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灵异手记(下)
一声带着嘲讽的笑,回复而来。身心俱寒,当我还想说话时,小青已经收了线,我顿时跌倒在地。
“是谁谁打来的电话”盛靓洁蹲下问,但未得到我的答案,她突然哭叫起来。是因厕所门背后传来“咣当”一声,像是揭开了所有恐怖场面的序幕,厕所门内部的插销已被拔出,躲在里面的东西随时可以爬出来!
崩溃的边缘,我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不知是发自自身,还是身边同样惊恐万状的盛靓洁。接着,眼前的所有景象均黯淡了下去。
等我有知觉时,身体所倒的位置已从盥洗室变成了洗手间的厕格。新闻学院的女厕构造采用的是一格格封闭式的单间,内设有一个蹲便器。
只感头痛欲裂,我站起身来想要出去,却发现厕格门已被封死。整扇门的上方几乎顶至天花板,惟独靠地面处,有二十公分的空隙。但这点空间,根本不足以让一个成人爬出去。
厕格的空间十分狭小,令人有一种窒息感。不敢想象自己将会困死在这裡,我拼命捶打着厕格门,大喊道:“救命!这裡有人,开开门!”
隐隐约约,从相连盥洗室与厕所的大门处,传来开启的声音,像是有人进来了。我欣喜若狂,急忙叫道:“在这裡!我在这裡!”
周围一片漆黑,我听见那人一步步向我所在的厕格走来,步子格外沉闷。突然,我心头一紧,如果是有人来救我,他为什么不开灯为什么不应我一声呢
进来的不是人!是我把它招来了!
恐惧,如一条长长的毒蛇,刹那间缠遍我的全身。我蜷缩到厕格的角落,低声呜咽起来,尽管我已强行捂住自己的嘴,不想发出声音,但实在难以控制。
清清楚楚听到,仅一门之隔,那东西就站在外面。此时,我只希望厕格的门可以坚固一些,我宁愿昏厥不醒,也不要门被打开,与外面的东西打照面。
对面而立,它站在我所处的厕格外,没有任何言语,如同一种无言的挑衅,像是在说:不是你叫我来救你的吗
“轰--”
巨大的撞门声,几乎把我的身心全部震碎。它不再有耐心了!它想要冲进厕格!厕格门不堪重负地战栗着,或许仅再需一次,门就将轰然倒下!
“不要不要……你有什么冤情可以好好说。我……我可以写成文章发表!求求你不要害我!”我语无伦次地乞求着,将身体最大限度地靠向内侧。因为我实在害怕,厕格门离地面的二十公分处,会有一些可怕、恶心的东西涌入。
过度的紧张,使我无法自控地抽搐。身体不经意间压住了水箱的引线,身边的蹲便器突然抽起水来,吓得我再度惊叫。
厕格外突然宁静了,我张大了嘴却不敢哭出声,咬住自己的手背,不断地压抑着。我害怕它是在蓄积力量,接着一下子冲进来,将我残食。
人在恐惧时,对时间的概念十分模糊。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仍没有动静,我吃力地把头靠在肮脏的墙壁上,只是一个很小的动作,却分外小心。身体几乎麻痹,动一动,如同万蚁钻心。
没有谁先打破僵局,人胶着在危难中时,会想起许多事。我突然觉得有些自嘲,念了这么多年书,就没有一条告诉我,要怎样摆脱现今的境遇。我想起我有文笔、没市场的小说,想起一个关系暧昧,但始终没去挑明的男孩,还有我的家人、朋友……
打断这一串思路的,是从胃部涌上的一股呕意。就在我低头的一刹,赫然看见蹲便器内浮着一具鲜血淋漓的死婴。说它是死婴,是因为婴儿的面部朝下,已浸在了水里,且它不哭不闹,显然已经夭折。
便器里的水慢慢蓄了起来,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死婴被水流冲转过身,面部朝上,目露凶光!
