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我有一亲子
深秋之际正是万物结果的好时机, 田野里尽是金灿灿饱满的农作物,沉甸甸的穗子弯下了头,等待着人们的收割。
新的一年, 做厕纸的原材料又有了, 何七郎大肆收购麦秆,将方圆百里的全包了,做完这些他将造厕纸的事情交给了父亲,他自己则收拾了钱款,借着运输纸张的方便,跑便了各个州府。
很快, 一张张或是画着金子花样、或是画着玉镯、或是画着步摇的竹纸出现在了陈柏卓面前。
陈柏卓蹲在地上,虽然他不太懂明明长得一样,只是纹路不同的两个首饰有什么区别, 但基本的鉴赏力还是有的。
也不拘着什么材质,只要是他觉得好看的,他就记下人家的店铺和位置,而后在商队启程时, 自己跟上亲自去店里一观。
如此, 等他将所有他觉得好看的首饰买回来之后, 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去年的棉袄又被他穿了起来。
让司马佑安给他算了一个良辰吉日,他就带着礼物去寻袁依婉了。
袁依婉如今除了点豆腐那一步, 其余步骤全教给了三郎母亲, 有三郎母亲帮忙, 做豆腐愈发得心应手, 看见许久未见的陈柏卓, 她眼睛里全是笑意。
铺子里面人来人往的, 陈柏卓熟门熟路的进了后院,辛离离已经完成今日作业跑道观去磨司马佑安了。
都说辛离离这个岁数是猫嫌狗憎的年纪,但是袁依婉依然只感受到了小小人儿的贴心懂事,对于她时不时的鬼主意,十分放任,也乐见其成她去黏大郎。
后院里是有一间专门招待客人的客房的,但看着一副明显有重大事项要同她说的陈柏卓,她沉思半晌,终是带人进了她和离离的卧房,顺便将窗户打开了避嫌。
头一次进两人的房间,陈柏卓束手束脚,袁依婉让他坐哪他就坐哪,快要将屏风给盯出个洞来。
袁依婉给他倒了杯水,一连询问了他三遍外出做生意可劳累,他恍恍惚惚才接了水强自镇定下来。
宽厚的手掌在裤腿上摩擦片刻,动作小心地从怀中掏出了他这几月的成果,放在桌子上,往袁依婉的方向推了推,他道:“婉婉,这是我从各地淘换来的东西,你且瞧瞧喜不喜欢?”
这一声婉婉唤的袁依婉脸颊爬上了红晕,她贝齿轻轻咬了下唇,没有像以往般拒绝,打开一看,惊呼出声:“你怎的带了这么多贵重东西。”
红色薄布里面包裹着一套金子打造的头面,簪子、步摇、耳环、项链、戒指应有尽有,此外还有一只水色极好的玉镯,另两把小小的平安锁。
从一看就上了心意的礼物中抽神出来,聪慧的袁依婉一下就猜到了陈柏卓的打算,当下羞恼地不知如何是好,随即想到什么,唇上的血色褪了下去,又欣喜又恐惧。
陈柏卓将眼神落到她身上,宽大的手掌覆住她的,她挣扎几次也没挣扎出来,只能侧过脸不去看他。
他是下了决心过来的,不容袁依婉躲避,注视她单刀直入道:“婉婉,我的情况你知晓,我有一商队,手下有许多要跟着我混饭吃的弟兄,还有一间盈利颇丰的铺子,就在你家对面,另有与你一起开的客栈,所赚钱财称不上多多,但足矣保你们娘三生活。
近年我陆陆续续恢复记忆,很肯定自己并未娶妻,身上也无婚约,应是孑然一身没有家人的,我便自己做了自己的主,今日来求娶你。
我湖生愿意这一辈子护着你,和你一起教养大郎和离离,我会拿他们两个当做亲子般照料,只盼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婉婉,你可愿嫁给我?”
一如往常般普通的一日,天气寒凉到呼出一口气都觉得冻牙,清朗天空下,俊朗的郎君奉上自己的一颗真心,求娶他心爱的女子。
相处多年,深知他脾气秉性的袁依婉感动到落泪,两滴泪珠挂在她的脸颊之上,她低头瞧着那精心挑选的步摇,心里涌上一股无力感。
她挣开他的手,将面前的东西收拾好,叹了口气,她尚且还有件事没能告诉他,还不知他能否接受。
等待她回答的陈柏卓,眼珠子紧张地一错不错,见她有些许退缩之意,连忙重新攥紧她的手哄道:“婉婉你若有顾虑,便同我言,我来为你解决,你若怕旁人说闲话,我可带着你去别的地方居住。”
多年的爱意从初时的一见钟情,到后来慢慢在心上开花,他怎能容许心爱的女子离去。
袁依婉不是泥头做的人,她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有个男子默默在她身边付出,长相俊朗,性格开怀,好像同他在一起,天下间就没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她如何会不心动,只是她也有顾虑。
她轻轻瞥了眼开着的窗子,陈柏卓就明白她的意思,妥帖地将窗户给关上,杜绝想看热闹的三娘母亲和蕙娘的视线。
这样的人真心求娶,她真的很想答应下来。
原本耀眼的光辉挥洒在她身上,形成的星星点点荧光随着窗户被关上而隔绝了出去,她坐在那,似是要被黑暗吞噬,让陈柏卓心中一紧。
她轻声道:“湖生,家中这两个孩子,都与普通的孩子不同,离离比他们更加聪慧懂事,早熟到让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孩子。”
陈柏卓抢话道:“我知道,我会同你一起教养他们两个,绝不会让他们两个走弯路,我会给离离置办丰厚的嫁妆,给她找一个好郎君,但凡没能过去我这关,都不让她嫁!”
