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终于还是挨揍了
梁田等小哑巴睡下了，反手就拍在了开关上，把灯给关了。实际上现在还不到九点，梁田有记忆以来还没这么早睡过觉。但是黑暗瞬间抹平了他内心的慌乱，什么都看不见，就不算犯罪了吧，和穿着衣服不是一样么？
小哑巴就睡在他床边的地上，他翻了个身，让自己面朝另一边，然后打开购物app，真的给小哑巴买了一盒没有品牌的廉价儿童内裤。
梁田晚上躺床上玩手机玩到十二点才睡，反正辞了职，也不用早起了。梁田睡到自然醒，一睁眼又是艳阳高照的一天。
意识回笼之后他第一反应是摸手机。还好，手机好好地躺在枕头下面，只不过因为没电，已经关机了。梁田摸出床头插座上插着的手机充电线，给手机充上电，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下床了。
小哑巴不知道去哪了，窗台上晾晒的几件衣服已经都拿下来了，那件变形大t恤却叠得好好的放在床边的席子上。梁田猜他又捡破烂去了，也没在意。
刷牙刷到一半，梁田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小哑巴，孩子大概早上出去还没多久，脸还没弄脏，这张脸大白天的在日光下看着很有活力，跟昨晚看到的相比又是另一种好看。
“我去买早餐啦！”小哑巴笑着把手里的塑料袋在梁田眼前晃了晃。
两个包子一杯豆浆。梁田认识这个早餐，就是他楼下早餐店的，包子素的一块五肉的两块，豆浆一块钱一杯。
“你这是一人份吧？”梁田嘴里含着牙刷，含糊不清道。
“嗯，给你买的。”
“你的呢？”
“我吃过了。”小哑巴冲他笑笑。
“你拿什么买的？”
“钱啊。”小哑巴把早餐放桌上，“你不会以为我昨天卖了那么多东西就只够请你吃顿饭吧？”
“嗯？那点破烂那么值钱吗？”
“也不是，以前我还攒了点……”
“你一个小屁孩，给我买什么早点？”梁田有点不好意思，昨晚就吃了人家一顿，现在是第二顿了。
“我看你早上也不急着起床，今天又不是周末……”小哑巴看他一眼，“你没工作吧？”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心里刚对小哑巴那一点点不好意思，都被他这句话给驱散了。工作的事是梁田来锦城之后最大的烦恼，这情商……梁田看了小哑巴一眼，确实配得上他的年纪。
“你没工作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小哑巴指了指刚被他放在门口的编织袋，“我出去买早餐正好环卫在挨个清理垃圾箱，我就赶在他前面把里面的好东西都拣出来了，有不少呢！”
梁田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所以我跟你一起去觉得捡这些就能发财？”
“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小哑巴耸耸肩，“昨天你也看到了，我太小了，总被人欺负，你在的话，可以帮我教训他们。”
“哼！”梁田不屑道：“你花多少钱一个月请我给你当保镖？”
“我……”小哑巴低下头，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裤子口袋，“我包你吃饭，可以吗？大不了我以后早点出门，晚点回来。”
“你等会儿……”梁田单手做了个制止他的手势，“回来？谁允许你一直住这儿了？”
小哑巴眨着大眼睛看了梁田两秒，似乎才反应过来，心虚地“哦”了一声，笑了笑道：“没事儿。”然后转身去数编织袋里的瓶子去了。
“什么意思？”梁田刚才一时口快，说完了才觉得这话说的有点狠，其实他昨晚还想着至少等给小哑巴买的内裤到货了再让他离开，“没事儿是什么意思？”
小哑巴没回头，“我住哪都没事儿，大不了再回去。”
“回哪？昨天那个拆了一半的城中村？”
“对啊，那儿还行，只要不下大雨……”
“唉，算了，你想住就住吧，但这里我也住不了多久了，过几天我就要回老家了。”
