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汤志为瞬间被击败了,面色苍白,眼神绝望。
说话时,两人正好走到一家药店前。药店门口显目处放了个公告牌,上面写道:伟哥已到货,另有各种型号的避孕套出售。
钟荩低下头,把脸埋在他腋窝处,细密的牙齿俏皮地轻咬着他的手臂。心里面像有只酥手,柔柔地轻抚,不由自主身子发软、脸颊发烫。一种久违的感觉从脚底向上弥漫,她站立不住,伸手环住他的腰身。
话题到这儿就结束了,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电脑屏幕亮着,他好像在浏览网页。手边放着一杯水,过了一会,他低头打开抽屉,那里面放着几个药瓶。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僵硬地回过身,钟荩慌忙退回沙发,拉上毯子,眼睛紧紧闭上。
她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时,客厅里黑漆漆的,书房里漏出少许的光。她站起身走过去,映入她眼帘的是凌瀚坐在书桌前的一个背影。
凌瀚都有种错觉,之前那三年不过是匆匆三秒。
“早就报案了?你心里面是不是早就想把我绳之以法?可犯罪不是讲证据讲事实,你有吗?就凭这录像带,拉倒吧!我伟大的、敬爱的父亲,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你四周的一切。我没想到她会对你坦白,她告诉你戚博远是她的谁?老乡?学长?初恋情人?她必定是挑她能说的说,其他不能讲的,她会带去殡仪馆的,比如他和她的儿子。”
汤辰飞仰起头,朝天花板眨了下眼睛,“我想你夫人应该会给你答案的。”
汤辰飞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你没什么说的,我还有个会,先走了。”
汤志为痛心地跌坐到椅中:“我再问一次,为什么要这样做?”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之间的关系,很早之前,就形同虚设。所以,没什么好讲的。他的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和汤志为没任何关系。
汤辰飞轻飘飘地哦了一声,“识时务者为俊杰。趁早找好退路,你是当之无愧的俊杰。”说完,拉开门。
钟荩狠狠地掐了他一下,“我哭的样子很美,所以你看呆了?”
“我今天去过看守所了。”她把头搁在他肩上。
“你就是我的钟荩!”法律上,他是个孤儿,所以何必拉扯一堆关系呢!
钟荩不免有点泄气。显然凌瀚是懂她的心思,只是他不回应。她不是多前卫,而是只要跨入这个坎,她才算把凌瀚的心扉打开。
钟荩抿着嘴乐,“我咋就成了你的?”
他知道她溺水太久,而他不是给她希望的那根稻草,所以他看着她,却不靠近。在这个世界上,他失去了引以为豪的工作,没有家人,患有随时可能发作的遗传性精神分裂症,那么,他对这个世界能有几许留恋?
她拼命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抽泣声。温热的液体却不停从眼眶里涌出来,滑进领口,直至冰凉。
回到小屋,凌瀚去厨房洗水果,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这个时段,都是新闻,她闷闷地把电视关了,闭着眼小憩。不知不觉,到真的睡着了。依稀觉得凌瀚走过来喊她,然后轻轻给她盖上了一条毯子。
凌瀚吻吻她的发心,清俊的面容俯下去,“钟荩,我们走吧!”
汤辰飞不耐烦地看过去,“你被枕头风吹得老糊涂了,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嫌我碍眼,我走人好了,犯不着把我往火炕里推。”
“那天,你躲在哪看我?”钟荩耳语道。
汤志为没有喊住他,他亦没有回头。
“辰飞,我已向领导申请退居二线,我……”汤志为无力地闭上眼。
凌瀚已经不吃惊了,指指一棵高大的棕榈树。
“他精神状态还不错,判决书生效后,他就能出来了。”
钟荩牙齿一用力,给他手臂留下了两排半月型的牙印。凌瀚呵呵笑两声,半抱半揽拖了她走。
他笑,温柔地拍拍她的手臂,两人继续往前走。关于往事,她都用一幅调侃的口吻谈起,轻而易举就抹去了忧伤因子。路灯已经全部亮了,公园里散步的人很多。
“气死我了!”汤志为颤抖地指着他的鼻子,“间接杀人也是犯罪。”
“嗯!”他知道她想谈谈戚博远。这个人对于他来讲,是非常模糊的影像,不能用“有情”“无情”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付燕打电话告诉他戚博远被捕一事时,他也没特别意外。精神病患者发病时,要么伤害自己,要么伤害别人。
如果没有她,一切是不是就变得简单多了?他可以天高云淡,去意随风!
敏锐的听力捕捉到瓶盖拧开的声音,紧接着倒药片、喝水。
结果,她又吃撑了。碗也没洗,拉着凌瀚出去散步。走着,就走到了上次的街心公园。广场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伴侣在起舞。没一个专业的,跳着跳着就笑场。欢快的笑声感染了围观的人,他俩不由自主也弯起了嘴角。
“在你眼中,别人都是善良之辈,我永远是个不肖之徒。我从来就不指望你相信我。”
“要不是你是我儿子,我早就……”
“笑话,我和她无怨无仇的,吃饱撑着啦!你讲话有点可信度。”
相爱的两个人,无论表面多么亲热,没有肌肤之亲,那就等于是纸上谈爱、镜花水月。
凌瀚做了蔬菜豆腐卷,很费功夫的一道菜,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准备。另外还有红烧小黄鱼、苦瓜炒杏鲍菇、丝瓜鸡蛋汤,主食是蒸的泰国香米。钟荩直嗅鼻子,跑到厨房探头探脑,催着开饭。
汤志为咚地拍了下桌子,“都到了这时候,你个孽子还敢这么狂妄,你不知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你还真是诬陷上我了。”汤辰飞冷笑,“我是你生的,所谓知子莫如父,你懂的。”
她的语气、神情,包括举止,无疑都向外透露着一个词“快乐”。仿佛连过渡期都没要,她一下子就转换过来了。
凌瀚还是非常在意他的病,连吃药都不愿她看见。
汤志为面色如凝寒霜,“你就这么恨她?”
“按道理我该回避这个案子的,说起来我是他的……”钟荩撅起嘴,清眸晶亮。
他对钟荩笑笑。
钟荩回到小屋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顷刻之间,钟荩心中仿佛惨白的空着,却又像是塞满了凄厉的悲伤和痛楚,涨得她疼痛难忍。
两人不约而同都把眼光别开。
活着,对他意味的已不是幸福,而是一日累积一日的痛苦与无奈,甚至是屈辱。他之所以这样承受着,是因为有她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