“啊--&34;
那一声惨叫,像是用尽我毕身的力气。此刻,即使选择立即死去,我也不愿待在这裡--那具死婴正凸着双目,狠狠地瞪着我。
我回忆起许多欧洲油画里所描绘的小天使,一般都以插上翅膀的婴儿为形像。但如果你仔细去看画中婴儿的眼神,会发现它们太过成熟、太过慑人。这不是一个婴儿该有的目光,久久看着,令人心颤。
手臂突然被另一只手抓住,我意识到婴儿爬了过来,赶紧伸手去推,嚷道:“放开!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身体猛地一栽,只听盛靓洁大叫道:“陶子,你看!那是什么”
再度睁开眼时,人又躺到盥洗室内。盛靓洁紧抓我的手臂,不住摇晃:“快起来!你看从厕所里溢出什么了”
我坐起身,料想自己做了一场梦,但那梦实在是太过逼真,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灵魂在那段时间,被带到了另一个空间。
我看向盛靓洁所指的地方,只见厕所门底部从里溢出液体。可以肯定那不是水,因为它有颜色,已经染深了所及地面的一小片。
一股浓烈的铁锈味,钻人鼻腔。盛靓洁痉挛着身体,低呜道:“那是……血!”
厕所的门开了一条缝,像是有所指引。没人敢去推开门,一看究竟。好奇,与生俱来,可恐惧,却无处不在,牢牢压制住了好奇。
盛靓洁蹲到我的背后,牢牢地拽住我。
黑暗中,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厕所门,它自行打开了!“陈晨!”我和盛靓洁几乎同时叫出声来。
冲门内望去,一抹冰凉月光洒下,恰好照亮陈晨的半边脸。她跌坐在厕所内,眼睛闭合。我再也无法忍耐,赶紧跑到她身边,摇喊着她。许久不见反应,我颤抖着伸手到陈晨的鼻息下……
谢天谢地,她还有呼吸!
正当我想把这消息告诉盛靓洁,侧头要叫她时,目光再一次凝滞了。在我找到陈晨后,忽略了一件事,那便是从厕所里溢出的血。
现今身处厕所,一排长长的厕格前,入目尽是黑压压的液体。而它们的源头所在的厕格处,厕门大开,一只类似人手的东西,耷拉垂下!
盥洗室内不设灯,是为避免学生不利用正常洗漱时间,熄灯后,在此洗衣用水。但现在我走进了厕所,这裡是有灯的。
如同看到希望的出口,我挣扎着站起身,猛然按亮厕所的灯。顷刻间,地面上刺眼的红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厕所内遍布的血浆令我身形一颤。
“哪裡来的血你看到什么了”盛靓洁在外哭喊着问。
我没有答她,只是重重地关上了厕所门,阻止她走进来。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已不能再看这样的景象。
走到那间冒血的厕格前,我怔在了原地,呼吸急促。只见狭小的厕格内,横塞着一名满身是血的女生,她的左手滑落在外,右手则握着刀柄之类的东西,刀刃部分已生生插入了腹部。所有的血,正是从她剖腹的伤口流出。女生倒下时,半边脸先着地,故可见她的脸是扭曲、破碎的,半嗔半泣,可怖至极。
在我冲回盥洗室,捡起手机报警前,再度看了死者一眼。我虽然喊不上她名字,却确定见过她。与我一样,她的宿舍也在三楼。
当管理员与警察一同赶到,强行破门而人时,已
还有两名法医。仍旧昏迷不醒的陈晨和几近崩溃的盛靓洁,被先行抬去了校医院。
黎明到来,我被赶来的同学扶回房间时,大脑异常清醒,一名中年男警官来给我做笔录。
我把怎么碰上盛靓洁、陈晨及如何发现死者的经过,详细告诉了他,但跳过了那些外人听后,会把我归为疯子的情节。我没去提采访工作、那些可怕的滴水声、二楼与三楼的互换、诡异的婴儿啼哭、小青的神秘电话和那个令我胆战心惊的噩梦之旅……
不可否认,想起这些,我依然惊魂不定。笔录进行过半时,我说:“警察先生,我能抽支烟吗”
中年警官看我一眼,笑了笑,从自己的制服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扔给我一支:“别害怕,都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吗
不得而知,但愿如此。
不用警方公布,三楼宿舍的女生们当天就知晓了死者的身份。
当警务人员在运遗体下楼时,裹屍布意外滑落,露出了那张扭曲的脸。学生们虽被拦在警戒线外,但还是有人认出了死者,惊叫一声:“是张娜!”