梁田当初租房合同签的是一年，前一阵决定回老家之后，他就给房东打了电话。房东阿姨对他还不错，看他提前通知的份上，说住满半年就退押金，这段时间她可以找新的租户。眼下离半年还有两周多的时间，梁田可以从容买车票，他这几个月也攒了几千块钱，打算给爸妈和姐姐买点东西回去。
梁田家不开火，他以前都是在餐馆工作，餐馆一般都会管至少一餐饭，早餐他不怎么吃，剩下一餐就自己凑合一下。小哑巴过的自然也不是一日三餐那种规律的生活，今天之所以跑去给梁田买了早餐，还是因为想借住在这里，巴结讨好的意思。
大热天的，梁田跟着小哑巴在外边转悠了一上午就不想再去了。小哑巴倒是习惯了，也不在意天气热。梁田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个巨大的塑料水杯，还带背带的，他都不记得什么时候买的了。每天给小哑巴带一大杯凉白开，怕他中暑死在大街上。
小哑巴这两天收获不错，梁田住的这片是个不小的居民区，除了城中村还有不少小区，密度很高。小哑巴一大早拖着他的编织袋出门，两个小时左右就要回来一趟，把装满饮料瓶的编织袋腾空，顺带回来一大摞废纸皮。有的时候小区住户自己也会攒些废品，然后喊人去收，小哑巴每天走街串巷碰上了，就能有更大的收获。
两人每天至少要吃两顿饭，顿顿买来吃，就算是路边摊也不划算，于是梁田买了点米和油，按照半个月的量来买的，傍晚的时候再去菜市场买点便宜菜，就在出租屋里做起饭来。
梁田做饭的手艺很糟，基本只停留在能熟的阶段。但小哑巴却一点也不介意，每次都吃的很香，顿顿光盘。
梁田的车票已经买好了，距离离开锦城的日子只剩一个星期。他和小哑巴一起住在出租屋已经有四五天了，虽然小哑巴还是个小孩，两人年龄差了有七八岁，但这几天生活在一起却出奇的融洽。小哑巴出去捡破烂买破烂，梁田就在家睡觉打游戏，然后到点儿了就煮点米饭炒个菜等小哑巴回来吃。小哑巴在家会给他讲点今天在外边遇到的人和事，大大小小的，有的挺有趣，有的很无聊，但梁田却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
还是太寂寞了。梁田这小半年在锦城打工，一直是一个人，短锦城本来是个移民城市，外来打工者无处不在，大家是来挣钱的，又不是来交朋友的，所以暂相处的同事也和他说不上几句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各忙各的。排除钱的方面，和小哑巴相处的这几天，竟是梁田来锦城之后最舒心的几天。
有时候想想，梁田也对自己挺无语，一个萍水相逢的小流浪，自己竟然能把他带回家来，还毫无防备的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天。说毫无防备也不准确，第一天晚上梁田还是长了个心眼，好好保护了自己的手机。但那之后就没再怀疑过小哑巴了，连梁田自己都觉得挺意外的。他以前也没觉得自己安全意识这么差。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台风，下午小哑巴出门的时候，梁田让他早点回来，免得被台风刮跑了。小哑巴笑着点头，说保证刮不跑。傍晚时开始起风，天突然就变了脸，黑沉沉地不见一点阳光，远处雷声阵阵，瞬间就滚到头顶炸开。梁田炒好了菜，还不见小哑巴回来，眼看外边已经开始下雨，斗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地面瞬间就全湿了。
梁田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糟糕的天气，纠结要不要出去找找。小哑巴毕竟还是个小孩，万一真出点什么事儿也挺麻烦。其实锦城治安挺好，现在无非就是天气恶劣，也许雨下得太急，他只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说不定在什么地方避雨……梁田一方面担心，一方面又觉得不用过分担心。退一万步，小哑巴也就是个陌生小孩，他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就算出事儿，自己也没什么责任。
