿色,等到秋收,你再来看,这一整片都是金黄!”梁田笑着,看看远处自家的田地,又回头看看小哑巴。他自小在田间地头长大,反倒对这些一点都不新鲜,以前一心想去看看外边的世界,转了一圈,没混出名堂,只能安慰自己还是家里好。
“这儿真好啊!”田里生机勃勃的绿色,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庄稼、农作物,加上农村家家户户养猪养鸡,这些东西杂糅在一起,不由地让人心里充满的踏实的希望。小哑巴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用一个“好”字全部概括。
梁田笑笑,“城里不好吗?”
小哑巴摇摇头,噘嘴道:“不好。”顿了一下,又道:“对有钱人来说,好,没钱的,不好。”
梁田笑了,摸了摸他的头。
其实在那些水稻主要产区都是种植双季稻,早稻七月收割,之后马上播种晚稻,然后十月末收割,梁田他家所属的区域以前被称作鱼米之乡,但近年来年轻人出去的打工的越来越多,留下种地的都是老人妇孺,加上现在大家都喜欢吃北方水稻,那边的稻米成熟期比南方长,品种也不一样,因此村里人如今都只种一季稻,剩下的时间可以种种菜养养牲畜,比种粮食轻松,也能赚钱。
梁田出去一趟,其实也在观察,像他打工的餐馆,用的都是北方那种长粒米,要么就是进口的,泰国印度的米,比国产的还便宜,也是长粒的,口感也确实好。像他们种的这种米,如今越来越卖不上价,在城里超市都是散装称斤卖。他最近一直想,与其这样,还不如种点别的,或者加工一下再卖。
离明年播种还有大半年,这些可以慢慢计划,和家人商量着办。梁田也不是什么有志青年,想着明年就要开始忙了,还是抓紧现在的轻松时光,该玩玩该休息休息。
梁田回家来待了几天之后就开始和曾经的发小联系起来。他从小的玩伴,没什么学历的多半都进城打工了,高中同学多半还在读书,当然也有他这种什么都没考上的,有些靠家里给找了工作,有些还在游手好闲地啃老,他高中是在县里读的,女生他都没什么交情,男生关系好的也没几个,人家家在县城的看不上他这样的农村孩子。
只有一个初中同学叫王永川,听说他回来挺热情地联系了他。他爸在镇上开餐馆,如今在他们镇上已经有不止一家餐馆了。他俩曾经坐同桌,梁田学习一般,王永川更差,俩人臭味相投,上课一起捣乱罚站,下课一起翻墙爬树,然后被教导主任抓住,晚上又一起写检查。
王永川初中毕业就没再读书,他家里也不太在意他的学历。这两年一直跟着他爸学做生意,管理饭店,他爸现在已经渐渐让他独立管理一家店,他家餐馆生意好,最近他爸准备在县城再开一家店。
王永川这天请梁田吃饭,问了他不少在城里饭店打工的事儿。梁田没想到自己这半年当服务员、给后厨打杂的经验竟然能帮上老同学,这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半年的时间也不算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