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分道
即将黎明时,吴斜收拾完回到床上,没有一丝光亮的室内并不能让他看清沈芥的脸,于是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上去。
今夜喝酒误事,事了反倒是清醒了。他将沈芥揽进怀里,如同抱住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沈芥于睡梦中呓语一声,吴斜愣了一会,然后埋在沈芥的脖颈边,安稳睡去。
直到下午沈芥才幽幽转醒,吴斜坐在床边看资料,沈芥就这样看着他。
吴斜目不斜视,“饿了吗,快起来洗漱。”
“累,不想动。”
吴斜微楞,略有些诧异地看向沈芥,这么久了,他是第一次在事后说累,他总是在逞强,好像只要他不说,就没那回事一样。
他们都心知肚明,那是因为沈芥根本就不想向吴斜低头,不想承认自己和吴斜之间那层令他感到屈辱的关系。
但今天是怎么了,又或者说,他这两天到底是怎么了。
吴斜放下刚到手的资料,偏过头审视着赖床的沈芥。他在犹豫,因为沈芥低头本就是他想看到的,现在这样是最好的。若是问了,反而是些他不想听的原因又该如何,还不如保持沉默。
沈芥扑闪着他那双大眼睛,视线从吴斜脸上移至其下巴处的牙印,唇角微动,最后闭眼扯过被子,准备再睡一觉。
吴斜犹豫半晌,到底是没敢问出来,见沈芥依旧躺着不想动,只好起身帮他擦脸洗漱,端饭递给他,比伺候祖宗还勤快。
沈芥倚在床边,那张昳丽的面孔上表情很淡,边吃边问吴斜:“什么时候开始?”
吴斜顿了顿,一下子就看到放到床头桌上的资料有翻动的痕迹,那是汪家最近的异动,以及吴斜前些日子放出的风声——有关沈芥‘真实目的’的消息。
因为这个消息,汪家内部乱了好一段时间,如吴斜所料,他们开始了内斗,虽然最后被强行压制,但这名为野心与怀疑的种子还是埋下了。
汪家为了证实沈芥的‘忠诚’与青铜门的‘真假性’,决定尽快开展一次没有沈芥‘捣乱’的青铜门计划。
这么多年了,他们凭着沈芥赢得了太多次胜利,他们已经快忘了深思熟虑和计较后果,那群骨子里骄傲冷血的人,自负地以为这次会像以前一样顺利。
他们甚至暂停了寻找沈芥的行动,他们被沈芥踩在脚下太久,惊惧太久,他们早就想要沈芥去死。
自古骄兵必败,他们亦即将与古人共鸣,义无反顾得奔赴属于他们的陷阱地狱。
“五天后。”
夹了块肉,沈芥盯着那片肉缓缓勾起唇角,他像是在看什么待宰的羊羔,他在想剥皮抽筋的步骤,以及十几年日思夜想的,他最想听到的那些人的凄厉的惨叫。
“这次胖子跟你一起去。”
沈芥眼底一寒,一种名为厌恶的情绪逐渐翻涌。
他沉默片刻,扔回筷子上的冷肉片,反夹了片青菜吃下。“没可能,你知道的,汪家人可没有他这么富态,容易露破绽。”
吴斜诡异地沉默了,糟糕,光想着看住沈芥了,忘记这件事了。
吴斜内心中重重叹了口气,想了片刻,道:“王蒙去。”
“拖后腿。”
“黑眼镜去。”
“没那么高那么欠的。”
“”
吴斜终于冷下了脸色,他明白沈芥是在挑刺,他想反驳,无奈的是他说的的确是事实。胖子,王蒙都不太合适,只有黑眼镜勉强能行。
沈芥瞥了眼脸色微沉的吴斜,俩眼珠子一转,提议道:“让解语花跟着,这样总行吧?”
“小花的身体还没恢复。”,吴斜明显不想让解语花接触近前的危险,毕竟在吴斜看来,他那发小现在属实是柔弱不能自理。
想起自己那几个惨死在解语花手下的眼线,沈芥撇了撇嘴,“自保没问题。”
吴斜不知道沈芥那几个可怜的眼线,自然还是不放心,“我再想想。”
沈芥直接翻了个白眼,“你直接问他不就行了,他是最好的人选,让他去长白山更危险。就这几个有脑子能信得过的人,你总不能让他什么都不干吧?”
沈芥似乎对吴斜身边的所有人都抱有同等的敌意,一个不落,公平的很。
吴斜当然是想让解语花在后方安全待着,但他也清楚,解语花他自己也不会同意。
纠结了四天半,在最后半天里,吴斜终于还是打电话去询问,解语花当然愿意,甚至迫不及待。
“我还怕你不让我去,能去汪家是再好不过了,放心吧,我会帮你盯着沈芥那小子的。”
最后半晚,吴斜和沈芥都没有睡着。
夜里,沈芥看着窗边的方向,那扇窗子被窗帘遮挡得很严实,一丝光亮也不见。
吴斜在黑暗中烦躁地嚼着烟丝,他很焦躁,一想到很长时间看不到沈芥他就满心的戾气,如果把这种情绪换一个名词,或许害怕会很合适。
沈芥倒是很平静,平静到快要陷入无尽的深渊里。
“沈芥,记住你答应过我的话,做任何事都要和小花一起。”
吴斜已经不知道多少次重复这句话了,起先沈芥还会跟他千认真万保证,后面连吭都不吭。吴斜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嘱咐着,一遍又一遍。
直到沈芥轻叹一声,吴斜立马就噤声了。
“吴斜”
“怎么了?”
沈芥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眸中却像是落了星子,一闪一闪的,漂亮又遥远。
他甚至笑了笑,像以前一样,以一种轻松的,柔和的语气缓缓道:
“我出生在东北部一个叫回洛的村子,冬天的时候,那里会下很大很大的雪,下得天地都是雪白雪白的,很漂亮,也很干净”
沈芥回忆着:“村子后面有个小山坡,翻过去能看到漫山遍野的红松树,在那片红松林里,有一棵长得最小的,最瘦的树。吴斜,我很喜欢那里。”
他很喜欢那里,因为那棵树是他父母在他刚出生时栽下的,因为他家人的坟墓都在那棵树边,因为他曾在这棵树下亲手杀了自己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如果他死了,他希望能够被葬到那里——就像一切罪恶都未曾开始的时候。
沈芥知道吴斜不想让他死,这场交易里吴斜亏的太多了,他帮自己灭了汪家,却并没有得到同等珍贵的东西,所以他不敢直说,只是暗示吴斜,说自己很喜欢那里。
像吴斜这样好的人,大概率会满足他的愿望,把他葬在那里。
“吴斜,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去看看。”
——
时间总是在人痛苦的时候更绵长些,在人分别时,它惯会马不停蹄,分毫不愿停留。
终于还是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天色刚一亮,吴斜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吴山居。
临近中午,沈芥也被人接上车,一路奔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