城中村的道路不属于市政维护的范畴，治安、保洁、养护都是村里负责。梁田住的这一片，排水系统一直都不怎好，每到下大雨就会积水，雨量大的时候楼下仿佛一条河，一楼的住户家里都有可能被水淹。以前他也遇到过通勤路上下大雨，餐厅、地铁站、大马路都还好，等回到家附近，他就得卷起裤腿脱了鞋子，淌水回来。
他站在窗口看着楼下地面逐渐被水覆盖，渐渐打消了出门去找小哑巴的念头。等会儿雨小了，小哑巴大概率会自己回来，真出事就出事吧，反正与他无关。梁田这么想着，又坐回了床上。桌上的饭菜已经有点凉了，梁田不打算再等，端起碗直接开吃，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以下咽。
梁田勉强填饱肚子，天已经全黑了，外面还在下雨，听起来仍然下得很大，雷声似乎小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坏天气正在远离的标志。
洗碗是小哑巴的工作，然而他还没回来，碗筷就那么堆在桌上，梁田懒得去洗，躺在床上打游戏消磨时间，同时转移注意力。然而梁田眼睛盯着手机屏幕，耳朵却一直在捕捉窗外的声音。雨声明显变小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八点差五分。
梁田预计这一把五分钟之内结束战斗，到时候如果雨继续转小，他就试着出门去找找小哑巴。
八点零一分，屏幕终于变成了灰色，梁田刚锁上屏幕，门口就传来噼里啪啦的拍门声。梁田瞬间从床上弹起来，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身体就先行来到了门口，拉开门，一个人直接从外面跌了进来……
小哑巴浑身湿淋淋的，梁田正要骂他“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淋成这个样子简直活该”的时候，才发现小哑巴好像受伤了。
外面太黑，他一下子没看清，等他弯下腰想把小哑巴从地上拎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们这一层楼道的灯常坏，房东想起来会让电工来修，想不起来就这么黑着，梁田住了这半年，倒觉得这灯坏的比好的时间还长。
起初梁田还以为他真被风刮倒了摔得，等进了屋，在灯底下给他检查的时候才发现不是。光是跌倒，跌不成这样，小哑巴眼角和嘴角都破了，鼻子也流了血，身上还有不少淤青。梁田把他衣服扒了，让他躺到床上，仔细看他的伤。
“你跟人打架了？”梁田皱着眉问道。这一身上，瞎子都看得出是被打的。
“他们几个打我一个。”小哑巴声音都嘶哑了，和平时的童音反差巨大。
“谁，光天化日的！”梁田说着朝外面看了一眼，黑漆漆的。
“不认识。”小哑巴道：“他们说这一片是他们的地盘，不让我捡，让我去别处。我说我不走，他们就打。”
“……所以你东西也被他们抢走了？”
“嗯……”
梁田以前从没想过，捡个破烂也要占地盘。这会儿他竟然有点后悔没和小哑巴一起去。“他们几个人，是大人还是小孩？”
“三个，小孩吧，比我大点。”小哑巴看了梁田一眼，“没你大。”
“嘁，小小年纪不学好。”梁田抽了张纸巾先把小哑巴流血的鼻孔塞住，接着道：“你们捡破烂的，竞争还挺激烈？”
“……我也不知道，我才从孤儿院跑出来没多久。”
梁田又看了看小哑巴身上的伤，“你这个，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他指了指小哑巴左肋的一大块淤青，“万一骨折什么的……”
“不不不，不用，我没觉得特别疼，肯定没骨折。”小哑巴道：“去医院肯定要花好多钱。”
“小屁孩，你知道去医院要花多少钱？”
“怎么不知道，以前在孤儿院，院长轻易也不送我们去医院的，孤儿院有些药，能吃就吃点，实在好不了，特别严重的，才会去医院。大多数都能自己好，就是恢复慢点。”
梁田听小哑巴这么说，有点心疼，又有点同病相怜。他刚来锦城的时候，因为水土不服得了肠胃炎，发烧拉肚子，他也不敢去医院，怕花钱，就自己买点药吃，然后生扛。想来像他们这些漂泊在陌生城市孤苦无依的人，大概都有类似的经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