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她没有回答，下了飞机也没给他消息。
她接起来，让自己轻松地说着：“刚看到你回复的邮件，我这半年加班率有80，竟不批些额外奖金。”
她当时在收拾行李，忽然眼前有些晃动。
后来在当天晚上，她做了不再继续旅行的决定。
因为怕余震，她拿上护照钱包和手机，下了楼。
韩宁立刻笑了：“公差，巴黎只是中转站，不过我现在已经决定打个报告，巴黎大雪，很有圣诞气氛，索性休个年假好了。”
到差不多天热的时候，她已经收到了很多封法国公司的邮件，大意是让她先过去见一面。等到一切搞定，却在离开柬埔寨的当天，遇到了一场地震。
他无声笑著：“开始还在抱怨圣诞节独自过，老天这就送了我礼物。这么久，你一直在巴黎？”
行李收拾的不多，除了必需品，几乎什么都没带。
一条条新闻点开，密密麻麻开了一片窗口。
换了电池开机，转瞬收了数十条短信。
结果因为大雪，午饭变成了下午茶。
在这间房子里，她闭著眼都能摸到所有开关，所有门的位置。
酒店外空地上，已经或蹲或站，聚了很多人。隔壁一对小情侣也是中国人，都在给家里人打电话，边说着这里的情况，边对萧余点头示意。她拿起手机看了好几眼，脑子里掠过了他的脸，却还是犹豫着，放了手机。
她给自己留了三个月长假时间，却不知柬埔寨之后，下一站是哪里。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许南征一向如此，认为和平年代大好青年毫无用处，总想满腔报国不想只做铜臭商人……她随手点击刷新，又是一条余震的报道。
“好，”她头抵在前座椅背后，“我要起飞了。”
她的食指滑动着，盯着显示屏。
还没来得及看短信，屏幕就忽然震动起来，不停闪着许南征的名字。从上次飞机的电话，两个人已经有二十几天没有联系，为什么忽然打破了沉默？
很长的沉默后，他也只是说了句：“注意安全。”
她笑了声：“为什么是‘又’？”
“笑笑。”他叫着她的名字，略微安静了片刻。
“很严重，”他顿了下，接着道，“我准备去震区。”
余震不断，移动信号瘫痪。有可能的人都逃离震区，可还有无数的人，等着人救援……
回到小时候住的法国，开始新的生活。生命无常，只有经过天灾人祸，才有了这种感觉。
他听到她语气轻松，让自己冷静下来，才接着问她：“还在柬埔寨？”
明明是大雪天，眼中的笑还是那么温暖。她怕他走远了，忙起身说抱歉，推门叫了声韩宁。韩宁转过身，看到她有些怔住，过了会儿，才忽然一笑：“笑笑？”
许南征只在电话那头，抽着烟，过了很久，才似乎接了另一个电话，安排着明天的事情。
许南征，我追着你那么多年，看着你身边的女人走走停停，为什么你不能原谅那晚我找过韩宁。为什么不说：我不在乎，这些都不重要？
这句话问得，像是满身风雨归来的人，带了些淡淡的沧桑和期盼。
两个人像是有了相同的默契，始终没有再联系。
她犹豫着，刚想按下关机键，手机就拼命在手心震动起来，是许南征。
到底有多少朋友在四川？即便是一百余字的即时报道，也是心惊肉跳。
她点头：“其实小时候我在这里住了几年，”难得在异域碰到老朋友，话说起来肯定收不住，她看他，“你是公差，还是旅游？是想和我长聊，还是短叙？”
其实是她太宠着它了，哪里有快周岁的狗，还要每天喝三次奶的？
路上有路人被拦住接受采访，她随便看了眼，却觉得那个背影有些熟悉。
今天怎么了？
到那人露出脸，才看出来竟然是他。
以前去日本出差，经常遇到大小地震，早就练出了胆子。
他失声而笑：“没错，是我，”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走到她身边，“今天一早飞机延误，下了飞机就是大雪，被堵在路上几个小时，一切都很糟。唯一好的是，竟又偶遇你。”
因为这场地震，路上几乎堵成了一片。她本以为赶不上航班，却发现所有都已延误，只能无限期地等下去。直到坐下来，她才发现手机早没电了。
她想不出任何缘由，却还是接了起来。
网页很快打开，很惊人的震级，死伤数据始终攀升。
她每天就在酒店里睡到自然醒，无聊了就去酒吧街吃些东西。