张娜在出事的半年前,就办理了休学,回到了家里。休学的具体原因,少有人知。
第二天一早,我顾不上一夜的惊吓和疲劳,试图去询问张娜的室友,关于她的情况。只可惜,她们都不愿对我多说,或许是因为我发现了张娜的屍体,并报了警。就如家中刚有人过世,就跑去串门不受欢迎一样。
盛靓洁已被她的男友用跑车接走。在校医院的输液室,我看到了苏醒过来的陈晨。一见我,她立刻哭了起来:“陶子,308室的张娜剖腹自杀了!”
我握住陈晨的手,感觉她在不住发抖。那段记忆烙印过深,连我也不敢多去回忆,更何况只身一人的陈晨,她看到的或许更多、更恐怖。
我指指躺椅上方的吊瓶,示意她先打完点滴。但陈晨坚持现在就告诉我,她所知道的。我看得出她很害怕,想要以此诉尽,从此尘封这段记忆。
陈晨脸色苍白,身体陷入躺椅内,抽泣道:“我上完洗手间,出来前听到一声刀子撞肉的声音从隔壁厕格传来。你知道的,那里刚死过婴儿,我很害怕,动也不敢动。然后……&34; 听到一声刀子撞肉的声音从隔壁厕格传来。你知道的,那裡刚死过婴
她抽泣着说不下去,我劝道:“算了,别再想了。”
“不!你听我说,我不觉得这是普通的自杀!”陈晨突然叫道,她睁大了眼睛,瞪向天花板,似在回忆最不堪的画面,接着道:“我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你别把它想得很可爱。实事上,那听起来阴森的很,像招魂曲一样。我冲出厕格,想往外跑,经过隔壁厕格时看到……”
“别说了,我知道我知道。”我紧紧拥住陈晨,让她瘫软在我身上大哭。
离开卢姐的姨妈家后,我立即赶回宿舍,连夜赶稿,将徐丽青遭强暴怀孕被开除,校方对外界封锁消息一事,写成新闻稿。当然,我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份是一名记者,报道的东西需有可信度。因此,那些无法解释的怪事,都没出现在稿子中。
我的动机,是还徐丽青一个公道。
第二天,我把稿件送去了编辑部。接待我的,是《新报》的总编辑,因为先前,我已与那位做小编的朋友说过,这次送来的新闻稿,一定需要总编辑亲自审核。
总编辑是一位年近五十的老先生。很幸运,在我的要求下,他并没有给我安上个“狂妄”的头衔,看完我的稿子后,他说:“陶小姐,一个专题新闻能否发表,是须要看它的真实性及社会影响力。你的新闻可靠吗怎么会沉封这么久”
&34;总编,就因为沉封久才有待挖搅。徐丽青虽然死了,但现在大多数人对未婚先孕的女性,还是持生硬态度。想要唤起人们关注,新闻学院这件事是最好的切入点。”
我的话打动了总编辑。一周后,《新报》的社会版上刊登了亡者徐丽青的遭遇。报道一出,原就注意着新闻学院的媒体再度前来,多台摄像机对准了当年处理徐丽青的师长们。
《新报》的专题仍在进行,闪光灯下,拍出一张张隐蔽着罪恶的校园照片。没有选用笔名,撰稿人一栏直接印了我的姓名。也因此,系主任找我谈话,他对我说:“陶子大四了,不容易啊!何必得理不饶人呢会写文章 ,没什么了不起,关键懂得哪些事该管,哪些事该袖手旁观。”我没说一句话,离开了主任办公室。对于校方的嘴脸,我无话可说。封封读者来信寄去《新报》编辑部,有人想知道徐丽青父母的近况。
报社预付我一笔差旅费,请我
次找到卢姐,看得出来,她还是很在乎好友之死,答应与我一起去徐丽青的故里。
出了火车站,我们又在破旧的公车上,颠簸了足足两个小时。卢姐带我走进村子,人目的景象均在dv 中看到过,我并不陌生。我们停在一间仄黄的土房前,一个沧桑的老人从内走出,我认得他就是小青的父亲。
时过境迁,他一时没认出卢姐,问道:“你们找谁啊”
我上前说道:“您好,我们从海城来,是您女儿的校友。她的事得到平反,现在海城有很多人在关心您的生活。”
我口口声声提到海城,生活在穷乡僻壤的老人听到这些词,会带些羡慕。他们不知,他们的儿女正在那座城池中,苟延残喘、遭受着不公、不仁的待遇。
老人叹一口气:“人都走了这么久,还提这些干吗怪我,是我不该逼她结婚……”他说这话时,眼里盈满了浑浊的泪。
卢姐又把来意表明后,老人似乎认出了她,接着,他带我们前往徐丽青的坟。
上完香返回时,经过一个路口,画面刹时间重叠上dv片的最后一幕。我默默走到路口中央,蹲下身,轻抚凹凸的地面:“就是这裡,小青就死在这裡。”
时至今日,仍能感觉到这地上沾染着淡淡的红。狂风忽然平地起,山草舞动,精魂难逝,我的手机铃声一下子响起来,回荡在山涧,异常刺耳。
“喂”合着风声,我努力张口,居然听见陈晨在另一头已是泣不成声。我心头一寒,赶紧问:“发生了什么事”
“盛靚洁出事了,她也被婴屍缠上了。”这短短一句,差点让我立不稳跌倒,幸好卢姐走来一把扶住我。
我木然挂断电话,目视卢姐:“还没完吗她想怎么样为什么还会有人出事”
卢姐苦笑,并未回答。而我突然想起她曾说过一句话,一句致命且关键的话--那恨太深了,不只出自她一个人!
