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空城
“我只是，再确认一下。”
无论是杨长帆还是徐文长，根本就没打算在海上决战。
远方海天一线处，已经依稀看到了盖伦船的影子，与预计到达的时间几乎分毫不差。
“杨长帆提出了侮辱性的条款，在我看来是的。”
此时，他们好像也看到了自己，忽然起身朝这边挥手。
徐文长笑着落子：“五子棋是小孩子玩儿的，不要自贬身份。”
“再等等，再近一些，叫一个视力好的人来，我要看清楚那个木架子上是什么，稍微收一些帆，减慢速度。”
“沙加路。”德布拉甘萨望向身后不远处观战的沙加路，“你来过这里，他们的火炮配置大概有多少。”
“不会的。”徐文长指向下方沿港炮口，“他们若敢进百丈之内，那我们就已经赢了。”
“西班牙人都不敢提出这种条件！”
在徐文长身后，是匆匆用原木架起的高台。
“既然他亲口说出，那么就一定是虚张声势。”
在海军中有句老话——港口是舰队的坟墓。
“他还敢分船去马六甲么？”
待谩骂过后，沙加路才终于说道：“另外，杨长帆尝试威胁我，在最后表达出了对马六甲安全的担忧。”
沙加路木木点头：“是的，看样子他希望永远得到这里。不过总督请放心，卡内利亚斯已经有牺牲的觉悟了，愿主保佑他。”
“司令，舰队需要您的指示。”副官提醒道，“很快就会进入火炮射程。”
“杨长帆对待战俘十分友善，他甚至允许很多人继续在他们的岗位上工作，并发放工资。”
“那应该是杨长帆，只有他才会显得这么高。”沙加路用右手挡在眼眶上，眯着眼睛远眺。
“……”
“下棋便是，要死一起死。”徐文长一子落下，五子连线，“认真点。”
德布拉甘萨沉吸一口气问道：“卡内利亚斯、神父和我国公民还好么？”
杨长帆缓缓转身，如今的这个徐文长已经扫尽了颓气，用计定略之中多了几分豁达与张狂，少了阴郁与狡诈。
但如果港口拥有不亚于舰队的火力，一切就无异于飞蛾扑火了。
“太麻烦了，咱们还是下五子棋吧。”杨长帆也笑呵呵落子，“我堵！”
近了一些，又近了一些，德布拉甘萨终于看清了高台上的情况，有两个人坐在一起，好像在下象棋。
“他希望以马尼拉经度为界，让我们承认他在东南亚的地位。”
“可百丈之外看得到我们么？你听说过望远镜么？”
而我，就在这里下棋喝茶，等你们来。
“这不可能。”
杨长帆拿起一颗棋子叹道：“这样太浮夸了吧……”
“这背后一定有威尼斯人的支持！”
“打垮他们，夺回安汶。”
“不会我教你。”
德布拉甘萨回首望向墙上的肖像，曼努埃尔一世依然那样看着自己。
祈祷过后，德布拉甘萨很快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那么，对方是放弃谈判了。”
“好了好了，依你，就乱下吧。”杨长帆再堵棋路，同时聊出了自己的担忧。他其实根本不确定对方有没有望远镜一类的仪器，也许根本就看不到这一出空城计，“如果对方看不到我们，直接开炮，我们是不是就死了。再说这个环境，随便叫两个人来下棋不就好了。”
但这仅限于欧洲，在落后的东印度，本方舰队完全可以在将港口轰烂的情况下直接登陆。
何苦以己之短搏人之长？如今安汶已经在我方掌控之中，要夺回，就请登陆吧。
“最多三十门，而且是旧式火炮，我们二十年前用的那种。”沙加路又提醒道，“我之前已经告诉过您了，总督大人。”
沙加路尴尬道：“这要您来判断了，总督，我只是一个商人。”
……
舱中众人同时胸前划十字礼，默念经文，祈祷卡内利亚斯能逢凶化吉。
“是的。”沙加路点头道，“在我看来，这是在争取时间，也许他还在等待马尼拉的补给或者舰队。”
“沙加路，你确定他不是穆斯林么？”
等待你们的不仅仅是数千持铳精兵，还有本地全副武装的佣兵以及恨透了你们的路人。要夺回这里，你们要亲自杀进你们筑建的堡垒。
二人携手上台，在简陋的圆桌前盘腿相对而坐，圆桌上摆着一副围棋，妮哈送上茶水后，按照吩咐跪在棋盘前摆好姿势。
“我不会。”杨长帆摇头道，“有象棋么？”
“又有什么诡计么。”德布拉甘萨从没有小视过这个没见过面的敌人。
“越浮夸他们越没有底的。”徐文长笑呵呵按下一颗黑子，“该你了。”
“不要再尝试外交了，消灭他。”
一天后，杨长帆站在安汶港口的炮台前。他早已洞悉了对方决战的决心，但杨长帆自己却没那么大信心，与老辣的葡萄牙联合舰队不同，无论是自己还是这支舰队，都还太年轻了，经不起这样的生死决战。他十分清楚，徽王府一切的威名都源于这支看似强大的舰队，对葡萄牙来说，失去了东南亚还有印度，失去了印度还有非洲，失去了非洲还有巴西，但杨长帆不同，失去了这支舰队，他曾努力得到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在场将领不约而同展开了嘲笑与谩骂。
德布拉甘萨闻言微微皱眉：“这才是最可怕的。”
此时，他身后传来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长帆，上高台吧。”
“让我听听有多么侮辱。”
“那么司令……”副官望向德布拉甘萨，“我们要准备炮击港口么？”
他恍惚可以看到港口的炮台，以及那个该死的木架子。
对于德布拉甘萨来说，没有什么比痛下决心，却一记重拳打空的滋味更难受了，史无前例的联合舰队一路向东猛进，却未曾看到任何敌人的影子，如今已经到了安汶的面前。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说过空城计这个东西。
整个舰队在德布拉甘萨的指挥下，进入了慢速航行状态，所有舰船都做好了发炮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