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同手脚
殷木兰右手一递，把一叠厚厚的纸张递到秦左使双手之上。
秦左使接过，转身走了几步，便把罪证尽数交给了春眠。
而后，他再次亲自送春眠出了百弥楼大门。
目送着春眠骑上马儿，打马跑出鸦青大街，奔进烟火气儿，他方收回视线，转过身。
他身后已然多了一个人。
他吩咐道：“查清楚。”
那人无声地点头，无声地消失。
就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秦左使身后一样。
秦左使安排好了后续追查之事，一路走回十偃堂，他感觉双腿儿到现在都还有些打颤。
三年了。
三年了啊。
终于有消息了！
不得不说，还是楼主够沉得住气儿，够淡定啊，他真真是远不如楼主。
回到十偃堂，秦左使就知道他错了。
他就说么，楼主比他还要在意那一位，怎么可能还淡定得下来。
就是装得好。
因着他刚回到十偃堂，便看到殷木兰正艰难地从楼主宝座里起身，好不容易起身了，迈出的那几步，竟是同手同脚。
秦左使怔了怔，随即心里平衡了。
春眠先去了一趟京衙，把郑名竹生前所犯罪行的罪证尽数交到安永康手里，才打马回到顺国公府。
回到无忧院，进了颜开堂，她向安十五交完差，心中仍难以抑制那一波又一波狂起的风浪。
如此，看向安十五的眼神儿，难免惊涛骇浪，眸光晶亮。
安十五刚睡了一觉起来，精神甚佳。
春眠目光之中的含义，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理会，也不想多加解释。
她这个人，有时候懒得出奇。
连开口都懒得开口。
安十五权当不知，春眠自是不敢多问，只是看向安十五的眼神儿，越发惊奇。
金乌西落之前，安十五就收到汪洋亲自回府来跟她说的郑名竹被杀一案的结果。
毫无意外，有了她给的罪证，纵然郑尚书亲自到场坐镇，亦不可忽视大魏王法。
何况主审官乃是杨府尹，跟在郑尚书后面到公堂旁听的，还有大理寺的一把手与二把手，郑尚书就算是不满意到最后的结果，那也只能憋着。
郑名竹已死，结果再如何，也不可能活过来。
郑尚书想让胡二死，又想利用胡二将其背后之人挖出来，来个一网打尽，可惜没能如愿，愤恨之余，慢慢算后账，那是必然的。
就不知道，杨府尹能不能抵挡得住郑尚书的手段了。
汪洋走后，春眠就问安十五：“小姐，既然都审清楚了，郑名竹罪大恶极，胡二虽是当众杀人，可如此算起来，也是为民除害，如何杨大人还不放了胡二，反而将胡二判了个终身监禁呢？”
“郑名竹再死有余辜，他也还有郑尚书这位祖父，没让胡二当即判个斩立决，尽因尚未能从胡二口中挖出背后之人。郑尚书不是郑名竹，他从一开始想要的，便不是胡二一条性命，他想要的，是唆使胡二刀杀郑名竹的幕后，在未揪出胡二背后之人之前，他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安十五好整以瑕地端起茶碗，轻松惬意地抿了一口。
这茶是春眠煮的，略微不如花落煮的。
不过也还行。
看来慧栩大师还教了她们茶艺，虽则春眠学得不怎么样，花落却是学得极好。
春眠听懂了：“小姐的意思是，杨大人能顺利留得胡二一条性命，其中也有郑尚书有心放水之故？”
安十五嗯了声：“除了罪证，五大书院的学子都到京衙击了鼓，交了诉状，虽说原告被告皆已亡，可原告的家人还在，此世间的公道还需要在，杨大人是位好官，他不可能视而不见，放任不理。郑尚书能掌管大魏命脉，也不是个昏头的官，懂得凡事都不能太过的道理。郑名竹的罪证不公诸于众便罢，既已公诸于众，他再是郑名竹的祖父，那也得顾及官声。倘若不然，明日都察院里那些御史的笔杆子，一人一笔，便能有一筐的弹劾折子，被搬到御案之上。”
听到诉状，春眠即时想到安十五亲笔所书的那五份告青天，她不免有些担心起来：“小姐，您写的告青天，要是让郑尚书知晓那是您写的，会不会……”
“不会。”安十五打断春眠的话儿，“郑尚书不会知道的。”
她既然敢让春眠花落连夜带着人出去散发告青天，便是有把握能不被人查出告青天的出处源自她手。
何况，当晚她就知道，在她的人之后，有长兄的人在后面抹痕迹。
长兄能年纪轻轻便当上大理寺左少卿，靠的是长兄自己的本事儿，而不是顺国公府的恩荫。
长兄的实力，不容小觑，长兄的人的能力，自然也是强得很。
抹去春眠花落等人四散告青天的痕迹，亦非难事儿。
可以说是，杀鸡用了牛刀。
她放心得很。
安十五的笃定感染了春眠，闻言重重点了下头，便不再担心，改而问起胡二的安全。
对于胡二未来的路，安十五实则在与胡二达成交易的那一刻，便有了安排的。
只不过此安排，需要时日，更需要时机。
故而暂时，只能让胡二在京衙大牢待上一段时间。
至于安全问题，安十五道：“比起一命抵一命，终身监禁要好一些，比起被放出来，京衙大牢要更安全一些。”
胡二一心想一命抵一命，为其长兄一家报仇，她却从来没想过真要胡二赔上性命。
跟胡二谈交易之际，她问胡二怕不怕一命抵一命，也不过是想看看胡二想报仇的决心到底有多少。
当听到胡二毫不犹豫地说，他不怕死，不怕一命抵一命的时候，她便明白了他的决心是连命都可以舍弃的。
如此意识坚定的人，方不会在紧要关头退缩，坏了她的事情。
她办事儿素来讲究个公平。
既然胡二成功杀了郑名竹，帮她拔了眼中钉，帮百姓除了害，那她自然也得保住胡二的一条性命，算是胡二豁出性命完成交易的报酬。
她低下眼帘，瞧着茶碗里飘浮着的茶叶，眸子有些放空。
好人，不该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