盛靚洁在海城所住的别墅,极尽奢华,却因为她的独处而显得空旷、寂寞。我跟着陈晨绕过空置的泳池,走入主屋时,我问道:“这么大的房子,就盛靓洁一个人住”
陈晨边走边叹:“过去是,但现在人家限她下个月前搬出去。”
我曾看过一篇文章,记述了三种女人的等待。一是后宫妃嫔等着天子的临幸,一直等白了头。二是战争时的妇女,死守着丈夫那句“我会回来”而日夜相盼。三是都市中的婚外情人,她们见不了光,只配待在暗处期待男人下一次的到来。
而盛靓洁正属于第三类。
在一间华丽却昏暗的房间里,我看到了眼神呆滞的盛靓洁,她蜷缩在床头,头髮篷乱,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膝,连我坐到她身边也没有发现。
“靓洁”我伸出手,想触摸她的脸,却被她猛一挥手而拍掉。
“婴儿婴儿!”盛靓洁猛然抬头,露出一张惊恐的脸,指着我的后方嘶声尖叫。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陈晨已上前抱住她,哄道:“没有没有!它不在这裡,不在这裡!”
盛靓洁手所指的方向,使我有些心颤,总觉得背后有一双怨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裡的一切。我吸了一口气,蓦然回头--
背后根本没有什么婴儿!只是一只放在柜上的毛绒玩具。
“给我!把它给我!”盛靓洁强行挣脱开陈晨的双臂,猛地扑向那只玩具。一到手,她立即用力撕扯毛绒玩具,嘴里喊着“死吧死吧!你死了,我就可以解脱!”。
她的神情十分可怕,一下子让我想起弑婴杀子的徐丽青。
玩具的头被硬扯下来,绒毛填充物弥漫了整个屋子。望着掉落在地的玩具躯体,盛靓洁突然一阵战栗,急忙缩回床上。
陈晨见状,赶紧把支离破碎的玩具收拾干净,拉着我一起走出房间。一出门,我忙问:“她都疯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不送医院”
“靓洁害怕去医院,说那裡有婴儿。私人医生给她诊断过,说是她的精神受到严重压迫,她的男友不想再要一个精神病人了。”
如果我没有经历“弃婴”整件事,也许会觉得这话很可笑。但现在,除了心寒与恐惧,别无其他。
与卢姐一同回海城的路上,我已和陈晨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通话。原来在发现张娜的屍体后,盛靓洁就时常出现妊娠反应,去医院检查的结果,证实了她已怀孕。
半个月前,她约了陈晨陪她去做人流
院的怪事都与婴儿有关,陈晨隐隐感到,盛靓洁此时有孕不是一件好事。
术后,靓洁潇洒依旧,她挥金如土,尽情享用情人拨予她的资产。但三天前的晚上,所有的美景均随着某样东西的出现,一同破灭了。
陈晨与我漫步到花园,她说道:“那天她看到楼梯上有血溢下来,就已经慌了神。等她上去时,发现楼梯口撂着一个血淋淋的胎儿。没有人知道谁把它放在这裡,靓洁快崩溃了,她觉得那应该是从她子宫里刮出的孩子。”
我听得浑身发冷,问:“医院不可能搞这种恶作剧,那胎儿呢”“就埋在你站的地方。”陈晨看着我,启嘴说道。
那一瞬,一股强烈的寒意从脚底冲上,我怔怔站立,无法动弹。陈晨拍拍我的肩说:“别害怕,靓洁把它埋了不久,更加不安,等她再来挖时,那个胎儿已经不见了。”
显然,这话无法让我不害怕。我开始在繁乱的线索中,寻找线头,萦绕耳畔的仍是卢姐那句“那恨太深了,不只出自她一个人!”
