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阿姨，我尊重你，但不代表我认同你的决定，这是我的感情。阿姨比任何人都懂得，守护一份幸福有多艰难，我没想过不劳而获。”钟荩坦坦荡荡。
这才是付燕约她见面的重点吗？“为了守护你和谐美满的家庭，你从来都当凌瀚是毫不在意的草芥，视汤辰飞如璀璨明珠！”
“这样请钟检察官过来，有点冒味，但我们应该不算是陌生人了。”付燕亲自替钟荩拉开椅子，礼貌地请钟荩坐下，回身让服务小姐先上茶，过一会再点餐。
“弹竖琴？”
单刀直入，不避不挡，钟荩意外了。
凌瀚煮了一锅绿豆粥，凉拌小虾皮。她怔怔地看着，心里面五味俱全。英武卓越陷的他沦落到为她一日做三餐，于他，这是何等残酷的事实。她以为自己背负得已很沉重，其实他承受的远远不是“沉重”两字能形容。
“你不想见识下我的琴技吗？”
钟荩抿紧嘴唇，无畏地迎视着她。
“今天早晨，凌瀚给我打电话，说他不回北京了，准备定居宁城。”付燕脸上突地浮现出一种楚楚动人的忧伤，凝视钟荩的眼眸慢慢泛起一层热雾，“我当时就特别想哭，怎会有你这么傻气的孩子呢，明知凌瀚的病情，却还这么执著。”
钟荩悄然琢磨着付燕的话，似乎意义非凡，她察觉他们在调查她了？
付燕温和地笑问：“凌瀚没有向你说起过我？”
趁钟荩喝粥的时间，凌瀚换上外出的衣服。钟荩没肯开车，说想坐公交。两人并排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街上的灯火从车窗外滑过。坐在车里看宁城的夜景，经常会不知身在何处，仿佛每条街道都有着相同的面目。
钟荩咽下盘桓在嗓子口的苦涩，“你不便爱凌瀚，那就让我来爱他。”
付燕轻抽一口冷气，“我从来不知，凌瀚是个多话的孩子。”
“住嘴！你了解辰飞的为人吗？你根本不知他……”付燕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凌瀚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平静，我不敢苛求太多，只想他这么平静地下去。求你放过他！”
“如果可以，我情愿他们两人从来没有认识你。”付燕站起身，拿过包，“想吃什么自己点吧，我已经买过单了。”
“你是辰飞的相亲对象，辰飞爱上了你。”
钟荩痴痴地看着，感觉脸有点痒，摸了一把，一掌的潮湿。
“所以呢？”凌瀚的侧脸动了动，像是思考了一会。
他不声不响地抓住她的手，那一刻谁也没有说话。相信关于这个问题，他们都不再需要纠结了。直到下车，两个人的手都没松开。
“为什么？”
这个晚上，钟荩为凌瀚弹了很久的琴，其中有一首是柴科夫斯基的《花之圆舞曲》序奏。这首竖琴的经典作品，选自舞剧音乐《胡桃夹子》。讲的是一个女孩得到一只胡桃夹子，夜晚，她梦见夹子变成了一个王子，把她带到果酱山，受到糖果仙子的热情接待，然后他们享受了一场玩具、舞蹈和盛宴的快乐。这部剧充满了单纯而神秘的童话色彩，竖琴部分格外华丽流畅。
凌瀚深情凝视着专注弹奏的钟荩，她非常投入，到曲终时，她抱着琴，眼中满是泪水。
“我和汤辰飞在一起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了？”
“你在暗示什么？”
付燕当即愣住。她不是为钟荩的话而动容，而是感到不寒而栗。
“你爱他，所以就不闻不顾地想拥有，不管别人能不能给、愿不愿意给。这三年，你不知凌瀚是怎么走过来的，才讲得这么轻松。我不允许你这么自私。你的存在，对于凌瀚来讲，不再是什么幸福，而是一场灾难。和你在一起，凌瀚发病的概率会高许多。”
“知道也好，我们讲话就方便多了。钟检察官，谢谢你爱凌瀚，但是请你离开他吧！”付燕不容商量地说道。
气氛急剧直下，钟荩一时没回过神来，只见付燕的表情如变脸般，已是寒气逼人。
她走了，身上的余香在包间内经久不散。从头到尾，没提一句戚博远。也许，那真的是一个过去的故事。
“有点烫，我等会再喝。”钟荩将身子靠向他。清爽的薄荷味，她闭上眼深呼吸。“妈妈今天不在家，陪我回家去吧，我弹琴给你听。”
“现在经常弹？”
“后知后觉！”
“不要在这信口雌黄，你到底知道多少！”付燕怒了。
“怎么了？”凌瀚沐浴过来，发现钟荩面前的粥动都没动。
“没有半点可能！”付燕的语气更加强硬。
“我们之前见过面？”钟荩不动声色地问。
“我是凌瀚的表姑。”
两餐没好好吃，胃提意见了。她把车停在一家大超市的门口。
钟荩一个人呆呆地坐到下午，才回办公室。
付燕收起忧伤，“你一向这么放任自己吗？”
钟荩微笑，“我请阿姨祝福我和凌瀚！”
钟荩欠身恭敬地点了下头，“凌瀚提过，我对不上号。”
“如果当初凌瀚有得选择，他会愿意来到这个世界吗？”钟荩涨红了脸，脱口问道，“你何尝不是自私？”
清香的碧螺春、消暑的绿豆糕，作为饭前茶点，先上来了。“垫垫胃！”付燕把装糕点的碟子往钟荩面前推了推。“你对我觉得陌生，我在三年前可就熟悉你了。”
付燕并没有拿出照片，可能她知道钟荩明白她讲的是哪张。
“我没有阿姨说的这么伟大，我是为自己。不是谁都能幸运地遇到深爱之人。”钟荩不卑不亢地答道。她不喜欢付燕这样的表达方式，仿佛她爱凌瀚，是种施舍似的。
“别辜负上天的美意。”
钟荩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付燕话中没有刚才的趾高气扬，透出苦不堪言的辛酸与悲痛。
超市门口摆放了几辆摇摆车，让幼儿投币玩耍的。摇摆车都是做成卡通人物的样子，很招孩子喜欢。有一对夫妇推着车从超市出来，抱在爸爸怀里的小女生指着喜羊羊摇摆车，要过去玩。爸爸投了币，摇摆车开始摆动。她腿一缩，不敢坐进去。爸爸笑着亲亲她，蹲下来，大大的手掌托着她的腰，承诺不会放开，她这才坐了下去。音乐响起，小小的脸像朝阳的花朵般绽放。
“人家都说相爱容易相守难，其实相爱也不容易，得等天时地利人和。”钟荩咕哝了几句。
付燕低下眼帘，嘴角噙着一丝苦笑，“那个时候，凌瀚连自己都不认识，心里却铭刻着你。我在他的公寓看到你俩的合影，我从没见过他笑得那么开怀。哦，我把这张照片一直带在身上。”
胜诉的同事已经在办公室内庆祝开了，嚷着晚上一块去吃干锅。钟荩想拒绝，硬被拉了去。同事们喝了不少酒，钟荩就陪坐着。吃完出来，她独自开车在街上游荡。
凌瀚打电话来了，问她在哪。她说马上就到家了。
“偶尔。小的时候觉得弹琴是种折磨，现在才知其实内心里我还是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