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虚幻
沈芥眯起那双生来就能勾人的眸子,垂眸俯视着吴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映了一层昏暗的阴影,他像是聊斋里能吸人精气的妖怪,邪,诡,戾,天生没有人那样炙热的心脏。
他轻启薄唇,眼神发狠,“你想知道为什么?好啊,我告诉你为什么!十七年前,我父母死在汪家,他们是被那群畜生生生折磨死的!
那年,我为了进汪家,亲手杀了我姐姐,她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当时,我拿着那把刀,一刀,一刀,又一刀地扎在她身上,我姐姐最怕疼了,可是可是我”
回忆起那段一直被他刻意封闭的记忆,沈芥忽然觉得整个人都像是飘着云端上,整个世界,都变得那样不真实。
沈芥颤抖着松开吴斜的衣领,他双目失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好像上面还留着干涸发黑的血迹。
“不,不放开我!”,沈芥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眼前场景焕然一新,洁白的雪,两座无名墓碑,一具刚刚死不久,还流着血的尸体以及,他死也忘不了的三张人脸,汪家,汪家,汪家!
他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他知道,那个家族里的人都是魔鬼,全都是没有人性的魔鬼!
他们拉着自己的手,然后狠狠扎在姐姐身上!
恨意灌满了身体的各个部位,他忽然发狠死命掐住眼前人的脖子,拼了命掐着,掐着,可是渐渐的,眼前人的脸变了,变成一张温柔的,漂亮的,熟悉的人脸。
“吴斜?”
吴斜几乎被他掐的要背过气去,可见即便他生着病,力气也是很大的,那卸力的药确实有用,至少他方才濒死的时候,是需要这么一剂药给沈芥灌下去的。
吴斜双颊发紫,用力拉开沈芥的双手,偏头不要命地咳嗽起来,沈芥好像还没意识到什么,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吴斜那张脸,然后再一眼,那张脸就消失了,那刺耳的哀嚎声充斥耳膜。
沈芥抱头拼命捂住自己的耳朵,可那些声音像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直钻进他心里。
‘是你杀了我!是你杀了我!’
‘沈芥!沈芥,你放过我,放过我’
‘我恨你,我诅咒你,我会在地狱里永远永远诅咒你!’
“不要,不”,沈芥痛苦地蜷缩起来,一手捂住耳朵,一手在空气中四处挥舞,好像在驱赶着什么。
吴斜边难耐地咳嗽着,边挪过来将他抱进怀里,“沈芥,沈芥你清醒点,沈芥,你醒醒”
沈芥的手被他强硬地攥着,动弹不得,于是他惶恐地睁开眼睛,看向吴斜,“别过来别过来!”
沈芥迎面扑倒吴斜,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他的双眼红得快要滴血,脸上带着极致的恐惧,面色比墙皮还要青白。
他看着吴斜,却又没有看他,现实与虚幻交叠,无数痛苦如潮水般将他淹没,泪水滑落,滴到吴斜的眼角,那温热的泪,竟散着无限的冰寒。
吴斜看着沈芥,像是经历了他所经历的,感受了他所感受的,竟也红了眼眶。
可对于吴斜,他永远也不会懂沈芥的痛,手刃自己最亲的亲人,他不仅恨汪家,他更恨自己。
“是我是我杀了她,是我杀了他们”,看着看着,沈芥忽然笑了起来,却又笑得那么悲凉,悲凉又痛苦,可他的眼睛里居然真的存着笑意。
笑什么呢,笑自己可笑,可悲,可恨,笑自己认贼作父,十数年都难以报仇,悲自己满心算计,卑劣可恨到天怒人怨,恨自己不能手刃仇人,不能自裁为姐姐谢罪。
对了,是他杀了姐姐
对
沈芥双手冰凉,浑身发冷,他好像忽然被谁抽走了所有力气,跌跪下来,他趴在吴斜的怀里,发丝凌乱,双目无神:“最该死的人应该是我,是我”
“沈芥”,吴斜翻身坐起来,不断安慰着他,他想将人抱紧,却又被沈芥推到地上。
沈芥瞪大那双红得渗血的眼睛,几乎像是看仇人一样看着吴斜,“是我!是我杀了我姐姐,是我杀了我的亲人,吴斜,你满意了,你满意了!”
为什么要让他想起来,为什么又要让他想起来,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忘记了,他明明已经计算好了,等一切都结束,他就能去找姐姐道歉了。
沈芥瞪着吴斜,发了疯一样喊着:“我恨你!我恨你!”
恨谁?
当然是他自己。
吴斜坐在地上,沈芥趴在床边,可也即将掉下来,于是吴斜抬手一拉,沈芥就跌进了他怀里,沈芥浑身颤抖又麻木,他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好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肉身却动也动不了。
吴斜紧紧抱住他,笨拙地安慰着他,却又不得其法,只能将人埋进自己怀里,不断安抚着。
“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间,也或许有很久,沈芥僵硬地转动了脖子,空洞的双眼随之流转,吴斜连忙将人从怀里抱出来:“沈芥,你怎么样?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个,我不知道”
“刀呢?我的刀呢?”
沈芥的声音很轻,像是遥远地从不知什么地方传来的似的,悠远,苍凉,毫无生气。
吴斜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揪在一起,一跳一动间就痛得难忍。
早知如此早时哪里知道如今呢,他自然是后悔的,但却又迫切地想要知道过,世上之事,总难得全。
“什么刀?”
“刀,我的我的刀呢”,沈芥如大梦初醒,慌乱地坐起身,在身上乱找一通:“我的刀呢?我的刀呢!”
他的声音尖锐又惶恐,整个人在地上乱爬一通,几次都被险些被桌角磕到,吴斜只好将他捞过来。
他的房间在二楼很深处,这样喊人来并不轻松,而且他也不能离开沈芥身边,于是打开沈芥的手脚的锁链,直接将人抱出了房间。
下楼时,边控制着不停找刀的沈芥,边大声喊安德利。
安德利和黑瞎子正在楼下吃饭,王蒙有事出了门,吴斜将沈芥抱下来时,那俩东西还在看热闹。
黑瞎子:“呦!今儿是闹哪出啊?房里盛不下了,准备来客厅玩玩儿?真受不了你们这种人,怎么不早点来客厅呢,先说好,瞎子我可不出钱。”
安德利扒拉两口饭,口齿不清地笑道:“我没有钱,解老板有,我会好好戒指为什么出钱的,吴老板放心。”
吴斜根本没听清他们说的什么,沈芥挣扎得太厉害,又一胳膊肘给他胸口怼了一下,疼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