突然间,一个骇人的想法在我脑中形成。我一直想要为徐丽青平反,消除她的怨气,却忘了另一个重点。真正在索命的,不只徐丽青,还有那个当年被她扼杀抛弃的婴儿!是它在不断报复着,第一个受牵连的正是它的母亲,徐丽青!
肮脏的下水道里,埋葬着无辜的生命。周身一下子潮湿、寒冷起来,隐隐听见凄厉的啼哭声。我想起张娜死前,那个同样被抛弃的婴儿,如果没有猜错,它就是张娜产下的孩子。
如出一辙,盛靓洁同样把腹中的胎儿剥离。而它自己却寻了回来,静静地卧在了母亲必经的楼梯口……
头突然剧痛起来,我赶忙蹲下身。
怎么办 我不是它们的母亲,根本无法平息它们的怨恨。新闻学院内,不明不白怀孕的女生,一旦遗弃了新生命,都将掉入轮回的诅咒。
回过神来时,天都已经黑了。陈晨拉着我去买食物,等我们再次来到盛靓洁的房间,看到的只有空余的恐惧,而她已没了踪影。
我和陈晨分头去找,当我经过花园时,听到一阵奇怪的窸窣声,像是有个活物在草丛中爬行。昏黄的路灯光不显浪漫,只有恐怖,此刻,我宁愿那裡面爬过的是一条蛇,也不要是那个占据心头的可怕东西。
不敢继续待在花园,当我快步走向泳池时,发现水里浮着一个人影。由于天黑的缘故,我看得不甚清楚,只能依稀察觉那人是面朝上漂浮着。如同受了蛊惑,我不受自身控制地走到泳池边,眼睁睁地看着人影靠来。冷汗不住外冒,我很担心那东西会突然跃水而出,扑面而来。
见人影越靠越近,我低下头,即刻倒抽一口凉气。在我脚尖前方的水里,露出一张惊恐的脸。五官因为害怕,而过分扭曲着,那是盛靓洁的
脸!
毕业照的拍摄现场,少了两个人,一个是盛靓洁,另一个则是我。落入泳池的盛靓洁在被送去医院后,奇迹地生还了。可惜苏醒后,她的精神却更加失控了,对过去的事毫无记忆,每天只知道抱着一只破旧的绒毛玩具又哭又笑。
医生已作出病因解释,强烈的恐惧感已严重压迫盛靓洁的心理,想要康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对于这类在校学生突发精神病的案例,新闻学院一如既往地沉封了。穿上学士服的学生们都不知情,迟迟等不到盛靓洁,无法合影,有人便讥笑说,做情人的随叫得随到,哪能顾着和咱们这些人合影啊!
幸好我没听到这句话,要不我可能会扇那人一个大耳光。事到如今,我渐渐明白,与其说是婴屍复仇,不如说受到牵连的人都是死在人眼中!
人言可畏!
徐丽青的死,是被周边这个冷漠的世界逼迫而致。离开了一度伤害她的海城,返回家乡,亦要面对另一番恶语相向。
张娜对爱情的执着,得不到恋人以及身边人理解。错上加错的是,她不惜怀上别人的孩子,以求恋人的回头。
荡妇荡妇!
牺牲自己,换来的唯有荡妇骂名。
看似不在乎他人看法的盛靓洁,使她发疯的除了婴屍的诅咒外,还有流言蜚语的挤压。稚嫩的女人、无辜的婴儿全死在了人的唾沫里!
卢姐和陈晨打不通我的手机,等得十分焦急。我可以料想到,杂乱的噪音充斥着她们的耳膜。人们咒骂着,妒忌着,诋毁着,从中得到快
感。
“不来就别等她了,人家可是大作家,忙着呢!就是没见她出本能热销的书!”
