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车开得非常慢，路上只要有人拦，不管是不是站台都会停。一停还不是一会半会，司机仿佛和谁都认识，趴在窗口，和路边的行人聊天。车上没人催促一声，显然这是一个正常现象。

    面馆老板告诉两人，想坐车去宜宾，得先坐船去县城，然后再坐火车。

    她说的是普通话。

    总台小姐抱歉地笑笑，“我不清楚，他让我在镇子口等着的。”

    “你是宁城人？”总台小姐核对钟荩身份证时，兴奋地叫了一声。

    “不是，他去找一个人。”

    钟荩也是一笑而过。这明显是个非常低级的笑话。

    “不是吧？”

    “了解了就不怕。”常昊慢条斯理。

    总台小姐捂着嘴笑，“宁城人真漂亮，男人高大英俊，女人清丽修长。”

    岸边出现了一棵几人都抱不拢的大榕树，钟荩抬手想问船老大那树有多少年了，抬了几次，都没成功。低头一看，她贪看美景，身子不住往外倾，早已滑到了船边。常昊怕她落水，一直紧紧地拽住她的衣袖。

    “谁？”

    钟荩纳闷，宁城可不是小城，在国内的名气很大，城市人口一千多万，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那还是有人怕的？”

    “你应该去做个教师！”讲出来一套一套的，钟荩朝他扔过去一个白眼。

    总台小姐嘴巴张得大大的，“天啦，这世界真小！”

    “他们怕不怕你？”这张个性鲜明的脸，还有那些传闻，看着并不性情温良。

    坐在前排的一个扎着马尾巴的女子突地回过头，朝两人笑笑，“你们是北京人吗？”

    宾馆只有四层楼，房间在三楼，没有电梯。在第二个楼梯口时，常昊扭头看了钟荩一眼，“汤辰飞有多帅？”

    “品相不错的蘑菇通常有毒。”

    “你租辆车，一进镇子，人家一看就是外地人，自然有防卫心理，你要打听个什么，人家不一定和你说实话。”常昊说。

    钟荩不明所以。

    “你怕我吗？”

    常昊却非常泰然。“对于改变不了的事物，你要么直接放弃，要么安下心来接受。你选择哪个？”

    钟荩搞不清方位，又听不懂他们的话，不免露出烦燥之色。

    两人已经两夜没睡好，今天不作考虑，先睡饱再说。常昊谢绝总台小姐的好意。

    “你见过几个宁城人？”常昊嫌这小姐话多，有点不耐烦了。

    隔天。

    他脸上的神情绝不是温情脉脉，反而像一个疼爱孩子的家长，故作张牙舞爪，内心却是慈祥和蔼。

    “你要是犯了罪，我会无条件地帮你辩护。”常昊说时，竟然带着笑意。

    坐在船上的钟荩心情不禁好了起来，这样意外的美景，真是让她打着的“旅游”旗帜名副其实。船老大介绍，河两边的岩石上有许多悬棺，还有古栈道、柑橘树。这一带的柑橘，非常出名，这个季节，还没挂果，只有满山遍野的果树，但钟荩不遗憾了。

    “你认识他？”

    常昊欣慰地笑了，虽然就是昙花一现。

    两个人是第二天上午到达宜宾的。宜宾沾着五粮液的香气，小城繁华而又热闹。两个人找了家宾馆坐下。

    山是碧绿的，一沓一沓地浸透了看不见的远处，仿佛只要用手一拧，那山便可淌出浓浓的绿色浆汁来。

    两人又上了船。

    常昊和钟荩没有租车，而是像普通人一样跑去车站坐公共汽车。

    “我每个月都会到政法学院做讲座。作为未来的律师，他们不能只坐在课堂上纸上谈兵，他们必须接触实例，更需要与实践者面对面的交流。”

    登记时，总台小姐热情地问两人是来旅游的还是访友的，如果旅游，宾馆可以帮着租车、找导游。

    钟荩脱口说道：“是的，我认识汤辰飞。”

    总台小姐脸红了，“我去年刚来这宾馆，一开始就是做导游，我接待的第一个游客就是宁城人，他姓汤，要去龙口镇。我陪他过去的。”

    钟荩瞅瞅他，觉得这是掩耳盗铃。两人穿的都尽量朴素了，但和山民们站一块，区别还是很大。再一张嘴，谁会当他们是本地人？但她也认为坐公共汽车比较好，汤辰飞租了次车，都过去一年了，总台小姐还记忆犹新。

    钟荩忽然有了一丝感动。

    本来就是一村庄，村里谁家的祖宗十八代，人人都能倒背如流。“他喜欢古玩，是去那儿寻宝的吗？”

    钟荩下意识地去看常昊，龙口镇正是他们下面的行程。“他很帅，笑起来有点邪魅的样？”

    “我又没犯罪，干吗怕你？”

    “我本来就是教师。”

    钟荩以为还要从长江上走，船老大把像女人细腰般婀娜多姿的木船一转，拐进了一条大河。

    几个月之后，常昊独自坐在北京公寓的阳台上，想起这次谈话，都有把自己捏死的冲动。

    钟荩咽了下口水，觉得有点热。幸好，车终于动了，有风从窗外飘进来，冲淡了车内的一些闷热。她回想了下和常昊接触的这段时间，虽然不长，但足已看清了他的为人，还不算坏，但要是想喜欢上，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