“四川，很严重吗？”她想起自己的很多朋友，边打开电脑，边打破了沉默。
她这才反应过来：“我这里有些反应，但不严重。”
这里远比国内悠闲，没有需要加班的工作，她索性养了只狗。
今年法国迎来了一个多雪的冬天，上周大雪已经让很多地方的交通陷入混乱。中国分公司的老板恰好这时候来渡假，真挑的不是时候，他一听说萧余已经在法国呆了半年多，死活都要邀她和法国的总经理见面。
“注意安全。”她想了很久，也不过说了四个字。
“已经让人事安排救援必需品了，”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似乎是习惯性地咬着烟，可是迟迟听不到打火机的声音，“都是自愿报名，以前3gr的，现在公司的，大概有四十几个人。”
她组织的寒暄，都让他问得吞了回去。
她虽是礼貌回应，心却始终浮着的。
发生什么了？这么生气？
萧余笑着看他，也静了好一会儿，有意装作惊讶：“韩宁？”
没有说出‘分手’的分手，就像没有说出‘开始’的开始，只是感情结束在最后求婚时，颇有些戏剧。本来是一场浪漫求婚，戒指却终究没有戴上，酝酿多年的感情，韩宁的出现如同催化剂，可也是因为他，让一切都仓促结局。
“自己去？”
嘀地一声轻响，空姐开始提醒关闭所有电子设备。
到笑笑可以断奶的时候，已经迎来了圣诞节假期。
她坐在窗边，听两个高层说话，眼睛却飘忽着看窗外，算计着要买多少储备食物回去，才能在这么长的圣诞假期里，不用出门。
网页上有他的新闻，她看了眼，关上窗口继续看文件。
一百多万够买多少物资？可终究是远隔万里的一个数字，比起他在现场，算不了什么。
那一场地震，远比一开始报道的要严重。
本以为是低血糖，却没想到再次的晃动更剧烈，连小桌子上的杯子都滚到了地上。因为住的是高层，来不及跑下楼，她只能立刻到墙角蹲下来。走廊的吵嚷，窗外的声响，足足维持了四五分钟才静下来。
她嗯了声，拼命忍住鼻酸，压住想要涌出来的眼泪。
她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坐回远处，脑子里飞速略过的，都是他或笑或沉默的脸。
“笑笑？”许南征的声音很沉，有些急怒，“为什么不接电话？”
去年从公司辞职之前，法国分公司曾发来邀请，没想到时隔半年发了封邮件过去，总经理依旧热情如初，直接问自己何时到岗。
她最后只是给母亲挂了电话，捐了过去两年的工资和分红。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像是忽然没了话。
直到一星期后，她才敢和电话簿上的每个好友联系，一一确认是否安好。
在这里没人叫她笑笑，她不习惯，就管它叫笑笑。因为这只狗，她没有住在酒店，房子是小阿姨拜托前男友找的，没想到兜兜转转下来，竟是小时候住的地方。
暹粒的马路很窄，堵起来比北京还过分，司机却一点儿也不着急上火。明明是战火摧残过的城市，明明远不如中国的富足，生活节奏却那么慢，那么让人舒服。
关于他，其实只要时不时浏览下新闻网页，总会有报道，捐钱的企业数千个，捐钱又捐人，还把自己捐过去的毕竟少。
是谁答应我，即使我想放弃了，也要拉着我继续走下去的？
快起飞时，她下意识翻开了一眼手机，发现他在三十秒前回复了邮件：感谢萧经理这半年为公司所做的一切，希望未来有再合作的机会。许南征。
到法国分公司时，不少曾合作过跨国项目的同事都跑来嘘寒问暖，虽大多搞不清四川距离北京的位置，却仍明白中国在大地震，不停问她家人朋友是否安好？
可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地震。
“我手机没电了，”她想起下午给他打电话的念头，“有急事吗？”
她嗯了声，听见他又说：“四川地震了，我怕你出事。”
“好，落地了给我消息。”
因为这里曾是法国殖民地，有些年纪大的店主还会说些法语，偶尔闲聊比英语还要流畅。
她本想只在柬埔寨留一个星期，却一直呆到了凤凰花开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