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楚:或予或己
“她叫什么名字?”这道声音无比冰冷,分不清男女,似有空灵之色。
“乔扶疏,我不可能忘掉她的。”面无表情的女人在回答这个问题时笑得很甜蜜,她看上去是个极温柔的人。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温柔、大方、聪明、机灵、勇敢、执着、无畏,还有……冰冷、巧舌如簧。”夸奖时的温柔似水,讽刺时的无波无澜。
“她使你感受到了什么情绪?”那冰冷的声音像是只会问问题一样。
“嫉妒…钦佩…好奇…喜欢…厌恶…喜悦…疯狂,还有爱……”女人似乎在幻想着“她”的模样,眼神如蜜一般,声音也非常的甜蜜,像浸泡在糖水里。
她不停地抚摸左手,忆着那日“她”为她包扎的模样,嘴里明明说着数落的话,却还要好心的替她这个怪物缠好绷带。
“你爱她吗?”
对于女人而言,这或许是个极其刁钻的问题。
“……”她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缓了许久才脱离的回忆,说出了算不上答案的答案。
“从刚才的对话得知您说过对她有爱这一情感。”祂追问着。
“但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女人带着懵懂的神情摇了摇头。
祂没有再继续追问了,“您与她是怎么认识的?”
女人的眼神又飘忽起来,似又陷入的回忆,嘴中回答着:“在甘霖城……”
那天,从与那些官家小姐的对话得知卫王的外孙女来了甘霖城,她带来了很多奇思妙想,比如说其实这个世界是圆形的、我们所处的世界之外还有其他的世界等诸如此类的疯言疯语。
那些小姐们与我的想法不同,到底都是些久困深闺的女孩,对外面的世界都怀有好奇,然而却无法去看,因此她口中的一些论议成为了当时人尽皆知的真理。某些鄙视女人的书生宣言:乔扶疏——世界真理!
上至八旬老人,下至几岁孩童,无不被那些荒唐的语句所吸引,赞同也好,辱骂也罢,这都为她增长了名气。
对于那些言论,我不置可否。不得不承认,她的有些观点与我的观点一模一样,而且她总能举出例子来说明那些我无法证明的观点。
那是第一次,我感受到了…情绪,先生告诉我说那叫……嫉妒,还有钦佩!这是件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我会因为一个人比我优秀而感到嫉妒!我……产生了情绪!
“我恨不得立马见到她…”
然后,我就真的去找她了。
一路上我的心怦怦直跳,第四种情绪……
她府上的婢女表情几乎是写在脸上的,对我有很大的敌意,我看惯了。
对于我为什么会来访,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她没有因为这点对我有意见,反而邀请我一起钻研学术。我是多么的快乐!
她做的那些研究我是看不懂的,有时甚至会做些实验,那会儿我并不清楚她的目的,不过也无所谓了,只要看着他,我就觉得我的整颗心都装的满满的……
“她的去向?她在失踪前与你见面了。”
“她……我害死了她,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因为我…如果我能挽回一切…如果可以从头再来……如果这个世界尚存一丝真诚…如果……”
“为什么?”你为什么害死了她?
女人因恐慌而变得狰狞的面目已经缓和了下来,她将凌乱的发丝一一捋好,一副从容的做派。
“为什么?”见她很久没有答复,祂出声提醒。
“我没有害死她。”
“你知道的,你的话语前后矛盾。”
“她是自己把自己害死的,一个蠢货,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用尽了一辈子,到头来得到的死亡。”她的声音静静的,像在陈述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又像在宣泄。
“她的过去你了解多少?”这个话题进行不下去了,祂决定逐一击破。
“啊……年幼丧父丧母,靠行骗来维持生计。约两百年前迷恋上‘生死论’,加入世无研究会。约一百五十年前,来到甘霖城,利用骗术伪造成开国大将容王的外孙女进一步研究‘生死论’。大概过了五年,死了。”她的眼神飘忽,语气仍然淡淡的,透露出躯壳已空之感。
现在这会是一个令人为难的问题吗,“你爱她吗?”
“……”
怎么会不爱呢?
那双柔荑轻抚她的左手。她的唇瓣与手背相贴时那抹从未有过的酥麻蔓延至全身,如火花燃尽后残留在空气中的烟味,如雨滴砸进水坑泛出的水珠,如被重重迷雾遮挡的太阳。
与她相处的每一天都能感觉到无尽的情绪,喜怒哀乐……悲恼羞惧……整个人都像被塞满了一样,很充实。像一块海绵,泡在或甜或咸的水里无限的吸纳。
但她死了,死人不会说话,她的身体也是冰凉的,没有了往日相拥时的温暖。她恨她,走的那么快,没有影子,没有留恋。
“所以,她因对学术的研究而死。”祂说。
祂继续说:“在她死后的每一天你都活在恐慌与虚无中,她是无法替代的,因此你要复活她,而复活的方法与她所研究的‘生死论’有极大的联系。后来你利用她已有的学术继续精确方法,直到你看到了那封信——她的遗物,明白自己最少耗费了五十年时间,这些年的时光不过是在证明一个已有的结论而已。研究‘生命论’是会折寿的,会无形中带走你的寿命。”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祂还是没有变化。
“你是谁?”压抑了许久的问题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你的寿命不多了,乾之境的命途不该早早夭折于此,如果想活的更久,只能再升一境,但对于天资平凡的你而言没有时间。”
“你是谁?”她没有反驳既定的事实,事实就是用来打破的。
“你还不明白吗?我就是你,你心中最深处的‘执念’。”祂的声音又变得飘渺起来,回声愈演愈大,无限回荡在脑海中。
她僵在了那,她只是站在那,站在自己的内心而已。她的精神空间没有门,一片漆黑,她早就将自己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