“忙着写稿和学院硬拼吧!别让婴屍给撞着,哈哈!”
……
与此同时,据管理员说,看见一个穿着黑衣的身影跑进了宿舍楼,而那个人就是我。
直上三楼,拐至右边尽头,我脱去学士服,拿出隐藏在衣袍下的一瓶汽油。我想将这个罪恶的厕所,连同外面的盥洗室一同焚之一炬。
最初,把这个想法告诉卢姐和陈晨时,遭到她们的强烈反对。卢姐甚至拉扯着我,说:“你和丽青、靓洁她们一样疯了!万一火蔓延开,控制不住怎么办”
“那就让新闻学院开除我吧!它不是最擅长这个吗”我倔犟地回答。
趁拍照的机会,卢姐和陈晨都走不开,我赶回了宿舍。尽管下了决心,可真当面临时,我又无法实施。
思维渐渐混乱,我发现原来平息厉鬼的怨气,和改变人心的恶毒是同样难如登天。烧了这裡,真能平息弃婴的怨气吗一旦平息了,谁又能保证,那些隐蔽在暗处的罪恶不再重新逼出新的弃婴,逼出新的厉鬼
何时是个头还是个未知数。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拾起学士服走出洗手间。就在我要跨出门的一刹那,一声清晰的滴水声在耳边响起--“滴答”!
随之而来的,是背后某间厕格里传出的婴儿啼哭声……我从新闻学院毕业后,如愿进入了《新报》编辑部。大学的同学大多都已分道扬镇,当时的室友卢姐及陈晨都应工作需要,调去了其他城市。具有戏剧性的是,与我被同一家报社录用,最后一同共事的竟是盛靓洁。
她曾在大学时遭遇了一次很大的打击,那种挥之不去的恐惧感,让盛靓洁足足在医院躺了大半年。不过最终,盛靓洁还是摆脱了阴影,并在我成为正式记者的三个月后,成为了我的同事。
大学同窗,这一身份,并没有给我和盛靓洁在工作上带来多大默契。她似乎天生对我保持着一种抗拒感,究其原因究竟是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我们合作接手的第一个采访案,必须要前往一座山村。
那是一座处在奇异位置的山村。村庄的外围大多被包含在群山之中,山连山的外壁,垄断了它与外界交流的途径。排山倒海般的黑山墨林,像要吞噬内部的所有生命。
手头的资料,只能证明那座山村的大致位置。我揣着一张手绘地图,不时端望两边绿到发黑的山林。
虽是白天,这裡却还能听见怪鸟低鸣,树丛间随时可见忽掠而过的动物身影。身处山中不感心旷神怡,相反,一阵阵往心头涌的,只有恐
惧! 大概是因为要前往的山村过于隐蔽,我查阅了许多版本的地图,但
无一不是范围太大,上面对山村的描述,最多只是象征性地标个数字,证明群山之中有这么一座鲜为人知的山村。
此刻,与我一同坐在颠簸骡车后的,还有这次的采访搭档,盛靓洁。与她的合作并不愉快,甚至可以说是彼此厌恶。这一路,我们都谨慎提防着,说难听些,就像在怕一不小心被对方给杀了,然后弃屍荒野。前方的骡子一声惊嘶,不像马却也尖锐。把车的老汉回过头,操着浓重的乡下口音说:“姑娘,到了!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儿!”
我向前看去,只见车前几尺处,有一根破败的木桩生生地插在山石中,上方扭曲写着两个鲜红的大字--杜村!
风,突然间平地而起。拉车的骡子一阵骚动,疯狂地扭头就跑。它动作极快,幅度又大,我与盛靓洁即刻从车上被飞摔到地。
先前,那骡子始终盯着前方眺望。一种直觉告诉我,这牲口看见了我们所无法看见的东西,惊吓过度才失控逃走。
一思及此,我蓦然感到一阵发悚。
把车的老汉死拽缰绳,边拉边骂,总算把骡子拉了回来。乡下的老人大多淳朴,他跳下车,忙把我和盛靓洁扶起来,说道:“实在对不住啊!不能再把你们往里送了,这杜村邪门的很!以前发生过一场瘟疫,死了的人都来不及烧!”
