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紧接着是阮初云的附和：“是啊，我大嫂怎么会在这些照片上？”
连太亲亲热热地抱起她的小公主：“angela，不能叫‘姐姐’，要叫‘aunty’，这是你阮叔叔的太太哦。”
只是……何秋霜？前阵子不是听说阮先生一离港，她也跟着离开了么？
无数好奇的戏谑的看好戏的目光全射向她——谁说人性本善？人性对丑闻永远有着孜孜不倦的热情，她们的眼睛早已经在说：“承认吧，就承认自己出身卑微吧！老实承认我们都会原谅你！”
恩静想起阮东廷曾因连楷夫而产生那么多误会，下意识就要拒绝，却又听到婆婆问：“上回在做义工时唱南音的那件事，你还记得吗？”
“得了吧，他拗不过的哪会是女儿？”秀玉的面色更加讽刺，“我看，是越发难做的酒店生意吧！谁不知道他‘何成酒店’这几年每况愈下？也不知东仔看在何秋霜的面子上帮过他多少回了，这姓何的老狐狸啊……”
当然！那晚被她撵出房，何秋霜怎可能甘心？
一般来说，何秋霜那女子到场准没有好事，恩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另一头就传来何秋霜夸张的叫声：“天哪，这美人儿不就是恩静吗？”
“是啊是啊，姐姐今天比前几次都漂亮呢！”连太旁边的小不点也甜甜地插口道。一身粉红的公主裙，绑着漂亮的公主辫，不是angela又是谁呢？
“哎呀，报纸上说的那位把南音唱得很好的，就是阮太啊？”
初云讪讪地瞥恩静一记，不过她的同行人却已经迎了上来，亲亲热热地挽起恩静的手：“妹妹也来啦？”
“什么？”
宾客渐渐多了起来，不久后，恩静就牵着angela回到了座位。只是没多久，angela突然小脸一臭：“那两个讨厌的阿姨又来了！”恩静随着她目光抬起头，才发现是初云与何秋霜。
童言无忌，可瞬时间，旁边的三个大人齐齐变了脸色。
可你知道，永远永远，也不会有原谅。
恩静正牵着angela在这头同婆婆她们闲聊，忽闻那方喧嚣声响起，angela也兴奋了起来：“姐姐，他们在看你的照片诶！”
当然，恩静再傻，也不会相信这女子真想同自己亲密。
果然，那头何秋霜和阮初云一嚷，照片旁就开始围起了人。不多久，她已听到旁人评论的声音——
“为什么？”
何止是秀玉？晚上在“连氏”碰头时，连太像看到了外太空来的美人，瞪大眼瞅了她半晌，才拉着恩静的手啧啧赞赏：“美、美，真真是气质之下出美人哪！”
何秋霜笑容一僵。
angela才不管，兀自亲热地拉起恩静：“姐姐你有好多照片哦，我带你去瞧瞧！”
婆婆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那姓何的为了在必要之时能找阮先生帮忙，竟对女儿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啊，当父亲的能做出这种事，必然也是认定了那被女儿缠着的“有妇之夫”，真的能因他女儿而替他赴汤蹈火吧？
其实这种装扮是危险的，黑丝旗袍稍有不慎便会穿出土味来，可偏偏恩静配上了珍珠与红唇，又配上一身清冷从容的气质，这副姿态走出来，岂止是时尚嗅觉的提升那么简单？
一举引起了旁边一群好事人的侧目。
“你去了就知道。”秀玉脸上有一丝神秘，抬头看了看媳妇一身素白的家居服，又吩咐：“对了，晚上记得穿漂亮点，据说cave那孩子邀请了许多名流和记者，你上点心。”
妈咪和这连家人……到底想做什么？
恩静闭嘴了。
一挽上她，众目仍睽睽，秋霜已经笑眯眯地沉下嗓音：“刚刚在房里阿东还和我说呢，家里只有伯母会过来，没想到……”字里行间听似随意，可“在房里”几个字，她却是吐得又重又清晰。
可被示威者却面带着微笑，在秋霜还想说什么时，她优雅地，温和地，不着痕迹地，甩开了何秋霜的手：“失陪，婆婆叫我。”
时光匆匆，很快，阮生到广州已经去了十几天。
后面这句评论让恩静掌心一紧，周遭无数双眼已齐齐朝她射过来——不，不能再下去了，再下去难保这姓何的会把她曾在游轮上唱戏的事抖出来——不是她虚荣不是她死要面子，而是当年阮东廷将她接来香港时，向全世界如此介绍：“我太太，泉州人，目前就读于厦门大学。”
今晚的周年庆就办在连氏最气派的中餐厅里。被angela拉着四处晃时，恩静才发觉，原来墙上挂着的那些图，自己原以为是壁画的那些图，竟全是去年在公园里给泉州阿婆们做慈善的照片！
“当然。”虽然这事后来没扩大，可着着实实地，也让她紧张了几天。
只是啊，她突然间，又对自己笑了一笑——寻不寻得到他，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吗？
“妈咪过奖了。”
“才不是呢！爹地说她是我的‘恩静姐姐’。而且，uncle的太太不是那个讨厌的秋霜阿姨吗？”
原来，他已经回来了。恩静抬眼在这宴会里巡了一圈，却终究没寻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叹了口气，淡淡的疲意一缕一缕融入了这满园春色里。
一看到小公主，初云就欣喜地迎了上来，可偏偏小公主不领情，“哼”了一声，躲到了恩静身后。
周遭的讨论越来越热闹，嘈杂之中突然有妖孽的嗓音响起：“大家很给面子嘛，可喜欢我们的摄影？”
秀玉说：“那是今晚的重头戏。”
“连氏”十周年庆的那一晚，阮东廷还是没有踏进过家门，秀玉把恩静叫了过去：“今晚是cave回香港后第一次办周年庆，既然东仔不在，你就陪我走一趟吧。”
恩静凝起眉，正在想这是否代表阮生也回来了，就听到那边初云的声音：“angela！”
“相由心生，看来我们恩静进步了不少呢。”
结果今晚恩静穿了一袭黑色的及膝旗袍，配着秀玉送给她的珍珠短项链，乌发在后脑勺挽起一个优雅的髻；面上染红唇，手涂鲜红色蔻丹，再配上一身细白如玉的肌肤，乍看上去，真真像是六十年代上海滩走出的时尚名伶。
示威么？
“奇怪了，这南音不一般都是卖艺歌女才会的吗？阮太怎么也懂得这个？”
“放心吧，过那么久了，没事的。”妈咪拍拍她僵硬的手背，“晚上连太要是提起，你坦然承认了就是，明白吗？”
瞬时间恩静明白了婆婆为什么要事先叮嘱她“晚上连太要是再提起这事”——看那墙上的十余副照片，竟然有七、八副拍的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