袁依婉被他掷地有声的话逗得弯了弯嘴角,说道:“别闹了,听我言,离离的事情我知你能接受,但我下面说的……”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有个儿子。”
陈柏卓哭笑不得道:“这有什么的,我知道,离离是你阿姊的孩子,大郎才是你儿子,你放心我会拿大郎当亲儿看的。”
袁依婉摇头,眼里不自觉就盛了泪,她道:“大郎不是我的亲生孩子,我是在寻阿姊的路上捡到他的,那么小的孩子奔波在田野中,抓蚂蚱吃,我没忍心就收留了他,而后认出他的脸,渐渐发现他的身份不同寻常,若是被人知晓,恐遭劫难。”
说完司马佑安的事情,她看着好像猜到什么似的陈柏卓,眼神飘忽,躲避着他的视线,手指都忍不住搅在了一起,眉头死死蹙起,闭着眼睛说道:“我还有一亲子。”
只开了个话头,她的眼泪就迅猛而至,透过紧闭的眼皮流淌下来,带着细微哭腔的声音道:“是我被,被掳走之后生下的,一个男孩。”
她脸上的泪痕愈发多了起来,“我甚至连他是谁的孩子都不知道。”
“当年,我怀着他想尽各种办法堕他,但均未成功,万念俱灰之下几番寻死未成,他坚强的活了下来。”
“后来,等他大了几岁,他们觉得有个孩子能牵制住我,我也不吵不闹,应是认命了,对我的看管便没有那么严了,我趁着他们出发作战之际,计划逃跑。”
她突地睁开了眸子,里面全是血丝,看着陈柏卓一字一句道:“我抛下了他,自己跑了出来,我,抛下了我的孩子。”
“我并不后悔当日逃跑的举动,也,也……”
她哽咽,草草擦去脸上泪花,“也不知自己是后悔还是不悔,纵使那个孩子是我的亲子,但他实在是承载了我所有苦痛的回忆。”
说到这里,袁依婉几近泣不成声,“我卑劣的知道他是无辜的,但我没有办法接受他,我把他留在了那个有他族人的地方,我不配为一个母亲,我……”
陈柏卓越过桌子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万般怜惜道:“别哭,你没错,你没错,错的都是那些畜生,听见了吗?你没错!”
袁依婉在他怀中摇头,“但我是不是,不应该扔下他?”
“不,不是的,”陈柏卓将下巴抵在她头顶,手臂抱得更紧了,“这只是你如今的回想,当时情形万般凶险,你前路未知,带着那么小尚且不懂事的孩子,自己都未必能跑出来,即使成功跑了出来,你带着他们族里的孩子跑了,他们必定会派人追赶,你们两个恐怕一个都跑不了。
你自己一个人逃跑,他们反倒可能不关注,跑也就跑了,另外,你孤身一人跑出来,会遇上危险无数,你能坚持下来,小小的孩子能吗?一个简单发热就能击垮他的身体带走他,你不带他走是对的,反而是在保护他。”
“婉婉,你没错,别自责!”
“若是日后遇到那个孩子,我替你向他解释好不好?我会告诉他,他的母亲也在惦记他,但不知该如何爱他,你们两个互相理解,嗯?”
轻轻的一声“嗯?”让袁依婉忍不住转身抱住陈柏卓痛哭,这是她压攒了多年的心事,隐埋在心底深处,不让它出现,不照阳光,如今它终于破土,有了化解的迹象。
陈柏卓像哄离离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背,什么都不说,任由她发泄着哭出来,哭吧,将自己所有的委屈、害怕、后悔全部哭出来。
情绪太过激烈,袁依婉哭得近乎上气不接下气,让陈柏卓心疼极了,不住哄着:“没事了没事了。”
她哭噎着在他怀中忐忑的问:“如此不堪的我,你可还能接受,愿意娶我?”
陈柏卓拽住她两条手臂,微微一用力便将她带离了自己的怀抱,他半蹲下来,为她整理哭得杂乱的头发,轻轻吻了吻她红肿的眼,说道:“说什么傻话,反而是我要再问你一遍,你可愿意嫁我?”
男人的话吹走了她的担忧,安抚了她的神经,她轻轻点头,又落下一颗泪来。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为从母开心!过往种种我们没有立场判断从母到底是对是错,但是只要从母幸福就好呀!
(目前我得到的最新消息是24小时值守,要看昨天核酸做的情况,再说要不要到单位住,但我觉得我还能苟一苟,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请假,给你们看个乐子,我昨天重新回去值守,大家看见我第一句话:“你又来了?”“你又上班了?”“你说我是欢迎你呢还是不欢迎你呢?” 哎呀,就很乐。)