盛靓洁没有搭理老人,自行打开背包,检查携带的物品有没有被摔坏。我无奈地一皱眉头,对于如何当一名合格的记者,看来盛靓洁还是没有经验。
在缺乏采访对象材料的前提下,当务之急,是收集更多当地的相关资料。
我看了一眼身后的木桩,诡异十分,像是一个划分风水岭的记号,标志着通往杜村的甬道。
“既然闹瘟疫,那为什么不及时通知卫生防疫站呢”我问。
“谁说没有啊!”老汉一挥额上的汗,叫道:“防疫站的人来了一批,感染一批。查不出病因,白白牺牲!”
“呵!这么大的事,媒体怎么不介人难不成中国又隐瞒了一个爱
滋村”
盛靓洁的语气很轻浮,从她来《新报》第一天起,我就十分不满她的工作素养。就现在来看,凭她刚才那句话,就非常容易招致受询问人的抵触情绪,无法收集到更多资料。
果然,那老汉像是不愿多说了。他坐上骡车,低道:“这村子好些年也不见有人进出,大伙都传那裡面遍地是菌,沾上一点就没命。”老汉说完,驾着车,一溜烟走了。
我与盛靓洁步行到,刻有“杜村”二字的木桩前。她问:“杜村会不会因为村里人都姓杜”
“如果是那样,不该叫杜家村更合适吗”我抚去木桩上厚厚的灰尘,说道:“刚才把车的大爷说这村子少有人进出,我想,是不是杜绝往来的意思”
显而易见,盛靓洁对我的看法也不苟同,冷冷一笑,独自走入杜村。来此采访,是为《新报》的专题“走进隐蔽山村”组稿。
基于现今乡村类报导十分受读者关注,报社便派出几组记者,分头深入各地鲜为人知的山村,了解当地情况。
我跟着盛靓洁一同走入杜村,那是一座被遗忘、废弃的村庄。步行了整整五分钟,入目净是一片萧条,地上爬满野草,可见长年少人在上行走。
远远地,我与盛靓洁同时看见一间完整的茅屋。凌乱之中,显得格格不入。从外部看去,就知那茅屋潮湿得很,屋顶沉沉地耷拉着,随时有坍下的可能。
见我站着不动,盛靓洁不屑一哼,接着步到茅屋前方,低头走了进去。
我很想上前,双腿却犹如扎在了地上,难以迈步。一股不祥之兆倾刻窜遍全身,我想叫喊盛靓洁的名字,喉咙却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扼制着,难以发声。
突然--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从茅屋内传来,那声尖叫几乎响彻整座山村像是亡死的厉鬼在灰飞烟灭前,聚起了所有的残念汇聚喊出。穿透力之大,似能刺透人的心脏!
那一刻,我的心跳明显缓了一拍,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刹那间涌上心头。周边的景致大肆旋转着,我开始自责,怎么能让盛靓洁落单,一个人进入未知的领域呢
双腿渐渐有了知觉,我飞奔向茅屋,冲入屋子的一霎,整个人立即进入到一处阴冷的空间。分明是六月天,身处茅屋却如置身冰库,那种阴冷直渗到骨子里。
令我大感意外的是,先行进来的盛靓洁,居然安然无恙地站在屋里。见我闯了进来,她挑高了嘴角,说道:“要是怕,就在外头等着。”
这话不出于关切而是嘲笑,我一捋头髮,说:“你什么意思叫这么大声吓谁呢”
盛靓洁没有回答,只是投来一瞥不屑的目光。
这回她与我一起接下杜村的采访任务,并不是想要共同合作,而是另有隐情。尽管从大学起,她就与我合不来,但刚刚那个表情仍让我略感蹊跷。
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余音缭绕,至今回响在我的耳畔,不到恐惧的顶点,绝发不出这等声音。以我刚刚飞奔到茅屋的时间来算,盛靓洁根本不可能如此迅速地调整好状态。
除非尖叫者,另有他人!
这个骇人的念头刚一形成,我即刻感到浑身寒毛直竖。
茅屋内潮湿、阴冷,充满霉变气息,不像是有人居住。地上散落着几张草席,让人不禁联想起它们的一大作用--包裹死屍!
盛靓洁不信邪,走去将草席一掀。刹那间,一股腐臭之气袭卷而至,无数只苍蝇“轰”一声迎面扑来。
混乱中,胃部一阵恶心,我挥手驱赶着眼前的苍蝇。尽管草席底下空无一物,仍让人对这间茅屋充满了厌恶,我没有时间多虑,忙拉着盛靓洁冲出门。
“干什么”一到门外,盛靓洁立即挣脱我的手,喊道:“你有没有点专业精神,就这场面,瞧把你吓得!”
我心里暗骂,你厉害也别等我拉你出来了,才卖弄啊!我侧身,刚想要反驳她,却一下子怔住了。下一刻,心已猛地悬到了嗓子眼--
就在我看向盛靓洁的同时,她身后虚掩的茅屋门竟慢悠悠地打开了,里面忽明忽暗,闪烁着两个光点,正死死地盯着门外,像是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
似乎有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就在那空无一人的茅屋内,虎视眈眈地窥探着门口。那一刹,我听见自己的呼吸,粗重而颤抖。除此以外,还有另一个可怕的气息,飘渺、遥远却真实存在!
“有人!”
盛靓洁一唤,再度让我警觉起来,难道她也感觉到了“陶子,你看你后面!&34;
她这句话,说得我浑身一紧,急忙转身,只见一个黄瘦的老太太站在我背后。老人穿着极为邋遢,身上的衣服几乎辨不出颜色,她的头髮篷乱,脸上的皱纹深气如同刀刻一般。
过去,我听过一个笑话。说是一个老太太用额头上密密麻麻的皱纹,辗死了一只苍蝇。现在,联想起茅屋内诡异的苍蝇群飞场面,加上面前这个老人,这笑话只能让我想要呕吐。
那老太太瞪着退睛,浑浊的眼珠像要掉出来一样,她向我们伸出一只藤蔓般干枯的手,中念念有词,像在念着这世间最邪恶的咒语。
盛靓洁走去,向老人伸出手,我猜想她大概是想与老太太握手。
“我们是来采访的,请问……”话没说完,盛靓洁突然惊叫一声,白皙的手背上,已被那老太太抓出几条血痕。
“我说,你怎么这样”盛靓洁在采访遭拒时,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拿出相机给对方照特写。这样一来,通常的后果就是遭到采访者打。
现在,她已拿出了相机,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在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她时,盛靓洁已迅速按下了快门。
闪光灯亮的一刹那,像是触动了老人的一根可怕心弦。她忽然间暴怒起来,歇斯底里地朝我们冲来。
在她死死拽住盛靓洁的头髮不放时,周边看似荒芜的草丛中,居然猛地跳出一群人。他们有老有少,个个眼神空洞,像是着了魔一般,上前疯狂地拽扯着我与盛靓洁。
“住手!我们是记者,我们没有恶意!”
我一遍遍重申着自己的身份,换来的只有村民们愈加的疯狂。他们来。
如同被操纵的僵屍,上来抢夺我们的行囊,拳脚叠加,暴风骤雨般地袭动荡的视线内,我看见盛靓洁慌慌张张地取出手机,我不知道现在她打给谁将会得救。远水根本无法救近火!
我们已陷在这非人的境地中,眼前的这些是人,此时却如兽。
盛靓洁的手机,不知被谁“啪”的一巴掌打落在地,随即被践踏得粉碎。她嘶声竭力地叫喊着,又被村民粗暴地拖扯在地。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满面惊恐,身上的上衣已被剥去。几个村民一同上前,把盛靓洁连拖带拉地拽了起来,向村子的深处走去。
视线渐渐模糊不堪,我的眼睛已湿润一片,眼看着同伴被人强掳,我却毫无还击之力。
逃!惟有逃,才可换回一线生机!
无法多作犹豫,我狠狠咬了抓住我的村民一口,那人即刻惨叫一声,趁他松手之际,我赶紧飞奔逃离。
疯狂的追喊声仍在背后尾随,仿佛跑掉了整个生命,等我停下脚步时,也不知身处杜村何处。
眼前是一条不算干净的小溪,我蹲下身,望着水面上自己那张扭曲的脸。缕缕寒气直侵心房,闭上眼的一霎,茅屋内那两点鬼魅般光亮,随即呈现眼前!
我万分确定,那是一双眼睛!一双带恨的眼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遭更显阴森恐怖。不知名的动物躲在暗处低叫着,压抑的氛围就快将我逼疯。双手早已颤抖得不像话,忽然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我忙一转身,突感另一双冰凉的手猛地抓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